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與武帝走在一起,本就非心中所願,若德皇前輩也能助晚輩一成心願,晚輩又如何會助外人?”
見唐逸說的如此清楚明白,又理直氣壯,德皇竟反是一怔,隨即不禁失笑道:“雖然天下間不乏與老朽爲敵之人,可如此當面與老朽討價還價的,這兩甲子中卻是首見。不錯,不錯!老朽果然沒有看走了眼。”
德皇連道不錯,唐逸卻是並不爲之所動,只看着德皇,等他回答。
片刻過後,德皇正色道:“唐公子心願爲何?大可說來,老朽洗耳恭聽。”
德皇如此說來,便等於同意了大半!否則哪會開這個口?
唐逸見了,心下稍是一鬆,隨即也不客氣,便道:“晚輩與月姐的關係,只嵩山之盟上的那一幕,天下人就都是知曉,前輩那日也是親臨,自然也看在眼裡,晚輩便不多言了。”
見德皇點頭,唐逸隨即再道:“其後晚輩隨衆人遠去大漠尋人,在大漠邊緣,忽然走火入魔,這時月姐又負我在大雪山行遍數千裡,日夜照顧,這恩德,晚輩怎都要報。更何況那數月里耳鬢廝磨,晚輩也是真心喜歡上了月姐。想晚輩母親已然去世,這世間當真待我好的人已無幾人,晚輩又非愚笨,怎不珍之惜之?”
德皇耐心聽着,沒有多言。
隨即就見唐逸再道:“月姐身爲女子,雖然自幼便被唐門全力培養,可唐門卻也矛盾,實是因爲月姐這女子身份所限。而這二十餘年的辛苦過後,月姐若是連門主都未做過,卻又如何對的起她的付出?我要是不知內情也還罷了,可機緣巧合下,卻是得知月姐心事,晚輩又怎可坐視?”
德皇聽到這裡,稍是一訝道:“唐公子可是想助唐家女娃做唐門的門主?”
唐逸見了,心下暗讚道:“果然不愧是德皇,便連如此驚人之事,聽了亦不過微微一訝而已,要是換做旁人,早便驚起!”
點了點頭,唐逸坦然道:“晚輩知道這很難做到,但和月姐予我的恩情相比,卻又不算什麼。”說着,唐逸又看了看德皇,微笑道:“以前輩如今所爲,邀來的那些名門翹楚,細數起來,可都是名門未來之長,如此說來,前輩怕是早便想到月姐做唐門門主的可能了吧?”
德皇亦是笑道:“公子睿智,不過且恕老朽賣個關子,先聽聽公子,如今又有什麼打算。”
唐逸知道德皇是在考較自己,當下便道:“唐門以氏族立派,門主一向便是族長,要女子做唐門門主,實是難比登天,而晚輩又想將月姐娶來,而非是入贅唐門。這迎娶唐門門主,更是不可思議,難上添難。”
德皇點頭道:“確實如此,便是老朽,亦想不出什麼善策。這女子做了門主,又與他人婚姻,甚至生子,唐門未來卻是屬誰?似這等動搖唐門根基之事,就算老朽拉下顏面相求,亦不可能做到。”
唐逸微笑道:“前輩所言極是,且正與晚輩不想入贅一樣,唐門如此刻板的招人入贅,亦有其原因,除非他們遇到極難決斷之境況。”頓了一頓,唐逸繼續道:“就如這江湖大亂,唐門便需人手,尤其是似月姐這般的高手,又有我在旁相助,或出而擊敵,或退而守成,只要唐門於這大亂中堅持過來,等江湖亂後,月姐於年輕一輩中的聲望必定如日中天。”
德皇聞言笑道:“可這也非就一定能讓唐門將門主之位交與那女娃,而公子執意要娶,更是其中的大礙。”
德皇之言卻是明白,那便是說,唐月的功勳再是彪炳,唐門年輕一輩再是無人可堪此大任,就算如此,唐門無奈之下也有推許之意,但知道唐逸下定決心要娶唐月,而唐月也要嫁與唐逸之時,也定會打消這個念頭。
所以這時,唐逸的堅持,反成了唐月的阻礙。
不過唐逸卻似胸有成竹,當下微微一笑道:“前輩說的正是,這其中難處,晚輩也自想了到,所以晚輩根本便不打算硬來。畢竟這世事不可能盡如人意,晚輩可是深有體會,所以變通之道,還是懂得的。”頓了一頓,唐逸繼續道:“唐門門主之位,月姐可只做一時,長不過一年,短則一月足矣,便當唐門以顯其勞苦,既可令月姐二十餘載不至平白辛苦,亦不至晚輩娶了唐門的現任門主。至於其後……”
唐逸的笑容一斂,再道:“前輩沒有去過唐門,對外大事或可憑智慧推測,可那門中的瑣屑小事,卻終是難知。但往往一些小事,卻可以小窺大,反能令人心生警惕。”
德皇聞言,奇道:“卻有什麼小事,竟可令唐門鬆了嫁娶這個口?”
