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蕭家鼎他們把嬌娘的屍體掩埋了。然後繼續上路。
僅僅走出數裡,蕭家鼎便站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山路拐角處。閣老等人也站住了,望着那裡,臉上是更多的驚恐。——山路拐角處的一棵大樹上,高高地懸掛着一句屍體,正是頭一晚上逃走的癆病殼。他上身赤裸,脖子已經摺斷了,搭拉在肩頭,斷裂的脖子上還掛着一根細細的繩索。他赤裸的雞胸脯左方,同樣是一個血淋淋的血窟窿。
屍體正下方,是死者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
黃詩筠嚇得一聲驚叫,不顧一切撲進了蕭家鼎的懷裡。
蕭家鼎柔聲安慰了她幾句,邁步來到屍體下,擡頭觀察。
思棋她們三個,卻跟沒事人似的,邁步走了過去,就從屍體下面,彷彿上面沒有懸掛什麼屍體。走到屍體下面那一攤染血的衣物時,思棋突然站住了,蹲下身,接着又站起來,繼續相互攙扶着往前走去。
閣老和黃土已經全身篩糠一般,站在那裡動彈不了了,哆嗦着對蕭家鼎道:“少俠,現在該怎麼辦?”
黃土也道:“是啊,要不,我們一起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不想死啊……”
蕭家鼎冷聲道:“該死球朝天!不死萬萬年,只有硬着頭皮上,這個時候,我們沒有選擇。已經快到思州了,後面的這一條路,咱們幾個不要分開,輪流睡覺,同時,也距離思棋她們幾個遠一些,警惕一切靠近的人。”
黃土只能點頭,他沒有選擇。如果自己逃走,沒有蕭家鼎這樣超級高手。那就只有死路一條。現在的癆病殼就是最好的證明,老婆子提醒了,拿了錢逃走就是死。
閣老朝前面慢慢走着的三個人努努嘴,道:“少俠懷疑是她們乾的?”
“原來是這麼懷疑的。可是,昨天到今天,她們三個就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所以,不可能是她們。至少殺死癆病殼的,不可能是她們。”
“那到底是誰?誰要殺死我們?”
蕭家鼎沉思片刻,道:“我相信我已經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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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這一次,蕭家鼎沒有作出任何安排,在思棋她們三個睡下之後。他和閣老、黃土也跟着安歇,黃詩筠就在他身邊。這一次,蕭家鼎沒有象前幾次那樣,盤膝而坐,
而是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夜很安靜,四周一片黑暗,閣老他們兩個緊張得腦袋冒汗,哪裡還能睡得着,背靠背坐着,手裡握着手裡刀劍,緊張地盯着前面黑洞洞的夜色。思棋她們睡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相互依偎着。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夜色也一點點的變深。而且,有一種濃濃的黑在瀰漫,在同樣黑的夜色裡,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變化。
背靠背坐着的閣老和黃土,原本緊繃的神經慢慢地鬆懈了下來。眼皮也開始打架了。那一團使夜色加深的黑霧,籠罩了他們兩人。
便在這時,黃土突然頭一下子垂了下去,身子晃動了兩下。
隨即黑霧很快散去,閣老這才發現後背靠着的黃土似乎不對勁。他想轉身看看,可以黃土頭一歪,便栽倒在了草地上。閣老立即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一直衝到鼻子。
他大吃一驚,騰地彈跳起來,手中長劍舞動,護住周身,驚聲驚叫道:“蕭少俠!不好了,黃土被人害死了!”
他隨即想到,黃土竟然在自己的背後,緊貼着自己被人殺死,而自己卻一點都沒有發現。如果兇手針對的是自己,那自己可以說沒有任何的機會逃脫。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全身冷汗直冒,簌簌發抖,後面的話都說部出來了。
蕭家鼎並沒有象先前那裡反應大,依舊躺在草地上沒有什麼動靜,倒是黃詩筠,被驚叫聲驚醒,一下子抱住了蕭家鼎,驚恐地四處張望。
蕭家鼎依舊躺着,雙手甚至枕在了後腦,慢悠悠道:“思棋、思琴兩位姑娘,你們殺人的手段,很高明啊!”
那老婆子王嬸怒道:“你什麼意思?”
“我說的什麼意思,你們很清楚!我也很清楚,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要殺死護衛你們的這幾個人?”
閣老又驚又怒,立即站在了蕭家鼎身邊,衝着黑暗裡的思棋她們三個怒道:“原來是你們乾的!爲什麼?”
王嬸不鹹不淡道:“我不明白你們說的什麼。不過,想必你們也知道,我們老爺是中書侍郎,也是宰相之一,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陷害的。不管你是誰。”
蕭家鼎道:“我當然不敢陷害宰相的家人,不過,如果是殺人的罪犯,便是宰相本人,我也不會放縱!我現在是長安雍州府將王爺的執衣,執掌雍州府的刑名!”
