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雪見所說,大家全心放鬆的玩到了初四。
初五一大早,周博帶着三郎六郎八郎從每間房屋裡往外頭放炮仗,邊放邊往門外走。
然後二孃帶着四娘五娘七娘,把從年三十開始沒有倒出去的垃圾,掃出大門,掃到院內一個角落,便也將鞭炮放在那垃圾堆上,點燃了。
吃過餃子,大家並沒有各回各院,反倒聚在大堂屋連五子。
二孃獨自來找周博,見周博正手把手地在教雪見寫字。
雪見因着被他拉回來不能玩遊戲,一臉的不高興,小嘴也不停的嘀咕着,周博只板着臉,並不理她。
二孃看到又要想笑,這雪見小聰明是有的,但識字不多,偶爾寫個字,三郎總要嘆息,這是草長鶯飛呀。
二孃見周博並無意讓雪見避開,對雪見笑了笑,坐下來說:“大哥,我想着和你商議一下接下來的生計。”
說到這個,雪見來了精神,不過,她也知道周家兄妹其實是沒有什麼好辦法的,如果有,也不至於過得當東西的份上了。
見周博皺眉不語,二孃嘆口氣說:“出不了正月,這河冰就堅實了,捕魚的營生是幹不了多久了。”
外面北風呼呼地吹,二孃抱着小手爐,看着雪見又把字寫作一團黑,大哥擡起手,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子。
雪見的手極白,只一下,就紅了一大片,雪見趁機扔掉筆,“不寫了不寫了,再寫下去,手都被打殘了!”
不理周博陰着臉,雪見自顧地爲二孃端了茶,問:“咱家的地,開春就要種麥子了吧?”
二孃點頭說:“現在只有十畝地了,也不夠這一年的吃食。”
雪見又問:“除了麥子,咱們不能種點別的嗎?”其實她是想說,玉米呀什麼的,不是聽說畝產高些嗎?當然具體高多少,她前世也不是農村娃,自然不曉得。可是,這個時空有沒有玉米,還不知道呢,記得前一陣子看水滸,被網友們詬病的玉米也穿越,讓她記憶猶新。
周博點點頭道:“把周翁請來問一下吧。”
“大少爺,”周滿倉在周金生和周大虎一左一右陪伴下進得屋來,在門口不慌不忙地站定,很鄭重的施下禮,周博自然不敢讓他行全,早就過來扶起,並說道:“周翁過於客氣,這天氣還冷,理當加衣,您這棉襖可還夠?”
周滿倉自是滿心感激,大家都以爲這個新年會缺衣少食,沒想到日子越過越好了,衣是新衣,棉衣也比以往更厚實。莊戶人家本來就能抗得住幾分寒冷,聽到這一向冷麪的主家大少爺的關心話,老人家也忍不住道:“大少爺和二小姐總念着我們……”
好不容易他把滿心的感恩的話說了十幾句,雪見已給他們搬來條凳。
周滿倉也不推辭,坐到了他們對面的小條凳上,說到自己拿手的農活,不由慢條斯理地說:“咱們平山村這帶天冷,聽說往南走到頭,小麥可以種兩季,咱們不行,只能種一季。收了小麥,可以種點水稻或者菘菜,咱們家種的是水稻,否則不夠吃啊。”
雪見愣了一下問:“那除了小麥和水稻,咱們就不能種點別的嗎?”
周滿倉擡起頭來猶豫了片刻說:“還別說,去年州府倒是下來人說有幾種海外來的作物,如果誰家先種,可以免稅三年。但咱們村沒種的,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呀,附近村子好象也沒有種的。”
雪見眼睛一亮,急忙問:“周爺爺,都有啥新鮮的農作物呀?”
周滿倉琢磨了半天,又把周大虎叫了進來,周大虎倒是記得清楚,乾脆地說:“苞米,馬鈴薯和甘薯!”
