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丹崖宗越來越近,洪夜汐忍不住提醒:“要不要先尋個地方,將你兩位師伯約出來,商量一下該當如何行事?”
紅箋不覺着事到如今還需要如此小心謹慎,道:“陳師弟一早回來,師伯們應該有了準備,咱們直接去晚潮峰吧。”說完她唯恐洪師伯對晚潮峰還有什麼想法,特意解釋:“咱們快刀斬亂麻,越早把大局定下來越好。”
洪夜汐沒有反對。
他乾脆不再收斂氣息隱蔽行蹤,駕着飛行法寶直飛晚潮峰。
距離丹崖五峰尚有數十里,丹崖宗的一衆元嬰先後有所感應,宗主穆逢山起初見是洪夜汐的法寶,還未當一回事,戴明池莫名殞落,樂遊帶人殺到符圖宗,各大宗被借去的元嬰自然也就沒了事做,正該各自返回宗門,穆逢山還想着洪夜汐回來的正好,等他向自己覆命時到要好好問一問符圖宗此時的真實情況。
誰料洪夜汐非旦沒有來找他,連赤輪峰也沒回,而是一頭扎去了晚潮峰。
晚潮峰上陳載之回來這麼多天,一直藏身堆雪崖,兩個月前又接到了盧雁長送來的書信,早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也正是這兩個月,陳載之才真正對大師伯井白溪有了些瞭解。當年井白溪出事的時候他只有二十幾歲,涉世未深,同這位大師伯接觸得不多,對那些陰謀陷害也是懵懂未明,上次回來,驚聞師父變成了師伯,別提多麼難過,如今好不容易纔適應過來,能平靜地同大師伯呆在一處。
井白溪不欲叫外人發現他奪舍的秘密,十年間頂替着師弟閆長青連穆逢山都未發覺有異,不過他沒有瞞着師弟的愛徒,陳載之很快便發覺師伯的脾氣秉性與師父當年有很大的不同。
大師伯處事更有耐心。想得更周道,和師父同樣是很有決斷的人,大師伯的決斷卻往往出手狠厲,直擊對方要害。陳載之不由暗想這大約是因爲大師伯兩次奪舍。遭遇坎坷所致。
就像這一次準備怎麼對待穆逢山等人,井白溪和霍傳星的意見就完全不同。
霍傳星覺着宗門的大仇人是戴明池、季有云那夥人,如今除了季有云,當年參與殺害了宗主、師父以及一干同門的兇手都已伏誅,至於穆逢山,頂多是私心重些,骨頭軟些,並沒有什麼大惡之舉,只要他肯老實退位讓賢,沒必要趕盡殺絕。畢竟他徒弟徒孫太多,英麒又與他一個鼻孔出氣,丹崖宗水修已經人才凋零,再同木靈根鬧翻的話未免太不合算。
井白溪卻不同意。
什麼叫做沒有大惡之舉?
在他看來丹崖宗會墮落到今日,外人覬覦謀害什麼都是次要的。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穆逢山和英麒私心作祟,挑得宗門水木兩系不和,纔給了季有云等人可乘之機。再加上明知水修這邊人死得蹊蹺卻袖手旁觀,對符圖宗曲意奉承到臉都不要,不將穆逢山等人連根拔起,丹崖宗已經彎下的脊樑便直不起來,遲早還要出亂子。
陳載之覺着大師伯說得很有道理。寧可推倒了重建,也不能委屈求全,否則又怎麼對得起師祖、師父那些已經不在了的人。
霍傳星沒有堅持,自覺收聲。
幾人議定,就等着紅箋回來,這一等足足過了兩個月。符圖宗那邊到不停有各種消息飛過來,眼看香積峰上穆逢山都坐不住準備有所行動了,紅箋突然由洪夜汐陪同,正大光明回到了晚潮峰。
井白溪還欠着石清響一個天大的人情呢,猛看見這一位也來了。還當是來幫忙的,心裡更覺踏實,迎上去便要打招呼,可未等張嘴便覺出不對。
不爲別的,石清響雖然還是那個五官長相,整個人看上去變化卻太大了。
不管是氣息還是修爲,與先前統統判若兩人,就連眼神都顯得格外乾淨,就像三五歲還未離開過父母身邊的幼兒,單純至不染塵埃。
“這……他這是怎麼了?”井白溪嚇了一大跳,他盯着石清響,口裡問的卻是一旁的紅箋。
石清響似乎知道眼前這生人說的是自己,下意識便往紅箋身邊躲去,幾乎要將自己縮到紅箋的後面,再露出個腦袋來觀察周圍的動靜。
……不但井白溪傻眼,就連與他不大熟的霍傳星和陳載之都有一種見鬼的感覺。
這還是那個高深莫測,出手又狠又準的石清響麼?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紅箋苦笑了一下,道:“兩位師伯,載之,事不宜遲,咱們先忙正事吧。”
井白溪回過神來,同洪夜汐打過招呼,諸人一齊趕往寰華殿。
