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的逼婚,以及爲了將她抓回南池而痛下殺手的行爲,都將南西子逼到退無可退,看着往日疼愛自己的哥哥竟是爲了自己的利益要一意孤行的將她嫁給邊鸞,南西子心中便抑制不住的傷痛,於是在蕭墨凌攻打南池時義無反顧的跟隨他,踏上了掠奪自己南國的征途。
“公主若執意不肯回南池,那屬下只有將公主的屍首送回皇宮了。”
“竟是將那些東西看的比我的命還重要了嗎?”南西子坐在軍帳外的篝火邊,想着那日南楚手下的那席話,微微擡着頭看着無邊的夜色,眼裡是從未有過的傷心,自小就疼愛自己的哥哥,那個從來都將自己護在象牙塔裡的人,如今竟然要爲了自己的利益棄她於不顧,連這種根深蒂固的親情都能做得假,那麼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是可以信任和依賴的?
“明日就能見到南楚了,可是在爲難這個?”蕭墨凌剛與鳶三等人商討好策略,走出軍帳放鬆下,卻瞥見南西子正一個人坐在篝火邊,想起這一路走來的種種,不禁對她有了一絲敬佩,白天儼然一副什麼都無法擊潰她的模樣,到了夜裡卻是終於露出了她該有的神情。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能做的真的?”南西子並未轉頭看在自己身邊兀自坐下的人,只是輕聲的問着,好似在自言自語一般。
“誰知到呢。”真心做得真嗎?自己對項柔的心夠真了吧,可現在兩人卻依舊分隔兩地。
“我很好奇一向閒散慣了的你爲何會突然攻打其餘三國。”聽着蕭墨凌不鹹不淡的回答,南西子也自知這向來淡漠的人必定得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收起方纔那副傷感的模樣,轉過頭費解的看着一旁的人。
“比起本王,西樂公主的任性不是更讓人不能理解嗎?”想起當日她一臉怒容的追上自己的大軍,說要與自己一同攻打南池,那倔強的模樣他至今記憶猶新,而南西子卻只告知南楚要將自己許給邊鸞,其他的一概不願多說,雖說在蕭墨凌印象中,南西子確實有些刁蠻任性,卻並不是無理取鬧,是非不分的人,更何況那個人可是出了名疼愛妹妹的南楚,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南西子爲何會突然這般偏激。
“不能理解嗎?”南西子聽罷苦澀的笑了起來,垂下了眼簾轉頭看向搖曳的篝火:“他可是我的哥哥呢,我也很不能理解啊。”
“你若不願說其中的隱情,本王絕不多問。”
“你不想聽,我偏要說!你將柔柔留在了蘭瓊,害我沒有傾訴的對象,你還想對我置之不理不成?”南西子的秀眉不自覺的一皺,狠狠的瞪了蕭墨凌一眼,似乎他纔是那個十惡不赦的人一般。
“好,我聽。”蕭墨凌被說的一愣,但在聽到項柔的名字之後不由的露出一抹微笑,順從的點了點頭。
“如你所知,哥哥是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至少在世人眼裡是這樣,母妃去世的早,父皇也並不待見我,若不是哥哥從小比其他皇子優秀,怕是父皇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吧,當年戰神踏進皇宮大殿時,我正躲在殿後的角落裡,那個風姿卓越的人啊,他血洗了幾乎整個皇宮卻帶着那般從容的笑站到了大殿之上,我那時候多小啊,一點都不懂害怕和死亡,只是覺得那人真是好看呢。”說到這裡南西子微微一笑對着蕭墨凌眨了眨眼道:“那個人如今卻成了你的岳父。”
“……”蕭墨凌靜靜的聽着,不置可否的一歪腦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當他的紅纓槍刺向父皇胸口時,我只隱約的看到一絲血紅,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哥哥從身後捂住了我的雙眼,他說,我的西子不能看到這樣骯髒的畫面……”說完比之方纔更溫柔的笑了起來,兀自陷入了那時的回憶裡:“可我真不懂事呢,爲了多看那個人一眼,竟是任性的掙開了他的手,然後我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場面,我的父皇,他睜着那雙滿是仇恨和恐懼的雙眼,死死的盯着我的方向,滿地的血紅以及他猙獰的臉都讓我在之後的人生中,在每一個夜晚無數次的驚醒,那個時候真的好害怕,突然就大哭了起來,身後僵硬的哥哥許是也被那場面嚇到了吧,許久才顫抖着雙手將我摟進了懷裡,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一遍遍的道着歉,他說,西子對不起,讓你有了這樣不愉快的記憶對不起……他,一直在對我道歉呢,以至於到現在我都懷疑,他對我那麼好,是不是爲了彌補當時對我造成的傷害……”
“所以我纔不能理解爲何你會在南池面臨滅頂之災時,對你的哥哥倒戈。”
“可是這一切如果全部是假的呢?”邊說邊露出了一臉的無奈與哀傷:“如果在被這樣的假象欺瞞了十幾年之久,在你已經無法從這假象中掙脫之時,那個人,那個給了你無限溫暖的人,卻狠心的告訴你,這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他自己,你,會不恨嗎?”