唐逸笑道:“晚輩當年得唐門在崆峒的眼線相助,這才得以逃出平涼,而這位眼線便是入贅到唐門的外姓男子,是名神醫。這位神醫是當真極通醫術,甚至似唐門這般醫毒稱絕的名門,亦沒有人能言在醫術上穩勝於他。可就是如此能人,年歲大把,卻始終未得一個子嗣,前輩不覺與常理有悖麼?”
看着德皇,唐逸沉聲道:“雖有常言,所謂善醫者難自醫,可那終歸極少,更何況月姐的姑姑亦無子嗣,聽說那位神醫與月姐的姑父關係可是相當不錯,那又爲什麼如此難醫?”
德皇聽到這裡,心有所悟,當下嘆道:“公子當真是有心人,觀察的仔細。唐門招人入贅,等閒男子絕不可能如此背祖棄宗,便是無奈進去,亦是心有所抗。那兩位男子,怕是服食了什麼藥物,以減心中愧疚。”
唐逸點頭道:“晚輩便是如此做想。當然,入贅唐門的男子並非都無子嗣,可有子嗣的卻多不是頂尖人物。如此一來,便就大有可疑,於唐門也大有損失。入贅本是爲令唐門增些實力,又能得到更佳的後代,這後代亦可爲唐門盡力。可實際上,這麼多年,唐門真正的高手,卻都是本族中人。所以唐門這入贅一法看似在拉攏外人,實是侮辱,又有哪個真有本領的來前來受辱?便看月姐年已三十,卻仍能成婚,便是明證。而且就算真是無可奈何,那心志剛硬之輩,亦要斷絕這子嗣後路,不讓其生而再受此恥。”
說到這裡,唐逸神色平靜的道:“當然,唐門只進不出,我亦不會去說服唐門要將女外嫁。所以就要有所變通。這變通之法,就在一個變字,正所謂變則通,名義上的入贅去掉便可。男子娶了唐門女子,但人卻要在唐門客居,爲唐門盡力,其子亦是如此。這樣一來,雖然約束頗多,可顏面上卻得保全。就如武當,本都是出家人,卻亦能網開一面,收得俗家弟子,甚至兩大年輕高手都是出自俗家。相比之下,唐門收些客卿,又有何妨?依晚輩來看,這非是全無可能。而且晚輩既然要娶月姐,自也不能讓她太過爲難,唐門好歹也救過我之性命,便是客居也還能勉強。正是變通之後,雙方各讓一步。”
德皇聞言暗點了點頭,這變通之道實是難以想象,能自一個未冠少年的口中道出,除去智慧,這分進退忍讓,更是令人佩服。
便在這時,就見唐逸再是微笑道:“月姐做得幾月門主,與門中長輩將着規矩改了,便即退位,另由唐門男子去做門主便可。其實前輩心下也是有數,唐門門主雖是風光,可亦不能全然做主。如今唐冷的身後還有唐懷,那未來,月姐退下位來,亦未嘗不可垂簾。也正因此,前輩這才邀得月姐前來,不知晚輩說的可對?”
德皇聞言笑道:“公子睿智,老朽本還想賣個關子,如今看來,卻又小覷公子了。”
唐逸搖頭道:“晚輩不過是在唐門住過些許時日,這才知曉細節。論起智慧,前輩實是遠勝晚輩,只不過不知內情罷了。”
唐逸這番話卻是出自真心,直到方纔,唐逸才是忽然省道,自入草廬開始,自己便一直被德皇引了話頭來說!想少年與旁人說話,只要願意,便總能掌握主動,木蓮子便非常人,可亦被唐逸所掌握。就算武帝,唐逸也沒覺得自己落於下風。只有在這德皇面前,卻是許久才覺察出來,這不能不令唐逸心下敬佩:“便連說話都能掌握由心,這莫非與他那大道正法也有關聯不成?”
不過唐逸終究還是扳回一城,這唐門一事也終於隨了自己心思來談,可如此一來,唐逸的心下不安更重!
“我是借在唐門中的瑣碎,才令德皇前輩失去的主動,可見大道正法仍有極限,並非什麼都能掌握!最少,未知的,或者太過出人意料的,就有可能脫出掌握。如此說來,武帝那份意外……”
唐逸想到這裡,眉頭隨即緊皺,不過轉瞬卻又鬆了開來。因爲自己此刻已經與德皇全盤托出,只要德皇應下自己,那這警示,自己又怎不說出來?
唐逸並不擔心德皇聞知內情之後,會棄自己於不顧,既然德皇能如此大張旗鼓的請自己來,又有這一番的深談,可說自己對他必是重。
利同則道合,唐逸一念及此,擡起頭來,便聽德皇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