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響並不記得此人,所以神情看上去有些漠然。
那魔修又道:“石師弟,你離開宗門這麼多年,我們都當你出了事,沒想到你竟是和這些道修混在一起,你……早知道你和他們有關係,我們幾個也不會下狠手,你快幫我說說情。”性命攸關,他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只顧得連聲哀求,全未注意到石清響的反應十分不對勁兒。
紅箋不願叫石清響爲難,打斷那人:“這麼說你是天魔宗的?”
那魔修聽到紅箋問他話,目露敬畏,老實回答:“是,我是天魔宗的修士鍾福。”
“你們幾個跑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鍾福神情有些閃爍,他適才被紅箋一問,突然想到他們幾個早在發覺夜叉澤裡的那些道修的時候,便已自報過家門了,這個實力異常強大的女修不去問他們,卻先審問自己,那是不是說她同那些道修其實不是一路的?那她到底是什麼來頭?石師弟又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最主要的,接下來他要是實話實說,就要泄露宗門的秘密,可不說,有石師弟在這女人身旁,她會不知道嗎?
他這一猶豫,紅箋自然看在眼中。
她沒有過多表示,只是冷哼了一聲,冰冷的殺意有若實質,如刀鋒一般緩緩劃過鍾福的脖頸,激得他打了個冷顫,連寒毛都倒豎起來。
紅箋修煉“殺劫百相”功法的二十年間,整個人的氣勢不知不覺已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石清響和寶寶獸因爲同她朝夕相處,對這種變化感覺還不深,但當面對外人,尤其是她不再有意僞裝自己的時候,即使是同階的高手也會覺着莫名被她身上的威儀所壓制。更不用說鍾福如今這生死由人的階下囚身份。
鍾福受這一嚇,再也興不起對抗的念頭,更何況他對如今的天魔宗也談不上多麼忠誠。爲求活命,索性竹筒倒豆子,紅箋問什麼他便答什麼,一五一十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原來他們一行五人冒險跑來夜叉澤。是想着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傳說中的鬼怪,給那件法器“天魔聖足”收取一個合適的“聖魂”。
所謂“聖魂”是他們天魔宗自己的叫法,其實就是魔魂,紅箋一聽“天魔聖足”這名字,就知道那雙戰靴模樣的法器果然與程大長老手中的“天魔聖身”是性質差不多的東西。
實際上這套天魔宗的鎮宗之寶共計七件,傳說中是大天魔飛昇之後遺留在人間的一套完整戰甲,分爲七個部分。除了“天魔聖身”留在道修大陸那邊,其它六件都在天魔宗。
天魔宗自有一套供奉壯大魔魂的秘訣,就像井小芸提到的“天魔祭”。程氏族人雖然被隔絕在天幕那邊。但幾千年來還保留着宗門自古流傳下來的習俗。
這套魔器的厲害之處全在其中的魔魂,若是魔魂出了意外,空着的魔器無異於一堆破銅爛鐵,毫無價值可言。
此時落到紅箋手中的“天魔聖足”便是如此,至於裡面的魔魂爲什麼會出意外。這事說來話長,要從三十年前石清響悄悄離開天魔宗的時候說起。
在石清響和齊秀寧迴歸道修大陸前夕,天魔宗或者說整個魔域發生了一件大事,宗主景洪天壽元到了,交待完後事之後,閉關坐化。
景洪天是化神後期,整個魔域無可爭議的第一高手。他的死訊一傳出來,先前被天魔宗壓制得氣都不敢大聲喘的地魔、神龍幾宗一片歡騰,就連這幾大宗的化神都有“哎呀,終於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了”的感覺。
紅箋是知道景洪天的,她還知曉一個魔域衆人都不知情的秘密,景洪天並非閉關直接坐化。在那之後他還施展了一個宗門秘術,離魂直接降臨道修大陸,安排程氏族人去攻陷了煉魔大牢。
想到這個,紅箋不由地往石清響望去,不知當年他是怎麼說服那位魔修老化神的。是否有過承諾,如今又需不需要去兌現。
鍾福繼續交待,景洪天坐化前將宗主之位傳給他的大徒弟離寒,並叮囑自己兩個化神師弟盡心輔佐,新任宗主也是化神初期修爲,並且手中獨掌三條聖魂,景洪天自覺他這宗主之位應當是萬無一失,誰料不過十年,兩位師叔便在“天魔祭”上暴起發難。