“……”看着南西子難過到快要哭出來的臉,蕭墨凌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抿緊了嘴一言不發,因爲在南西子的故事裡,他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即便是這樣,即便對他恨之入骨,我仍然想聽他親口告訴我真相,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來對我的疼愛究竟有多少做得了真,哪怕答案會讓我萬劫不復,我還是想要知道啊。”如果他可以爲自己辯解一句,要她對現在的所作所爲以死謝罪她都是願意的啊。
“那麼,早些休息吧,否則到時候又要如何來抵禦本王大軍的侵犯?”沉默了許久之後,蕭墨凌儘量用着勉強算是輕鬆的語氣對着南西子調侃了一句,隨即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了起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爲何突然攻打其餘三國。”南西子有些固執的擡起腦袋看向月色下的人,當初在凌王府調侃他爲妖孽還被他小心眼的計較了那麼久,如今再這般仔細的打量他,仍然還是那副魅惑人的姿色,竟有些小小的羨慕起項柔來。
“天下統一之日,便是我接她回來之時。”說罷揚起腦袋向着北邊望了一眼,隨即露出一抹貌似安慰的笑容:“如果用整個天下能換她一笑,又有何不可?”
“你,到底有多愛她?”
“唔……”蕭墨凌自然明白南西子是在困惑當初非琉璃不娶的自己怎麼會爲了項柔做到如此地步,於是沉吟了片刻後笑道:“如果愛她是一個草率的決定,我願意賭上性命。”
“可是你現在卻將她放在別人的身邊……”南西子眉頭微微一皺,頗爲不認同的抿緊了嘴。
“愛,從來就是一件千迴百轉的事。不曾被離棄,不曾受傷害,怎懂得愛人?”說罷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轉身回了軍帳,徒留南西子一人站在瑟索的寒風中獨自回味着這句話。
滄月大軍越戰越勇,而南池的軍隊卻早已被打得節節敗退,軍心渙散,面對滄月的進攻已然沒了任何的招架之力,當南西子握着沾滿自己族人鮮血的長劍立於大殿之上時,又恍惚的見到了當年的畫面,那個人就是在這裡了結了自己父親的性命,而如今自己又要來取哥哥的命了嗎?
“我料到你要回來,卻不曾想是以這樣的對立之勢。”南楚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中渾身鮮血的人,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忍,隨即冷冷的揚了揚嘴角,未央的腦袋始終低垂着,沒有人能看到她的神情,只是貌似順從的立在一邊。
“在你下令對我進行誅殺時你就該想到。”說罷舉起手中仍舊淌着鮮血的劍直直的指向了殿上高坐的人:“回答我,你之所以疼愛我寵溺我都只是爲了有朝一日想要利用我,以聯姻的方式鞏固自己的地位和皇權嗎?”
“……”南楚淡淡的瞥了眼旁邊站着的邊鸞,那個將滄月大軍全數放進南池皇都的人,卻並不回答南西子的話,只是一味的沉默。
“不回答嗎?還是默認了?”看着面前沒有隻言片語的人,南西子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脣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哭出來,只要他解釋,自己就信,可爲什麼是沉默。
“你就當做是默認好了。”比起南西子的爲難南楚卻表現的從容許多,極不屑的勾起一抹冷笑站了起來:“那麼,你是要來取我的性命嗎?”
“……”始終立在一邊不言不語的未央一聽只覺身子猛的一怔,急急地擡頭拉住了欲往殿內走去的人,滿眼含淚,無聲的對着轉過身來的南楚搖着頭,而那個此時背對着南西子的人只是眼裡閃過一絲內疚,張了張嘴無聲的說了一句“抱歉”,便拂開她的手義無反顧的向南西子走去。
“你以爲我不敢嗎?”在南西子眼裡,這副場景卻似乎是在未央爲自己求情,而南楚依然選擇了背離自己,不免又恨了幾分,哪怕握着劍柄的手明顯在顫抖,說出的話卻滿是倔強的意味。
“那就讓我來領教下西子如今的武藝好了。”話音剛落便欺身上前,抽出邊鸞的佩劍直擊南西子的面門,逼得她生生退到大殿門口才險險的躲過,而南楚根本不給她發愣的機會,步步緊逼,招招致命,纔不到十招南西子便已被刺傷多處,而南楚趁她恍惚之際又是一劍刺來,若不是蕭墨凌來得及時擋開那鋒利的一劍,怕是早就結果了南西子的性命。
“西樂公主就這點程度嗎?”蕭墨凌眉頭一皺拉了一把尚未回過神的南西子,冷冷的諷刺了一句,這才讓恍惚中的人猛的回過神,只是此時她的眼裡除了傷痛更多的便是怨恨,她沒有想到,哪怕是自己的劍指向那個人的時候仍然在心裡替那人找着藉口,他卻毫不猶豫的將劍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還望凌王爺勿要插手本公主的家事!”冷漠的甩開蕭墨凌的手握緊了劍,轉過頭去看向一臉面無表情的人:“你我既已無兄妹之情,今日便恩斷義絕!”
