周博苦笑着,輕輕的探身抱了抱她,很想狠狠的摟住她,但懷裡的人兒身子軟得好像棉花,又瘦得不堪一握,所以,他卻終究不敢用力摟住她,怕弄痛了她,只是眼淚卻滴在了她的枕頭上。都說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以前這鬼門關離他太遠,相當於故事和傳說,但如今就發生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周博果斷被嚇到了。
不過,周博還是暗自慶幸的,死於生產的女人,在大順國也是不少的,幸虧自己的身邊,還有岳父大人。想想命運對自己還是很青睞的,家族完全沒落後,遇到了雪見;自己生命垂危時,遇到了徐從安。而得遇徐從安,也是因爲雪見的古靈精怪,雪見,雪見,你真的是上天賜予我周博最大的福分!雪見,不管你是從何處而來,我都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雪見被他的眼淚弄迷惑了,她並沒有推開他,只輕輕的回抱着他,試圖伸出手去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可雙手被他壓着,無法抽出來。她在腦海裡細細的搜尋着,自己並沒有失憶,哦,對了!這是產房!是自己生孩子時的那間產房!雪見終於想了起來,她迅速的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還是有些鼓鼓的,但明顯是沒了孩子,生產前的巨痛,瞬間記上心頭,好像,好像當時有人在耳邊一直叫一直喊的,是孩子!是孩子出事了嗎?“孩子!大郎,咱們的孩子在哪兒?”
周博急忙安撫住她,“傻丫頭,孩子在旁邊屋內睡覺。”他說謊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總不能說她時昏時醒,他也無力看顧孩子,就交與杜氏抱走了吧?他仍然攥着雪見的手,感覺着掌心處的膩滑如脂,纖細的手腕似乎輕輕用力,就會折斷一般。
彼此呼吸相聞,雪見只覺得臉熱得發燙,倆個人仍然輕輕擁着,誰也不再說話。燭花時不時的噼啪一聲作響,卻更增添了一份靜謐。失而復得般的感覺,使人更覺沉醉。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雪見才輕輕推了推周博,開口說道:“起來……咳咳……起來好好說話。”應該是昏睡了好久,嘴裡都有些乾澀起來。
周博這時也想了起來,忙放開她,下牀拿了溫水,“我扶着你慢點坐起來,唉,你慢點喝,你能不能慢點喝……”
“人家渴了嘛。”雪見喝完水,歪在枕頭上鎮定的說道,柔軟的嘴脣在燭光下還泛着水氣,然後她就傻笑了起來:“不僅渴了,還有些餓了……”
“等着。”周博兩步到了門口,對外屋守夜的丫頭們說了幾句什麼。
只一會的功夫,外屋就有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門簾輕輕的被掀開,小梅小杏小梨三個人同時衝了進來,“大少奶奶,您醒了?您可醒了!”
“放心吧,我沒事。”雪見開心的望着這三個小姑娘喜極而泣的臉蛋兒。
小梅手裡合什,無比虔誠地輕輕閉上眼睛,一個勁的小聲唸叨着,彷彿在禱告着什麼。
“奴婢去給大少奶奶端粥。”小梨又細細的看了她一番,這才轉身出了屋。
門口有些短暫的喧囂,但馬上就平靜下來。一會的功夫,小梨手裡端着一碗歸桂紅糖粥進來,徐老爺說過,此粥溫經散寒,有化淤止血之用,益氣養血之效。還未等她上前,周博已接過她手裡的粥,然後生硬的加了一句:“這幾天,你們幾個受累了。”
果然,雪見隱隱感覺到了冷笑話的威力,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再看看眼前這三張小臉,全是癡呆嚇傻一般的表情,瞬間被石化掉了。
左右徐從安就在周家居住,所以雖說夜已深,周博還是毫不客氣的連夜讓人請了他過來瞧。徐從安嘴上叨咕着,但把過脈後,到底給換了一個溫和些的藥方。什麼大事?還得三更半夜的把老人家叫起來?雪見這丫頭只是虛弱,早就能醒,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合着他就是該給他們小倆口招之及來揮之及去的唄?
