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小洲。”安汐羊道。

“哈?”陳月洲雖然滿腔怒意, 但心底本能地還是希望聽到安汐羊的解釋。

解釋她其實是有計劃性地被行政拘留,解釋她其實腦袋裡還有辦法對付崔初原,而不是眼前這般自暴自棄地選擇牢獄之災躲避這份的不幸。

“我已經失去一切了。”安汐羊道。

“哈?”

“這樣挺好的。”她咬了咬下嘴脣。

“……”

安汐羊抱住膝蓋:“待在這裡就夠了,真的就夠了。”

“你開什麼玩笑?你……”

陳月洲將手探進鐵柵欄內, 一把抓住安汐羊瘦弱的手臂, 還來不及說後面的臺詞, 頃刻間, 他眼前一片空白, 大量的情景涌入他的大腦——

……

天空一片深藍,天邊泛着魚肚白, 像是黎明。

晨起的涼意很深, 窗外溼氣很重,樹枝上蒙着一層水霧,像是早春時候的清晨。

有個瘦高的女人揹着大書包, 在一片漆黑中躡手躡腳地打開防盜門, 偷偷摸摸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瘋狂地衝向樓梯間,一步三四個臺階地向下跳躍。

迎着天空中第一抹紅霞跑出小區大門,她迅速搭上109路公交車,前往西火車站。

還不到上班高峰期, 車上的人不多, 不少人同她一樣,滿是倦容地揹着大包小包,這樣的相似感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青團, 小口一咬,滿嘴肉鬆又鹹又甜的滋味。

——好想爺爺包的青團。

——好想爺爺。

她的眼淚倏地流了下來。

爲了不引起周圍人注意,她慌張將淚花擦去,然後大口大口將青團吞掉,坐端正身子整理書包。

裡面是一些急救用品和一套換洗衣服,還有她的銀行卡。

身份證、護照乃至駕照已經被崔初原燒掉了,這一定程度上侷限了她的行動範圍,畢竟火車、飛機和長途巴士都需要身份證,而北川在管理黑車方面極其嚴格,想要出市,難度都比較高。

如果想要補辦,得從身份證入手。

可是,她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戶口所在地補辦身份證,那一定會被崔初原抓個正着。

那該去哪兒辦呢?

她撐起額頭,內心瞬間再次被恐懼和無助所填滿。

她是醫科出身,二轉文史,在她的擅長領域內,她無所不能。

可出了她的領域,隔行如隔山,她不過是個門外漢,對制度一無所知。

和她這樣專攻某個領域的學術型人物相比,功利型的崔初原做爲商人瞭解的更廣泛,她在這方面和他比,毫無優勢。

而沒有身份證,她就像是被捆綁住翅膀的小麻雀,遲早會被追捕自己的獵人敲破小巧的腦袋。

即使危險,她也必須留在北川本地,先把身份證的事情解決掉,才能夠計劃第二步。

公車駛進西火車站的公交車道,停靠在一旁的馬路邊上。

她抱緊書包下車。

此刻天色已經大亮。

明明晨起的時候天邊一片澄亮,可此刻的空中卻沒有太陽。

重重的雲霧遮擋住陽光,說陰不陰,說明不明,冷風自四面八方襲來,讓人覺得狂風暴雨正在千里之外轟轟烈烈地趕來。

她換乘了KC2011路公車,終點站是西新元區。

西新元區是北川近兩年爲了擴大化纔剛剛吞併的縣級市,距離市區很遠,思想和經濟水平相比北川附近其他幾個早期吞併的郊區落後太多太多,北川當地人基本都十分嫌棄這座城市,稱之爲北川土地上的南疆。

但這樣的城市有它的好處。

脫離北川,不像北川,而又就是北川。

相比繁華的市區內,這樣得地方崔初原應該更難找到。

坐了約三個小時的公車,兩岸的摩天大樓漸漸地消失,被一座座中小型高層所代替。

下車後,她搭乘了一輛私人面包車,前往附近的城中村。

此刻雲朵稍許散開了些,太陽從雲裡偶爾探出腦袋。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

——要是能逃掉就好了。

她掏出手機,打開備註爲“爸爸”的微信界面,摁下一串字:[爸爸,請你轉告媽媽、姥姥、姥爺還有奶奶,無論崔初原找你們問什麼,你們都答不知道,我很好,也很安全,請你們不要替我操心,保護好自己爲最優先。]

可在摁完後,她又火速將內容刪除。

——不可以,不可以給家人發短信,如果自己還和家裡有聯繫,崔初原爲了逼出自己一定會對家人施壓,坐等自己投網;但如果不和家人聯繫,家人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崔初原就自然不會找家裡的麻煩。

想到這裡,她索性一狠心直接拉黑了爸爸的微信,再然後合着通訊錄裡面所有家人的微信都跟着刪除掉了。

——好了,這就好了,爸爸媽媽所有家人都不會再因爲自己而受牽連了。

因爲沒有足夠的現金,她先是在附近的ATM機取了些現金,然後進入村子內,找了家偏僻的人家商量房費。

一個月800元,姑且定了間5平米的小居室,帶迷你衛生間。

她將揹包放下後,在附近找了家網吧,打開電腦,敲開北川市某婦聯公益組織的官網。

——婦聯的話,應該能保住我解決問題吧?