之前紅箋是以《大難經》聯繫上了上古靈泉,請它深藏地下,不叫旁人感應到它的存在,這一次要開啓護宗大陣,解鈴還需繫鈴人,少不得紅箋出馬,再用《大難經》去聯繫一回。
路上紅箋抓緊時間,簡單向井白溪等人說明了石清響的情況,道:“大師伯,呆會兒若是打起來,我怕法術無眼,還請師伯照顧他一二。”
井白溪神情凝重,應道:“這是自然。”
待等一行人上了赤輪峰,剛來到寰華殿前,迎頭便遇上了七八個木靈根修士,正中簇擁的正是宗主穆逢山和歲寒峰的峰主英麒。
井白溪往對面掃了一眼,木靈根兩峰共有六位元嬰,按照他們提前商定,必須要除去的除了穆、英二人,還有穆逢山的大弟子張左青,那張左青此時正好就在,到是不用特別去找了。
“夜汐回來了,怎的也不先與我打個招呼?”穆逢山鐵青着臉,若說洪夜汐回宗門一頭鑽去了晚潮峰只叫他有些詫異,這會兒看到對面隊伍裡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哪裡還不知道出了大事。
洪夜汐依舊是平時那副不欲出頭的模樣,老老實實道:“此次出去遇上兩位師侄,所以先去晚潮峰同師兄們商量了一下。”
此言一出,不管是穆逢山還是英麒幾個都是臉色微變。
對面那一男一女果真便是失蹤近三十年的陳載之和方紅箋。三十年未見,這兩人身上的氣息可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陳載之,他竟然這麼快便結嬰了。
不用問,都是傳宗玉簡的功勞。
穆逢山和英麒自然也看到了古里古怪的石清響,不過在二人眼中,此人道魔同修,原本就時時一副快斷氣的模樣,最厲害之處是有個化神師父,如今這師父已經殞落,出了這麼大的事,穆、英兩個哪裡還顧得上關心石清響怎麼和這些人攪在一起,重要的是,陳載之回來了!
穆逢山目光掃過對面諸人,特意在“閆長青”臉上停留了片刻,他是元嬰後期,對面幾人加上陳載之,也不過四個元嬰,“閆長青”修爲稍高些,元嬰中期,按說不足爲慮,不知爲何,他偏偏對“閆長青”有些說不清的忌憚。
張左青覺着這時候是該替師父說話了,道:“師侄?脫離宗門這麼久,還能算是咱們丹崖宗的人嗎?再說當年的事情還沒有查得清楚,陳載之,還不將傳宗主簡交出來,你要霸佔到什麼時候?”
不要說井白溪、紅箋幾個對他們這反應不以爲奇,便是陳載之,被困苦修部小世界多少年不得出,性子也早磨礪出來,他微微一哂,擡手於空,掌心裡一塊瑩白玉簡散發着淡淡的光輝:“你要這傳宗玉簡?”
張左青眼中精光一閃,這小子有這麼好說話?口中喝道:“大膽,還不速速交給宗主。”
陳載之神情冷淡,目光落在穆逢山身上,朗聲道:“諸位想來並不知道,只有水靈根元嬰才能打開我丹崖宗的護宗大陣,所以我宗歷代宗主都是水修,至於穆先生,你費再大的心機,花再大的力氣,將宗門搞得再亂,也是無濟於事。”
陳載之明明沒說什麼厲害的話,穆逢山卻氣得腦袋裡發暈。
他不否認當初爲木靈根修士們向凌虛子爭取利益用了些手段,但那也是正當的要求,不爲別的,只希望凌虛子能一碗水端平了,至於搞亂宗門完全是陳載之污衊他,不見他做了宗主之後殫精竭慮,爲宗門改革作出了多大貢獻,若不是他,戴明池早將丹崖宗踩平了,哪裡還能保住基業?
霍傳星、閆長青這幫該死的水修,這時候跳出來和他作對,忘了他在戴明池面前陪着笑臉保護他們了?
英麒臉色也不大好看,瞥了穆逢山一眼,道:“既然水靈根幾位鐵了心想要纂奪宗主之位,那咱們也不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非要做一家人,廢話少說,動手吧,陳載之,你若能打殺了我們幾個,就是你來做這宗主又如何?”
井白溪點了點頭:“你也看出來,載之是要做宗主的。”
穆逢山氣結,揮了揮手。
他這七八個人不但有元嬰,還有費承吉、葉正心等金丹圓滿,當下便要一擁而上。
紅箋一直拉着石清響的手站在一旁,沒人與她說話,她也不主動出聲,此時見這情形擡手將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扔到了衆人身前,那東西地上打了個轉停下,正面朝上,一時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戴明池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