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暗想:“這樣也好。”
這女子雖然練了採補之法,但總歸是個可憐人,她心存善念護住了幾個男修,現在那兩個男修也投桃報李,以後換個身份,就當是個普通散修,好好活下去吧。
誰知不管是兩個男修還是她,這些知情人都大開方便之門,卻有人不肯叫那女子輕易脫身。
“乖女,不要上他們的當,他們要將你騙過去,抓了你來威脅你娘。你拿腦子想一想,你練的是什麼功法?你採補的那兩個男修還活着,他們怎麼會認不出你?”
灰老鼠此言一出,場上便是“嗡”的一聲,包括幾個金丹在內,所有的修士目光都落在那兩個倖存的男修身上,大家在問的無外兩句話:“怎麼可能?”“賊人所說是不是真的?”
黑衣女修臉色慘白,站定了望望周圍的衆人,又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爹,身體簌簌發抖,臉上漸漸露出了絕望之意。
衆人只看她這副模樣,根本無需再去細究那兩個男修不自然的神色,便已知道賊人所說大概不假。
險將孽種當做好人叫她矇混過關,四下裡羣情激憤,更有一些金丹、築基發覺黑衣女修似是修爲不高,試探着向她施法攻擊。
另一半“陰陽蠱花鏡”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那老婦忍無可忍,瘋了一般驅使着法寶往那父女倆衝過去,邊撲邊嘶聲罵:“瘋子,畜生,你不得好死,虎毒還不食子,你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放過,你這個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我要殺了你!”
她情緒失控,怒罵聲響徹戰場,恨不得就此撲上去生撕了這陰毒小人。灰老鼠卻冷笑一聲:“孩子不懂事,你也沒長腦子麼,都到這般田地了,他們怎麼可能放咱們走?你有什麼拼命的招式還不趕緊使出來。”他眼珠轉了轉。接道:“只要你殺了這元嬰,我自然能護住女兒!”
女兒,女兒,寶貝女兒從生下來自己沒撈着看幾眼,就成了那混蛋擺佈威脅自己的法寶,他現在還如此,全不看看女兒就要死在那些散修的圍攻之下。
當母親的肝腸寸斷,“陰陽蠱花鏡”突然擺脫了糾纏它的重重青氣,恢復一開始那光球模樣,出現在戰場上空。
半個光球越來越亮。幾乎趕上第二個太陽,它的位置正位於紅箋、石清響和那灰老鼠的上方,衆人聽到那女人厲聲喝道:“大家一起死吧!”
狂風驟起,隨着光球動盪不休,空氣中那種絕望的情緒越來越強烈。紅箋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糟糕,不能任由她下去,她要自爆!
濮志用大喝一聲:“快退後!”
狂風颳得人睜不開眼睛,出現這等變故,衆修士哪裡還顧得上攻擊那賊人的孽種,趕緊向後退去。
一個元嬰期魔修若帶着法寶含恨自爆,會產生多麼大的破壞力可想而知。紅箋這一瞬間沒想別的,只一個念頭:阻止她!
一定要立刻阻止她,紅箋催動飛行法寶筆直迎上。
暴戾之氣充斥“陰陽蠱花鏡”四周,那法寶已處在崩潰的邊緣,半空氣流極不穩定,紅箋雙掌齊推。風將她的衣袂高高吹起,這速度已經極快,但還不夠,紅箋乾脆施展瞬息移動直接出現在“陰陽蠱花鏡”上方,真元疾涌而出。壓迫着那些黑色魔氣欲將它們逼回“陰陽蠱花鏡”中。
這是無聲地較量,一方要爆開,另一方則霸道地表示:你就是爆,也給我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能量都碎在法寶裡,不許飛濺出來半分。
兩邊僵持不下,明眼人卻都看出在這種實力的抗衡中紅箋漸漸佔到了上風。
她兩手大張於胸前,居高臨下按住了那個明亮的光球,水木兩系真元同黑色的魔氣在她掌心翻騰交會,小小空間裡風起雲涌,電閃雷鳴,大量黑色魔氣淹沒了光球,半面“陰陽蠱花鏡”如夕陽墜落,距離地面越來越近。
黑衣女修適才受了些傷,卻並未致命,見狀搖搖晃晃站起來,悲聲叫道:“娘,娘,你別丟下我,我要和你一處。”話音未落,便合身向着黑色光球撲去。
那魔修已決意要同歸於盡,眼見女兒撲來,停了一停,嘆道:“好孩子別怕,娘陪着你。”雖是這麼說,她卻知道外邊施法限制她那女修太過厲害,此時她同女兒看上去離得很近,卻不亞於隔着鴻溝天塹。
黑衣女修疾撲而至,在她即將觸及到那一大團混亂氣流的瞬間,紅箋突然擡了下手。
黑衣女修輕易穿過水木兩系真元,撲進了濃郁的魔氣中,她的修爲太過低微,根本無法在如此混亂的能量急流中存活下來,但她終於在臨死之前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於此同時,“陰陽蠱花鏡”停止了轉動。
那魔修與紅箋僵持這麼久,突然有了自爆的機會,下意識地便做了最後決定,元嬰即將爆開之際,她突然想明白是女兒被對手放了進來,如山火將燃未燃便被及時澆了場透雨,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剛剛形成,已自行消散了大半。
饒是如此,依舊有巨大的能量伴隨着血肉自紅箋放開的那道缺口噴涌出來。
紅箋袍袖一展,手臂如挽千鈞之重,青綠色的真元護罩如同一口大鐘,對準這股能量當頭罩下。
外邊人看不到,但紅箋自能有所感覺,真元與能量兩下劇烈對撞,其中夾雜的那些血肉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而她體內的真元直接少了一小半。
這威力比她預想得要弱太多了,紅箋心中微動,莫不是那魔修受到打擾,元嬰並沒有徹底爆開?