雖說雪見確實是想自己帶孩子的,但事實是孩子仍然一直跟着杜氏。
雪見生兒子的時候,還是五月中天氣正熱的時節,如今她身上已經蓋了兩牀厚被,還感覺着有些渾身發寒,不僅因爲身體虛弱,也因爲天氣的確轉涼了。
就是因爲生了一個孩子,自己就在牀上倒了三四個月,雪見算是用切身體會,感受到千年之後的社會究竟有哪些優勢了!在如今的時代,人命真是輕如鴻毛,無論是戰爭還是疾病,當然,女人還要加上生產這一項,就能讓一個年輕人輕而易舉的丟掉性命,就別說是那些老弱病殘了。
而一場驚險的血崩,也讓周博變成了禿子,這事情着實有些出乎雪見的想像。這中藥,果然……只能說果然很神奇,是不是萬物皆能入藥呢?她不知道,但因爲周博的頭髮,制止了她的大出血,這完全在她那簡單的常識以外了。雖說現在周博的頭髮已經參差不齊的冒了出來,但每當晚上當他摘掉帽子時,雪見都會又好笑又深情的摸摸他那扎手的頭髮茬。
雪見並不能理解頭髮對古人的重要性,所以,她只是感謝在她最關鍵的時刻,周博敢衝進產房陪在她身邊,這種與大順的習俗格格不入的舉動,讓她覺得窩心又感動。忽然之間,雪見懂得了他一直以來的不善於表達的愛意。自己對於這個社會,一直以來都是更像個看客和過客,而在此時,她下定決心,要和周博一起,用自己的方式更融於大順,融於周家。
雪見真的是努力在改變着,她甚至放棄了自己帶孩子的想法,每次看到公公婆婆看到孩子時的樣子,和現在對於她的態度,她就偷偷地問周博一句,自己這算不算是賣子求榮?
但在周博狠狠的瞪她一眼後,她就乖乖的閉上嘴巴,不再吭聲了。
周家三郎已去了青州參加秋闈,大家都對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都盼着三郎可以考中舉人身份,那不僅是免徭役免部分糧稅等一系列看得見的好處,還可以給周家脫離商籍帶來一絲希望。
周家的生意神秘而穩定,本來就不需要周家人親自出頭露面,眼下的光景,依雪見看,不如索性多購置了土地,然後對外做個地主,更實惠些。周博想了想,可不是,其實本朝的那些官爺們,哪一個不是打着家裡下人的名義經商,否則光指朝庭的那些俸祿,怎麼養活一大家子的人?自己如今也可以多買些土地做個大地主,士農工商,這“農”可比“商”,有地位多了。
不過,雪見只是出主意的,她知道周博本是聰明人,缺的只是自己這個多出兩千多年道行的“神仙”稍微旁敲側擊一下。雪見的身子目前還處於調養之中,她常常在屋檐下放把藤椅,偶爾到院中曬曬太陽。
雪見顯得很是安靜,這樣子讓周博難免說出一些“事出反常必爲妖”的說辭。不過,雪見大度,沒有理會他。有一次去杜氏那裡看孩子,還對杜氏和周尚義行了大禮,說什麼“讓爹孃費心了”之類的言語,讓大家都吃驚不少。
只有雪見知道,她是想明白了,這怎麼也是自己的家人了,爲什麼非爲彆着苗頭過呢?自己在他們的心目中,本來就是一個闖入者,那麼,如果自己再死槓着,難做的,只能是周博。其實想一想,周家人已經很開明瞭,並沒有要求她這個長媳每天晨昏定省,也沒有想出什麼夭蛾子來整治她。人家只是有些怨言,有些不理解,有些不滿意罷了,這其實很正常的,畢竟這麼長的代溝橫亙期間。
雖然自己無法做到像對待自己前世父母一樣對待他們,但好歹自己也要積極的表現出來自己的誠意纔是。
馮姨娘鬧着非要去青州照顧三郎,被三郎拒絕了。現在,她很是低落,雖說是因爲雪見產子而被周尚義解除了禁足,但到底懶得走動,每天只是照顧着小十娘。
王姨娘更是安靜,大部分時間全用在培養女兒理家針線等工程上,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五娘成親前,可以少惹口舌。
趙姨娘倒是主動承擔起了幫忙照顧雪見的重擔,杜氏懶得猜她的心思,反正現在小孫子,已經佔據了她絕大多數的時間和精力。
周家的娘子們自從雪見醒來後,便天天結着伴的過來,以致於周博都要轟人了。
杜氏本來很是發愁二孃的親事,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還對周尚義道,這二孃的親事,自然有兄嫂把關,肯定是錯不了的。周尚義想了想也是,這是周博的嫡親妹子,周博絕不會忽視的。依着周尚義的意思,最好是讀過些讀書的,家裡要有些品級的最好,不過,看周博的意思,倒是頗不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