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有人是不滿的。比如,此時靜靜端坐自己家中的,王俊鋒。
其間,里正婆娘過來看過他一次,見他直氣得臉色鐵青,又一言不發,便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他跟前略坐了坐,問了問想吃什麼,就出去了。
等娘出去後,王俊鋒懊惱道:“爹,你說,這周家可是成心與我過不去?”
里正解釋道:“胡說!周家並不知道你要成親一事,人家作啥子要與你過不去?”
王俊鋒一窒,反正偏生在他成親的時候開個勞什子的運動會,周家就是別有用心的。
里正真不知道這個以前挺懂事的兒子,如今是怎麼了,自打螃蟹一事後,就鑽了牛角尖。
王俊鋒往後躺去,撇撇嘴,“周家啥不知道呀,依兒子看,就是故意……”
里正不高興的用菸袋鍋子敲敲桌子,眉頭不禁就皺了起來,王俊鋒倒識趣,聽聲不對,馬上就閉了嘴。
他當里正多年,處理村裡家長裡短的事情無數起,自己的兒子,怎麼倒勸不住了?這樣想着,不禁怒視着兒子,指着他道:“你這孩子,平時那麼機靈的人,竟鑽進牛角尖,偏是不能出來!”
里正婆娘過來端上飯菜,輕輕道:“鋒兒快起來,先吃飯吧。有啥事,吃完飯再商量不遲。”
王俊鋒應了聲是,便坐了起來。
里正婆娘也上在牀邊側着坐下,不時的給兒子加着菜。
王俊鋒賭氣的端起飯碗,只悶頭扒飯,除了娘給夾過來的,並不伸手夾菜。
里正望着不由嘆氣道:“俊鋒,你也馬上就要成親了,成親後就是大人了,怎的卻還如此不省心?”
“爹,我纔是你的親兒吧!”王俊鋒放下碗,“哪兒有親爹不向着親兒說話的?”
里正的臉頓時耷拉下來,甩袖出了屋。王俊鋒也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也沒有心思再吃下去,娘也沒有攔住,由他垂頭喪氣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王俊鋒兀自忍着餓,斜靠在自己牀上,心裡猶憤憤着。
未過多久,娘就端着一碗飯一碗菜過來,把飯菜擱置在桌上,一面小聲勸道:“鋒兒,不吃東西咋受得住?快來吃口吧。”
王俊鋒感覺自個兒都快餓暈頭了,早就飢腸轆轆,現在聞見菜香,更是忍不住,就坐了起來,小聲的說了聲,“謝謝娘。”
娘也在桌旁坐下,看着王俊鋒大口大口的吃着東西,心裡不由一嘆。
他和萬彩霞的親事,已定了兩年,本打算新年的時候辦的,可當時王俊鋒偏偏想要在螃蟹一事上有所作爲,弄個雙喜臨門,誰曾想結果卻事與願違,於是大受打擊,面子上更是過不去。
他爹是里正,他人又生得好,一直在村裡順風順雨的,現在哪受過這種閒報,就賭氣辭了自衛隊小隊長的職務。可是,他壓根沒想到周家根本沒有挽留,直接就同意了,並任命了其他人。王俊鋒又氣又惱,哪有心思辦成親,婚事也就跟着拖了下來。
王俊鋒邊嚼着菜,邊擡頭道:“娘,你和爹晚上也沒有吃好吧?”
娘笑着道:“娘剛纔吃過了,你爹出去村裡轉轉,一會回來再吃。”
王俊鋒忙道:“那,鍋裡,還有菜沒?”
娘將空了的碗筷收拾起來,點頭道:“有哩有哩,這個你甭操心。吃了飯,你也出去村裡走走去吧。”
這孩子雖犯了牛性,倒到底還是懂事的,能聽得見話的孩子。
這樣想着,就放下心來,收拾了碗筷出來。
王俊鋒又重躺回炕上,瞪大眼珠子愣愣的看着房頂,現在全村老少爺們都傻傻的練着那個什麼運動會,出去轉轉也沒個說話的。
很晚里正纔回家,里正婆娘很有眼色的把熱好的飯菜端上來,安撫道:“他爹,孩子心裡煩悶,倒不是有意頂撞。”
里正吐了口氣,傷感地點頭,越在外面轉,越能感受到全村的歡快之氣,“我明白,這孩子,一直拔尖慣了,倒是我錯了,不該處處依着他。”
想想親家萬懷山年後到底對總拖着親事不辦有了意見,於是兩家就定了四月初的好日子。因爲雙方都是平山村的,又是里正獨子的婚事,所以都想着是要大辦一場的,王俊鋒卻又反對了,因爲年前的事,他一直一蹶不振,平時和村裡的年輕人也不再來往。所以他倔強的要求,這親事除了親戚外都不要提前通知。他其實想得簡單,就是不想提前通知了,大家議論起來,再提到從前的事。
依着王俊鋒的想法,周家偏偏在他要成親的時候,開什麼玩意兒的運動會?這不是故意打他的臉嗎?全村人都去湊那個熱鬧,是要襯托他親事的冷清嗎?
