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響何嘗不想引季有云出來。
他沉吟片刻,恭聲問戴明池:“師父可擔心將發現續命丹的消息傳之天下,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戴明池傲然反問:“麻煩?會有什麼麻煩?”
石清響笑了:“也是,對他人是麻煩,對師父而言,還遠遠稱不上。那徒弟便放膽去做了。”
不出幾日,化神戴明池在極北冰川獲得續命丹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道修大陸。
戴明池以爲石清響如此做,是爲了刺激季有云逼他露面,實際上石清響也確在刺激季有云,算上這個地方,季有云已經損失了兩處煉丹藏寶的所在,損失到在其次,這是石清響下給季有云的戰書,意爲:學了《大難經》的人出現了,你敢不敢來?
要說什麼對季有云吸引最大,值得他去冒險,大約只有《大難經》了。
若說這誘惑還不夠大,石清響又幫他添了點籌碼,由續命丹引起的軒然大波還未平息,又有傳言稱,季有云出現了,意欲趁戴明池不在,偷襲符圖塔。
想一想,眼下這局勢,那季有云還是頗有可能殺去符圖宗報復的。
不過戴明池並不打算被季有云牽着鼻子走,他和石清響商量之後,秘密給留守符圖宗的南宮久、梅杞等人下了嚴令,調集宗門內所有元嬰,外鬆內緊,一旦季有云出現,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務必留下他一刻鐘,有一刻鐘的時間足夠戴明池自極北冰川殺回符圖宗。
但當着外人戴明池卻表現地如臨大敵,他甚至還施了個障眼法,好似自己已經趕往符圖宗,留在極北冰川的只是他的化神分身。
戴明池準備停當,只等季有云上鉤。
他甚至想,若換成是他。面對如此局面,錯將真身當做化神分身,那是肯定不會放過這等削弱敵人的機會,季有云想必也是如此。他修爲比自己差那麼多,便是用《大難經》來推算,諒他也分不清真身假身。
季有云十分沉得住氣,又是十幾天過去,依舊沒有動靜。
石清響這些日子也沒閒着,他又有了重大發現。
一個跟隨季有云多年的看守供述,當年天魔宗突然來犯,衆人措不及防,煉魔大牢被攻克,季有云聞訊自天幕趕回。招集舊部,重建煉魔大牢。
當時因爲鞏騰發不見了蹤影,他得以與任琛陪在季有云身邊,季有云跟着妖魂直接下到深海,在一處破碎的石牢裡找到了三具屍體。其中有一人便是季有云的兄長,被季有云斬斷雙腿,一直關在煉魔大牢裡。
季有云當時情緒頗有些反常,他和任琛都不敢多嘴。
季有云出手,將鞏騰發和醜鬼丁琴的屍體挫骨揚灰,只留下了季有風,他命令兩人想辦法將季有風自斷腸鎖上取下來。跟着他走。
三人在水下漫無目的走了好一陣,季有云好似纔回過神來,自任琛手裡將屍體接了過去,打發兩人離開。
按照此人的記憶,石清響順利找到了那片水域。
依他的經驗,方園搜尋不過數裡。便發覺有異。
其實就是石清響發覺不了,戴明池也會幫他,不用他出手,跟隨而來的戴明池已經施法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這是石清響前世不曾聽說的地方,季氏家廟。
這裡停放着季氏一族歷代祖先的靈柩。季氏雖然人丁不旺,但先祖曾爲商傾醉摯友,助他進入蜃景神殿,自己卻被魔修所害,商傾醉引爲一生遺憾,對他的後人全力提攜,這季氏家廟也修建得高大雄偉,金碧輝煌。自外邊看上去像水晶宮一樣。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戴明池垂涎《大難經》,不要說季有云那廝的列祖列宗,就是商傾醉復生,也不會令他有絲毫敬畏之心,他大步走進廟內,長聲笑道:“這地方不錯,你發現了麼,這廟裡有靈氣。哈哈,咱們來瞧一瞧,季家先人陪葬的都有哪些寶貝,會不會有《大難經》?”
