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之後半個月,纔有消息送過來,白兼然知道他們素來親厚,所以特意遣了下人過來報信,說是汪從寒高中了貢士,估計送來消息的時候,殿試也要開始了。
收到消息後,周博厚賞了送消息的小廝,然後自己獨自在院中靜立了半天。是夜,燭光搖曳下,二孃三郎四娘被小杏請了過來。
待大家到齊後,周博簡單說了汪從寒的事,大家神色不一,似乎每個人都在逼迫自己努力去消化這個消息似的,別說沒有羨慕妒嫉恨,自家的三郎論學識並不比汪從寒差什麼,但……
只有三郎,面上也有少許的遺憾,還是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大哥說過,他比汪從寒小了好幾歲,以後機會還有得是。如果沒有那場變故,那麼事情……
而如今……,算了,不多想了,如果沒有那場變故,自己也不會成長得如此之快!
“當初如果讓三郎考這一回,說不定就入得龍門,說不定就能……”二孃到底不甘心,知道這或許就是救得爹孃的唯一機會,但卻被這樣放棄掉,不知道還有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一別近兩年,爹孃還有姨娘,可安好?
那時的事情來得突然,直到現在想起來,她都茫茫然的。
“但……如果……三哥沒考中呢?”
四娘緊緊的咬着發白的嘴脣,艱難的說道,她理解二姐的急切心情,但也依稀知道,有時候,並不是有真學問的人,就能得中的。
二孃並不知道答案,在她心裡,家裡的事,有她操心;出了大門,就是大哥的事了。
“……”此時聽了四孃的話她微微的一愣,擡起頭來掃了四娘一眼,卻見她嘴脣緊抿着,小臉上卻是說不出來的難過。
周家的孩子都非常漂亮,脣紅齒白,五官精美,繼承了他們共同的父親所有的優良血統,又帶出些親孃的影子來。不同於二孃的柔美,五孃的婉約(單純相貌上的),四娘面如滿月,很討喜的樣子,脾氣也是上下逢緣,沒有人不喜歡她。
二孃現在能把周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四娘也是功不可沒。
所以,這個家,最瞭解的二孃的,就是四娘了。
又和大哥對視一眼,她忍不住的嘆了口氣,連四娘都可以看出來的事情,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這道理,她也懂,可是,這畢竟是個機會不是!唉,這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周博並不出聲,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後悔和感慨,不是他的性格。能讓他費盡心思考慮的,只能是今後的事情。
“二姐,事情是這樣的。”或者是明白大家的心意,三郎坦然看着大家淡淡地一笑,突然出聲道:“我和大哥商量過,如果我現在貿然參加科考,怕有心人會藉此生事,到時候,爹孃和我,怕是都不能善了了。”
不難看出,這三郎做了近一年的先生,竟是脫胎換骨般的沉穩起來。
此刻,這樣的變化,落到自家兄弟姐妹眼中,又是欣慰又更悽苦。
“三郎說的極是。”周博終於出聲,大家一齊看向他,他緩緩地說:“此事,我已託付汪兄,如果此次他高中,必定是要留京的,那麼幫着暗中找一些當初的線索出來,總會容易些,畢竟無人知道他同周家的關係。”
自家的大哥,平時是從不會跟弟弟妹妹們解釋什麼的,如果要告訴,也就只能是通知一下。不得不讓人感慨,大哥成婚後真的改變很多。
二孃聽罷大哥解釋,心裡這纔多少平衡些,點點頭道:“大哥果然想得比我們明白。”
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高官豪富,如果真想打聽爹孃的事,還真是靠汪從寒最爲穩妥。
這不是着急就能解決的事,但面對這樣的事情,一個年輕的女孩做到隱忍真的不容易,她到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科考三年一大比,待事情解決清了,三郎再考,纔不會因此影響前程。”周博儘量讓自己說得清楚些,說着轉頭看向屋內衆人,大家也跟着點頭算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看來,在可以預見的一段日子,什麼也不會馬上改變,日子還得這樣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大哥,學兒明白的。”三郎深深的看了周博一眼,大哥不是要把給爹孃翻案的壓力放到自己的肩上,而是要解決清了此事才讓自己輕裝上陣,真是用心良苦。
“大順輕商而重農,甚至商人連絲綢都不可以穿,要想改變咱們周家的地位,三郎,唯有靠你!”所以,他要保全他,不讓他在不安定因素衆多的情況下露頭。
三郎咬了咬牙,別人的嫡庶爭奪,從來都是陰招不斷,連汪家都不能免俗,自己家這個大哥,他小的時候一直是暗暗和他比較的,也會嫉恨他除了學問上差些,其他樣樣出衆,所以他纔會這樣拼了命的學習,就是在他不能的領域打擊他,可是,誰曾想,大哥卻是如此的看重於他,尊重於他!