不提里正在家一陣的唏噓,只說萬懷山,他這心裡更不痛快。怎麼這麼巧呢,自己的女兒馬上要嫁給里正的兒子,這本來是一件大出風頭的事,結果讓王俊鋒弄得無聲無息,跟做賊似的。現在又怪上了周家的運動會搶了他的風頭,憑良心說,周家可並不知道他要成親。不僅周家,村裡別人也都不知道!
“這都是什麼事,馬上要成親了,還沒有通知親戚朋友,多讓人笑話,沒得以爲咱們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萬彩霞的大弟弟萬長命唉聲嘆氣着。
誰家的親事孃家小舅子不是最露臉的時候,偏偏自己家,倒像是偷着要塞女兒進人家門一樣。
他和弟弟對望一眼,對這個馬上就要成爲自家姐夫的王俊鋒意見更多,本來這運動會,他們二人全要報名的,結果自己的爹爹說這親事將近,不讓他們湊那個熱鬧,又沒有什麼獎品,何苦讓人當猴子耍。如今看夥伴們下了田,就熱熱鬧鬧的開始練這個練那個,整個村都喧譁着,就他們家,跟啞了似的,害得他和弟弟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夥伴們解釋。
“放屁!”萬懷山緊擰着眉,忍無可忍喝斥了聲,“俺看你是欠錘,才老婆舌頭似的胡沁!”
彩霞娘正好撩簾進來,就聽見這句老婆舌頭,以爲是罵自己,就一縮頭,又退了出去。
萬家兄弟和王俊鋒都不是很親近,沒辦法,那是里正兒子,別看平時見人總是笑眯眯的,但那笑總是不到眼底,看着就讓人覺得高高在上!誰稀得巴結他不成!
現在他們只能眼看着小夥伴們個個報了名,幾人一組的天天練着。最可恨的就是,報名那天才聽說,這運動會,還有小豬仔當獎品,自家老爹又逼着他們倆個去周家找找還能不能報名,太丟人了!如果他們真去了,還怎麼在夥伴中擡得起頭來!都怪那個姐夫,自己不爭氣,弄砸了周家的生意,周家沒怪罪他吧,他還跟周家別上勁了,不知道怎麼想的?還是讀書人呢。村裡以前讀書人少,現在可不少了,卻沒一個他這樣的。
萬長命越想臉越臭,不由啐道:“本來嘛,他自己做錯事,氣不順,卻帶累了俺姐……”
“住嘴!”萬懷山驀地提高了嗓門,“那是你姐夫!你欠抽是不是?”
萬長命濃眉一挑,不服氣地瞪着爹道:“俺說什麼了?俺說什麼了?這家裡也沒有俺說話的份了是吧?你就硬撐着巴結吧,這是真打算只認女婿不認兒了!”
萬長栓也跟着點了點頭,附和道:“俺看着也像。”
這下把萬懷山氣得不輕,拿着鞋底子要抽他們二人,二人嘻嘻哈哈的又跳又躲,倒也不怕他。誰讓自家的老爹,在娘和姐姐面前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對兩個兒子又一向寶貝得要命。
不滿歸不滿,到底是自己的親姐姐,這臨出嫁,事情還是真不少,趁着現在的閒功夫多,他們總要給姐姐多備些嫁妝,撐起來面子的。
依王俊鋒的想法,自己的親事是不要通知周家的,但里正想得明白,這平山村,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周家的面子可比天還大!別看周家見了他,總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上,平山村說了算的,早就已經不是自己,而是周博了。
再說周家,也確實是沒有半點對不起自己一家的地方,倒是自己的兒子,壞了人家的買賣。
唉,不得已,里正只能自己跑了一趟周家,跟周博解釋了成親一事。
其實依着里正是要王俊鋒跟着自己一起來的,周家一直做足了面子,對自己尊重着,自己也要回人家十足的面子纔對。
可惜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倔強起來,連自己都得退讓三步。唉。
周博聞言,萬分愧疚的起身施禮道歉道:“里正叔,這事都怪小侄考慮不周全,沒有想到運動會一事倒和王兄的成親的日子衝突了!您看這樣可行?把運動會往後推遲三天吧!”
里正老臉通紅,只能連聲道謝,“這事只一個巧字!不管怎麼說,王家和萬家都要謝謝大少爺了!”這延期三天,可把回門也避開了,不能不讚一聲周博想得周全。
周博嗔道:“里正叔這話說得見外,咱們鄰里之間,低頭不見擡頭見,互相照顧,自是應該的。”
里正自然點頭稱是。
村民們對此的反響倒不是很強烈,反正多練三天也總是好的,只是私下裡,沒有外人的時候,說到王俊鋒,難免會說上一句:“白瞎他讀了幾年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