話雖這樣說,戴明池自己也知道,陪葬的寶貝或許有,只是《大難經》連季有云自己也沒有學齊,肯定不會在季家家廟裡找到。
不管怎樣,能找到這等地方然後放肆一番,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這季氏家廟佈局到沒有什麼特別,正殿供奉神位,擺放香案火燭,戴明池進來之後神識遍佈整座家廟,在季氏先祖的靈位前站定,望向懸掛於對面牆壁上的四幅畫作。
這四幅畫不知是誰人所作,歷經數千年不腐,畫上不管人還是背景都活靈活現,細緻到一草一木甚至衣裳的褶皺紋理纖毫畢現,望得久了好像裡面的人活過來,只需前進一步便能邁入畫中接觸到他們一樣。
戴明池急着去後殿停棺之所,幾幅畫畫得再好,也不是什麼寶貝,本不會令他爲之停下腳步,但現在他卻被最後一幅畫吸引了注意。
仙雲繚繞間,一座水上宮殿若隱若現。
硃紅殿頂,漆黑的外牆,大殿看不出是由什麼材質建成,海面上白色的靈霧蒸騰,宮殿的下半截全部淹沒在霧裡,但看畫的人自會生出一種那宮殿其實是飄浮在空中的感覺。
這幅畫,大殿只是背景,近處有兩個人對峙,其中一人在其餘三幅畫上也都有出現,明顯是堂上供奉的季家先祖。另一個人膚色發烏,披頭赤腳,模樣兇狠醜陋,身上盤踞着一條雙頭巨蟒。
此情此景若叫紅箋一看,便會知道畫的正是季家先祖當年遭遇魔修,遇襲身死,並且失落《大難經》的那段往事。
戴明池慨嘆:“蜃景神殿原來是這等模樣。清響,爲師日後能不能進入蜃景神殿,還需看你的本事。”
石清響迴應:“師父放心。”
戴明池這才又看了看前面的三幅畫,第一幅畫面中背景一片昏黃,好似鴻蒙初開,又像是大陸即將碎裂之前,黑色的劫雲在天上翻涌,裡面浮現出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那人五官模糊,單手前伸,在他的手掌下方,明顯年輕許多的季家先祖手捧一卷經書,神色恭謹。
很明顯,這幅畫講的是季家先祖得到《大難經》的經過,看上去頗有些仙人所賜,受命於天的神聖意味。
戴明池對之嗤之以鼻:“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第二、三幅圖沒什麼好說,分別是季家先祖與商傾醉相識,把酒言歡;以及兩人聯合了衆多道修除魔衛道的情形。
戴明池不再細看,大步往停放棺木的後殿而去。
石清響的目光卻仍停留在那第一幅畫上,他在想:“真應該帶紅箋來看看這幅畫。叫她來親眼確定一下,畫裡這情形是不是無名天道宗的人在傳功,畫上這結界馬上就要碎裂了,之前不知有沒有人進入過,但季氏先祖必定是最後一位傳人。若真是如此,八部真傳,《大難經》獨成一部,這部經書已經三具其二,剩下季有云手裡那部分他給了卷假經,等我慢慢想辦法辨別就是了。這還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紅箋雖然僞裝成蕭蕭也算天衣無縫,不過這次是近距離接觸戴明池,石清響不敢叫她冒這麼大的風險,此時她正跟着赫連等人,藏身在距此不遠的隔絕之陣中。
石清響在這季氏家廟裡有所發現,不由得就思念起她來。
季氏家廟的後殿不及前面明亮,正中案桌上擺放着十幾塊牌位,戴明池並不關心季家都曾經有些什麼人,徑直來到那些靈柩前。
巨大的黑色棺木隔絕了神識,即使是戴明池隔着那層棺材板也無法確定棺材裡邊的情形。
戴明池心念微動,吩咐石清響:“你靠後些!”
戴明池想要打開這些棺材看看裡面的情形,至於被打擾的死者精通《大難經》,那根本不爲他所顧慮。
不要說季氏先祖不是壽終正寢,就算是,也料到會有人來開棺,季氏全族一個化神沒有出過,戴明池根本不信他們會有什麼手段對自己形成威脅。
石清響依言後退,戴明池施法幻化出一隻金色大手,凌空抓起了眼前這一具棺材的上蓋。
棺材裡只躺着一具無頭枯骨。
棺材擺在首位,加上屍體無頭,應該便是那位死於魔修之手的季氏先祖。
戴明池神識入棺一掃,確定這棺材裡確實沒有任何的法器法寶,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他丟下那棺材蓋,又接連將後面的幾口棺材打開,詫異地同石清響道:“難道這季家留有規矩,法器法寶一律不陪葬麼?”
石清響猜測道:“也有可能是早被旁人取走,咱們來得遲了。”
戴明池聞言一怔:“嗯?”誰會來得比他更早?但他隨即反應過來,冷笑一聲:“季有云?季家有這不肖子孫,真不知祖宗作了什麼孽。”
棺材已經開得差不多了,戴明池卻還一無所獲,這令他十分不滿,他和石清響的目光同時落到了最後兩口棺材上。
季有云未死,棺材肯定是空的,戴明池道:“那咱們就看看他是怎麼對待自己兄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