天魔宗的“天魔祭”十分神秘,外人是很難混進去的,若非如此,那一年的“天魔祭”必然震驚整個魔域。
當時六條聖魂捉對廝殺,真個是翻天覆地一般,最後離寒控制的三條聖魂不敵,一死兩傷,兩條傷的縮在聖器之中,再不肯出戰,離寒本人又不是兩位師叔對手,堂堂化神,竟然就此殞落。
他死了,天魔宗的事卻沒有跟着塵埃落定。
他那兩位師叔動手之前已經商量好,事成之後由手握兩條聖魂的藍絳河接掌天魔宗,誰料一場大戰下來,藍絳河的兩條聖魂竟也死了一條。
這下麻煩了,有機會不屈居人下,藍絳河的師弟厲名也是要爭一爭的,兩大化神實力不相上下,瓜分戰果也互不相讓,最後六件天魔聖器兩人各持三件,都是兩條聖魂再加一個空殼子。
藍絳河和厲名眼看再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最終叫別的宗門撿了大便宜,只得暫且空着宗主之位,之後這二十年天魔宗便沒有宗主,只有兩大長老,有事兩人共同商議,在實力不能確保壓倒對方之前,儘量保持和氣,誰也不敢當先翻臉。
原本跟隨離寒的人眼瞅着兩棵大樹,不知哪棵最終能屹立不倒,只得選了平時與自己親厚的投靠。
二十年來厲名一直沒有鬥過師兄藍絳河,本想能維持現狀也不錯,可眼看着“天魔祭”將至,他突然得到了一個不妙的消息。
據說當年藍絳河那“天魔聖手”中的聖魂明面上是死了,卻沒有徹底消亡,這二十年藍絳河一時小心養着它,給它進補,如今那聖魂已經恢復了當年的七八成實力,藍絳河準備將它當做秘密武器,在此次“天魔祭”上再次對自己發難。
來夜叉澤的五人都是厲名手下,那爲首的矮冬瓜更是他的心腹,厲名留在天魔宗拖着藍絳河,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毀掉那“天魔聖手”,卻將空着的“天魔聖足”交給了矮冬瓜,命他務必想辦法收一條聖魂回去。
紅箋聽了鍾福的這番招供,直覺他沒有撒謊。不過爲了穩妥起見,她還是將那小子抓過來,施展《大難經》察看了一番。
她發現在鍾福的記憶當中,天魔宗門人之間關係十分淡漠,哪怕便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師兄弟也不會說心裡話,相比之下,他們明顯同自己養的魔蟲更親。
鍾福關於石清響的記憶十分簡單,就是在當日景洪天收他爲徒的時候關注了一陣,那也是因爲他着實不明白師父那麼高的修爲,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收了個修爲如此低微的小子做弟子。
看完了之後,紅箋到是鬆了口氣。她得知對方几個是天魔宗的,還真是擔心了一下死的幾個裡面會有石清響的朋友。
審問完了,怎麼處置這鐘福?
留着他很麻煩,紅箋自忖不可能隨時分出心神來壓制着他,一時疏忽就可能給他留下可乘之機,適才這鐘福也沒少殺人,紅箋猶豫了一下,悄聲徵詢石清響意見:“天魔宗的事,咱們回頭再商量。這是你師兄,我想殺了他,你不反對吧?”
石清響奇怪地道:“我爲什麼要反對,留着纔是麻煩吧。”
紅箋點了點頭,對鍾福道:“看在你沒有說謊的份上,我給你個痛快吧。”說罷也不管鍾福驚駭恐懼的神情,擡手一指,隨意一道法術擊穿了對方的紫府。
處理完了鍾福,紅箋需要面對的便是眼前這數千道修原住民。
此時老村長已經醒了,只是因爲金丹碎裂,身體受到巨創,一時還不能移動。秦灼將紅箋一行人的來意悄悄同他說清楚,老人當即答應。
他叫那幾個金丹快去將撤走的族人都找回來,好一起幫着招待貴客,還要搭建房屋,收留安置紅箋帶來的幾百魔修。
紅箋實是不放心眼前這些老弱病殘,尤其跟着自己的這幾百人遭人採補過,身體都很虛,住到夜叉澤怕他們經受不住,想着索性幫人幫到底,便應老村長所請在他們的聚居地暫時住了下來,她要利用身上的靈草、妖丹結合此地道修們的收藏,好好煉上幾爐丹,幫助大家改善一下體質。
被採補之後是否還能有所成就,在紅箋看來,只要肯吃苦,自然是能的,而要徹底改善體質,沒有比苦修部的強體法門更對症的功法。
到了此時,一個紅箋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突然涌上了她的心頭:“既然已經這樣了,何不乾脆成立無名天道宗,把這些苦命的年輕人收入門中,好好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