“雍州府執衣?”老婆子吃了一驚,“你是蕭家鼎?”
蕭家鼎笑了:“想不到我的名氣已經這麼大了,連你們這些身居庭院深閨的婦人都知道。”
“哼!蕭執衣,你就算是有權緝兇,那也得拿出證據吧?沒有證據,你也不能血口噴人!”
“證據?那當然要有。”這下子,蕭家鼎才緩緩坐了起來,目光炯炯盯着不遠處的三人,對旁邊的閣老道:“把火鐮打燃!”
火鐮很快打燃,蕭家鼎接過,湊到了地面,只見地面有一層淡淡的百霜,一直延伸到思棋姐妹處。
閣老很驚訝:“現在是初秋,天還比較熱,哪裡來的霜?”
蕭家鼎豎起了中指:“我發現我練的一種武功,能將接觸的物體變成冰凍。於是,躺下之後,我就在你們倆周圍佈置了這種冰凍的白霜。在這樣的黑夜裡,又是在地上,不會有人注意到的。果然,便取到了兇手的腳印,不出我所料,兇手就是思棋她們三個!”
王嬸還要再說,思棋已經攔住了她:“蕭執衣,你要抓我們,先拿出證據吧!”
蕭家鼎沒有再說話,他站起來,沿着那一趟腳印,一直到了妹妹思琴的面前才消失。
蕭家鼎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兇手竟然是一路上一直不說話的妹妹思琴。不好意思,我現在要檢查一下她的雙手,我相信,上面的血跡應該還沒有擦掉。”
說罷,蕭家鼎伸手去抓思琴的手臂,思棋呼的擡手,擋住了蕭家鼎的胳膊。
蕭家鼎全身一震,盯着思棋,眼中的光芒立即變得嚴峻起來,彷彿一頭獵豹,面對一頭母獅。
思琴慢慢放開蕭家鼎的手,道:“你不能碰我妹妹。她也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哦?請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思棋沉吟片刻,終於緩緩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是!”
思棋又沉默良久,才道:“那好,你附身過來,我告訴你。”
蕭家鼎沒有遲疑,立即把耳朵湊了上去,便聽到思棋細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道:“因爲我妹妹思琴她……,已經死了!”
蕭家鼎身子一震,慢慢把頭撤了回來,望着思棋,眼神有一種驚恐,隨即,他又把實視線調回到面前思琴的身上。同時,伸手過去,並二指,輕輕落在了思琴那冰冷如寒鐵的手腕上。
沒有任何脈搏的跳動,也沒有活人的肌膚所應有的溫熱。他把火鐮舉高,照在了思棋的臉上,她的臉栩栩如生,並沒有死亡的氣息,除了那一雙眸子,蕭家鼎已經看到,她的瞳孔已經便渾濁,彷彿被一層白膜覆蓋。
這是死亡的表徵之一。再次證明,思琴其實是一具屍體。
死人?一具屍體,居然是殺人兇手?
接着,思棋也擡手,將手送到了蕭家鼎的面前:“我是不是兇手,你也可以檢查。看看我的手上到底有沒有血。”
蕭家鼎低頭掃了一眼,藉着手裡的火鐮,看清楚了她的手掌上,也是乾乾淨淨的,沒有絲毫血跡。
蕭家鼎一晃手,手裡的火鐮熄滅了:“對不起,思棋姑娘,我很抱歉。不過,我還也一點不明白:爲什麼有腳印從黃土身邊一直延續到你們的前面?能解釋一下嗎?”
“不能!”思棋淡淡地回答,“我們在睡覺,別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至於爲什麼會有鞋印到我們這裡,這就需要你這位大神探好好調查了。——聽說你破案的本事不錯,現在就是你施展才華的時候了。”
說到這裡,思棋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抹狡詐的微笑。
蕭家鼎也勉力一笑,道:“姑娘說的是,不能僅憑一串腳印就懷疑兩位,是我唐突了。那兇手來去如風,武功高明之極,前幾次在人羣中殺人,而我們卻不知道,現在要留下一串腳印來栽贓給兩位姑娘,也不是一件難辦的事情。看來,是我誤會兩位了。請見諒!”
說罷,蕭家鼎站起身,長揖一禮。
思棋只是淡淡一笑,道:“無妨,蕭執衣也是公差,沒有什麼的。天色還早,我們需要休息,就不跟公子聊天了。”說罷,便閉目養神,再不說話了。
蕭家鼎回到黃詩筠的身邊,黃詩筠沒有聽到他們最關鍵的話,也就是不知道思琴是一句屍體,她不明白爲什麼蕭家鼎這之前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而聽了思棋的幾句耳語之後,立即就判若兩人。他想問,可是看蕭家鼎並沒有跟她解釋的意思,便把話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