“如你所願。”淡淡的一句話卻狠狠的刺痛了南西子的心,比身上的任何一處傷口都要致命,看着南西子滿臉的傷痛及憤怒,南楚卻仍舊只是冷冷一笑首先攻了過來,這會南西子自然不會如方纔那般恍惚的一味退讓,集起滿身心的怨恨狠狠的刺出了一劍,毫不避諱南楚的攻勢大有同歸於盡的意思,那樣正面的攻擊讓邊上的三個人都驚大了雙眼,若是不去阻擋只怕兩人的劍都會刺進對方的身體,然而就在玉石俱焚之際南楚卻突然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將手一鬆,他的劍便落在了地上,而南西子的劍卻狠狠的刺進了他的胸口,他知道自己這一劍已然無法收回,唯有鬆手才能結束一切。
“……”南西子自然是蒙了,直到未央衝下來抱住了南楚倒下的身子才忽的緩過神,難以理解的看着臉色逐漸蒼白的人,喃喃的問道:“爲什麼……”
“殺了你我也難逃一死,哪有讓你愧疚一生來的痛快。”南楚的聲音已不似方纔那般渾厚,低啞的嗓音帶着一絲如釋負重的感覺。
“愧疚?我爲什麼會愧疚,你想也別想!”手中的劍還牢牢的刺在南楚的胸口,南西子覺得此時的劍柄燙手極了,卻仍是死死的拽着,似乎只要不放手,那人便不會離去一般。
“不會,愧疚嗎?”說罷有些無力的揚起了嘴角:“我可是你的哥哥……”
“在對我犯下那樣殘忍的錯之後纔想起你是我哥哥嗎?竟然爲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寧願犧牲我。”
“一顆……不聽話的棋子,留着……何用?”看着南西子眼裡的傷痛,南楚的話無疑又在她血淋淋的心上紮了一刀,然後胸口的劍被用力的拔出,伴隨着一口污血溢出嘴角,瞬間蒼白了整張臉。
“……”然而看着南楚痛苦的臉南西子卻只覺的身體中有什麼被狠狠的抽走了,一下便癱坐在了地上,死死的盯着已被鮮血染紅了整件衣衫的人,喃喃的說道:“我恨你。”
“……”鮮血不斷的從南楚的嘴裡和傷口涌出,他卻只是微微一愣轉而輕輕的笑了起來,無聲的張了張嘴,卻早已發不了任何聲音,他想說:給西子帶來這樣不愉快的記憶,真是抱歉。
“別走太快,等等我。”抱住南楚的未央看着懷裡的人漸漸合上了雙眼,低頭輕輕吻了吻他有着一絲淚痕的眼角,然後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狠狠的刺進了自己的胸口,她早就知道南楚一心求死,在他派出那些人的時候就知道,他身爲一個國家的君王,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肯對別人俯首稱臣呢,那是寧願死也做不到的事啊,可是死了之後誰來照顧他疼愛的南西子,他一定很爲難吧,所以纔會不擇手段的將南西子逼的離開自己身邊,他知道西子與項柔的交情,他知道只要有項柔在只要西子撇清與自己的關係,那人,一定會保她一世安然吧。
“別難過了……”邊鸞看着倒下的二人,終於邁開腳步走到了南西子的身邊蹲下輕聲的安慰。
“走開,你這個通敵叛國的小人!”狠狠的甩開邊鸞試圖拉自己的那隻手,南西子的眼淚終於洶涌的滾了出來。
“你與我也沒什麼區別。”邊鸞被一通指責只微微一愣,隨即冷下一張臉反駁了回去,他只是要她認清事實,那個可以爲了自己利益而犧牲她的人,已經死在了她的手裡:“我若不放你們進來,你如何殺的了他?”
“那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只要是你想殺的人,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我也自當雙手奉上。”說罷不顧南西子反抗的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這個女子,是他可以背叛所有都想留在身邊的人。
“邊鸞,你放開我!”
“不放,從今以後我再不會讓你雙手沾滿鮮血,你想得到的我傾盡所有也會幫你得到,你想除去的人我賭上性命也會幫你血刃……給我一個機會,可不可以?”別說了大開城門讓敵軍入內那樣大逆不道的事,就是要他當場結果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是願意的啊。
“你究竟要糾纏我到幾時……”面對邊鸞突然的深情,南西子終於放軟了語氣也不再掙扎,以往二人各自雖都未表明過立場,他對自己的感情南西子也是知道,如今聽他突然的表白竟一時有些難以應對,頹然的垂下了腦袋:“我愛的不是你。”
“那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