這有些難以想像,但紅箋經歷了石清響不見魂魄之事,才發現她對修煉上的事情尤其是關於魔修知道的太少了,她以真元捲起“陰陽蠱花鏡”,此時那半面法寶早已恢復了鏡子模樣,與石清響手裡的果然是一般大小,除了花紋相反,兩面鏡子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紅箋準備留待以後慢慢研究,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但是她,此時鬥法已然有了結果,賊人的妻女已經伏誅,所有人都將仇恨的目光落到那灰老鼠身上。
那灰老鼠這半天一直受紅箋抽空照顧,又有石清響大咧咧伸手抓住他,想跑跑不了,掙扎又掙不脫,便想着等那魔修情急拼命,好歹能製造點兒混亂,他好趁亂逃走。
誰知那女人拼是拼了,連自爆這麼決絕的事都做了,卻雷聲大雨點小,威力遠遜於他所預計,她們母女是一死了之了,剩下他要獨自面對元嬰還有這麼多白原城修士,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等着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紅箋很少這麼極度厭惡一個人,在她眼裡,這個縮成一團的醜陋生物連人都稱不上,所以自始自終她都分出一絲注意在他身上,不爲別的,這樣的東西若是叫他爆丹尋了短見簡直是太便宜了,不但白原城那些女修的親人永遠恨意難平,連她都覺着有所不甘。
元嬰的威壓加諸在灰老鼠身上,那灰老鼠半點真元也調動不起來,紅箋未用瞬息移動,而是一步步走了過去,遠處白原城修士們也在聚集過來,不知是誰第一個出聲:“剮了他!”
一時“剮了這狗賊”“不能便宜了他”這等呼喊此起彼伏。
灰老鼠擡起頭,雖然他強作鎮定,但瑟瑟發抖的身體和滿臉細汗都表明眼下的處境令他十分恐懼。
這時候他還想求得紅箋高擡貴手,放他一條生路,仰臉衝紅箋露出了討好的笑,道:“前輩,您聽我說,我是被逼的,就是剛纔那賤婦,不,那魔修,她逼的我,那些壞事都是她叫我做的。當年我只是路過此處的一個金丹散修,她擄了我去採補,我也是受害者,前輩您除魔衛道,殺了她簡直太好了……”
紅箋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她手一揮,眼前的灰老鼠但覺一陣銳風如刀般刮過,他雖然怕死,但想總算能給個痛快,嚇得一閉眼的同時心中未嘗不是鬆了口氣。
但他顯然是想岔了,那陣風颳過,他沒覺着哪裡痛楚,腦袋還好好長在脖子上,身上卻是一涼。
洶涌人羣在紅箋身後不遠站住,濮志用詫異地道:“前輩?”
隨着紅箋這一揮手,灰老鼠全身上下的衣裳碎成片片蝴蝶飛走,灰老鼠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隻光豬,身上不再有一絲半縷。
他的乾坤袋也落到紅箋手中,紅箋連看都未看,手上真元涌動,將那袋子連裡面的東西化爲了飛灰。她望着灰老鼠,冷淡地道:“這個樣子,你還能使毒瘴嗎?”
說完這話,她不等對方回答,衣袖輕揮就像驅趕了一隻蒼蠅,將赤條條的賊人帶起來扔到了白原城衆修士之間,有她壓制,管叫那灰老鼠一個法術都使不出來。
前輩的意思如此明顯,濮志用喝道:“都不要用法術!”
衆人轟然涌上,正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憤怒的人羣瞬間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