看着周博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在燭光的映襯下,竟多了幾分隨和與悠然,襯托得本就俊朗如玉的大哥,越發英俊起來。
三郎鄭重的起身,恭敬的向大哥拜了下去,“大哥,你且放心!”
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小小的結,就這樣土崩瓦解,三郎因此心情大好,對着大哥更是心悅誠服。
“這是做什麼?”周博眉頭微蹙,二孃忙過去扶了三郎起來,“都是自家兄弟,何苦行這般大禮。”
“只是突然想到大哥爲這個家辛辛苦苦,心裡感慨罷了。”三郎淡淡的一笑,有些事自己明白過來就行,但不會說出來,自己今後三年一定會更加努力!爲了自己,爲了大哥,爲了周家!
士農工商,在儒家看來,人的社會地位的高低應該是取決於該人的道德水平的高低。理想的狀態是:道德水平越高,你的社會地位就越高,只有道德水平高的人才能領導或管教道德水平低的人。“士”是讀書明理的聖賢之徒,當然道德水平最高。“商人”惟利是圖,當然道德最卑下。
自己當初不也是以商人之子爲恥,所以要發憤圖強,要爭取從商到士的完變嗎?可是再想想,現在的“士”往往還兼着“商”,“當官不發財,打死都不來”,不正是以爲利所亂了嗎?
二孃擦擦淚跺腳埋怨:“大哥,你有此想法,怎不早些說與我們知道,害我們只是心急如焚的瞎着急。”
“良兒覺得二姐姐說得對,是大哥的錯!”四娘仰頭附和着二姐,她內心也是感動着,才這樣佯裝着用輕鬆的口氣配合二孃打岔。
一直都覺得大哥是高高在上的,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誰也不敢違揹他的意願,卻沒想到,大哥纔是最爲他人着想的那一個。
雪見今天扮演的是首席旁聽的角色,一是不太懂當今的社會形式,二是不明白周家遭受過的經歷。她只知道,按古代的理解,“士”的行爲標準是文采風流、品行高尚,但雪見穿越者的身份卻讓她明白,在她穿之前的那個時代的“士”卻是“商”,而且不斷的創造着道德標準的新低,不斷的追求着利益,從炒房團到毒奶粉,從樓脆脆到地溝油,竭盡其所能。
本來她就沒有“士農工商”的概念,又對現代的“士”這種東西充滿了羨慕嫉妒恨,所以,對於自己穿越至商人之家,又嫁爲商人婦,並沒有任何的自卑心理。她並不知道古人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這樣才能立德於心,建功於世,宣德功於言,澤被後人。
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周博低低的解釋着,“廟堂之人認爲,商人逐利,如果人人都想從商,那麼社會的風氣就會慢慢向利而轉換,當然,這也是某些商人爲了利益耍些手段做些不光彩的事所以才導致的這種誤解吧。”
周家,就是因爲“商”的身份,才被捲入是非,掙脫不得吧。所以,如今的周博,經商並不自己出面,設了掌櫃的和大小管事,他自己則是過多的參與了農事的改進,倉廩實而知禮節,就是爲了給人由商轉農的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