雪見微微含笑,總算聽見自己熟悉的名字了,“既然州府說免稅三年,那就是想大力推廣了,我倒是覺得,不妨打聽一下,這個甘薯是不是可以與苞米、大豆、馬鈴薯等輪作,如果可以,那春夏秋季,咱地裡都不閒着,又免稅三年,怎麼也比如今強些。”
二孃對此沒有什麼發言權,周滿倉和周大虎都是伺弄莊稼的好手,以前不敢嘗試,是沒有主家的支持。
周博沉吟半天才說:“明天大虎去鎮上打聽一下,不行就到縣裡再問問清楚,既然州府推廣,自然有些辦法和門道,咱們先試一季,這樣如果不成,也不耽誤種水稻。”
二孃向來以兄長的話爲重,也點點頭:“家裡現有的銀兩,大家省省,也夠維持一季的。不過,從明天開始,大家可要辛苦一下,爭取在破冰前,多打些魚,好存些銀兩。”
第二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二孃簡單把情況說明了一下,然後具體分了工。
男人們每天早晨,把帶着簡單幹糧的周博周金生和豹子放在大青山,趁着積雪未融,還能多打些野物。午飯後去把上午下好的網收起來,然後再下一次網。晚飯前把下午的網收上來,然後接回周博倆人,沒打着獵物也會多砍些柴。
女人們開始着手縫製夾衣,厚重的棉襖也就還能穿上一個多月了。
雪見女紅方面一踏糊塗,就由她帶着孩子們負責那兩種家裡的綠菜,反正這方面她拿手,孩子們跟着她也高興。
天還未黑,雪見已將三條大鯉魚洗乾淨,用鹽浸漬了一柱香的時間,然後鍋內放少許油,油燒熱後,用蔥花熗鍋,加入能漫過魚身的水,將魚放入鍋內,並放入料酒、蔥、姜、蒜、醋、幹菇子、棗,大火燒開。開鍋後,小火慢燉上。聞着香氣,雪見微微一笑,清燉魚是美味可口的湯菜,湯汁濃白,肉質鮮嫩,家裡隔着十天就要來一次,每桌一大盆子,連湯帶魚,大家吃得可香甜了。
倩兒下午就已幫着把糙米洗淨,又以清水浸泡一個時辰瀝乾。現在雪見把排骨洗淨,氽燙,撈出衝淨,加入糙米、薑片及6杯水,以大火燒開,轉小火燉半個多時辰,待米糜肉熟即可加鹽調味。
另外一個鍋里加水、蔥薑蒜、八角、花椒、料酒燒開,煮出香味;雪見放入洗淨的五花肉煮到6成熟,將乾紅辣椒、蔥、姜、蒜苗切成段,大蒜切成片,然後撈出煮好的肉,等外表不燙手的時候切成厚3毫米,寬3釐米左右的薄片;再將切好的肉片放入煮肉的湯頭裡浸泡汆燙一下,稍稍瀝乾水分;待鍋燒熱後加少許油,將肉片平鋪在鍋裡稍微煎一會,使之微黃出油;再倒入乾紅辣椒、蔥、姜、蒜苗、大蒜,小火炒出紅油;再改爲大火加少許麪醬、糖、少許肉湯不停的翻炒,起鍋。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雪見在碗裡打好雞蛋,放蔥花、胡蘿蔔末和鹽,再放一些豆芽,量爲不超過蛋液爲準。鍋底放油,中火加熱,倒入蛋液,再在上面加些豆芽,小火烤片刻,翻個,用平鏟壓一壓蛋餅,讓多餘的蛋液流出,再烤一會兒一個蛋餅就好了,不一會的功夫,已做好一小盆蛋餅。
嫋嫋的香味,早就引得幾個孩子在廚房進出幾回,大點的七娘,已趁着雪見假裝不注意的功夫,偷偷拿了一張蛋餅,和幾個弟妹分食起來,連跟着過來的倩兒也分得一小塊。
可是,外出的男人們卻沒有準時回來。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怕孩子們餓壞了,簡單伺候他們吃完,並哄了他們回屋睡覺。
二孃沉着臉坐在大堂屋,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三郎四娘五娘也都沒有吃下飯去。
天已黑得徹徹底底,無月的夜裡,冷風小刀子一樣刮在雪見的臉上,杜媽過來拉她:“雪見,這風扎人的涼,你身子骨弱,還是回屋等吧。”
隨着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人語,大門被打開了,黑乎乎的人影拉着冰牀閃進,雪見聽見杜海沉聲說:“倩兒她娘,快去把張大哥叫來,三妮她娘,快去燒開水,金生大哥受傷了。”
幾個人在杜海的指揮下,擡起冰牀上的人進了屋。在淡淡的冰燈下,雪見看見那個身上大片大片血的人,很顯然不是周博。
雪見拉住嚇得有點發傻的六郎:“睿哥兒,大郎呢,大郎在哪兒?”雪見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寒風中打着顫。
六郎的身子卻抖得比雪見的聲音還厲害,他似乎想掙脫雪見的手,卻提不起半分的力氣:“大,大,大,大哥,他,他,他,……
二孃等人聽到聲音,也全跑到院中,“總算回來了!”
“咦?人呢?”五娘問。
三郎瞪着六郎道:“看不到天色嗎?還只是瘋玩,簡直就是胡鬧!”
大門口又一陣風一樣跑進來一個人,看到二孃她們全站在院中,那人略一頓,拱手道:“我先去看看金生兄弟。”
聽聲音也知道,這一定是張大山了。
後面喘着粗氣跟着追進來兩個女人,杜媽和張媽互相拉扶着進了院,杜媽勻一口氣,過來對二孃說:“小姐先別急,我和張媽也跟着過去看看金生大哥,你們先回屋吧。”
二孃愣愣地問:“到底,到底出了什麼事?”
大家後知後覺的看着六郎,六郎在衆人的目光中,到底撐不住,哭了出來:“嗚,嗚……周叔,周叔快死了,全身都是血,好多血!”
“說什麼混話!”二孃皺眉道,腳下一動,對三郎說:“三弟同我一起去看看,你們幾個回屋去!”
六郎沒動,雪見依然拉着他,冰燈下一張臉慘白,她輕輕地問:“大郎呢?”
聲音雖輕,但六郎卻哆嗦的更加厲害了,二孃驚訝地轉過頭來:“什麼?”
“大哥,沒有了……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