她在線同一名婦聯工作者進行了聊天,並直言自己與崔初原婚姻的問題。

[所以說,你丈夫有酗酒後暴力的行爲?]對方聽完她的敘述口問。

[沒錯,不過少量醉酒後神經會處於興奮狀態,那時候意識其實是清醒的,與其說是酒後耍瘋,不如說是因爲興奮狀態,恐懼感和自我束縛意識淡漠,內心真實的意念衝破表面的道德感被釋放罷了。]她打下一串字符後,想了想又補充道,[酒精具有麻痹神經的作用,真正的醉酒應該是極其想要睡覺、難以思考甚至昏迷。]

對面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後回覆:[……我知道了,那你現在想怎麼樣呢?]

她:[我想離婚,但是他威脅我的父母的人身安全,逼迫我不許離婚,可不離婚的話,很多事情就沒法解決。]

[方便告訴我你現在的地址嗎?我們會派人協助。]

[好。]她將網吧的地址記下,發給了對方。

[那,安汐羊女士,你先好好休息,我們之後會聯繫你,記得保持手機暢通。]

關了電腦,她來到附近的派出所諮詢了一下,就她身份證的問題,是無法在這裡解決的。

這裡雖然已經被劃入北川,但上面的文書手續還不全,信息網還未和北川連通,某種意義上還不算真正的北川,依舊算是隔壁省份的一個縣級市,這就意味着它仍然受2017年頒佈的居異制度限制。

眼見着身份證問題陷入了死衚衕,她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只好回到出租屋。

無所事事的她在網上買了些書籍,想着趁閒不如看看書漲漲知識,可因爲忌憚和不安,她始終靜不下心。

最終,只能躺在牀上看天花板。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在平淡安靜的生活中度過,直到那天——

她接到一通電話——

“安汐羊女士嗎?”

“是我。”

“對,我是北川市安琪兒婦聯公益組織的您的負責人,我們曾經聯繫過,我已經到了你所說的地方,請問您在哪裡呢?。”

“啊!你們到了!”她瞬間從牀上跳了起來,邊穿衣服邊道,“你們等等,我馬上過去!”

“好,我們等您。”

——太好了,終於獲救了。

她興奮地鎖好門,一步三個臺階地一溜煙跑了出去,來到那家網吧的門口。

在看到寫着“北川市安琪兒婦女保護公益組織”標誌的本田同時,她還看到了一輛梅賽德斯。

奔馳S,黑色,那是崔初原的車。

她本能地後退一步。

“啊,你就是安汐羊小姐吧。”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女性從本田上下來,露出溫和的表情靠近她。

“爲什麼帶他來?”她警惕地問。

“啊?你說你先生啊?”女性露出一臉期待的笑容,一副慈祥的表情道,“我們已經諮詢過你丈夫啦,你脾氣太暴躁了,是不是該收斂收斂啊?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說着,還朝她湊了湊:“這做大生意的人,有時候把工作情緒帶入家中這沒有辦法,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啊,你看看那些女性大老闆,開豪車的,是不是回了家脾氣也很火爆?你要學會體諒,怎麼能像個小孩子一樣說離家出走就出走……”

“……”

她心口一刺,本能地咬緊牙關。

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給我說,你是什麼什麼名校畢業,我第一反應是什麼你知道嗎?你太在意往日的虛榮了!學校再好,你現在不也是做個普通的諮詢師不是嗎?人啊,不能高看自己,你和你丈夫比,收入錯遠了不是嗎?你不能總活在過去是不是?學歷再高,收入不行,說明什麼,咱能力不行,不要沉迷過去啦……”

“我什麼時候沉迷過去了?顛倒是非黑白有個限度吧!”她一把抓住身旁的女人,“你直接老實告訴我,他給你們了多少錢或者提供了什麼服務不就得了?”

說罷,她眼圈瞬間紅了,露出又恨又絕望的表情:“啊……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我就不該相信你們,說到底,你們這種民間的狗屁組織,又有幾個是懷抱着夢想而創建的?一羣被功利心迷了眼的畜生,相比我,巴結這個人好處更多吧?你們當然會選擇帶來物質的這個人了!”

女人一聽,頓時也火了:“安汐羊小姐,我對您說話已經夠客氣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這種類型我還沒見過嗎?”

“什麼?”

“考名校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嫁個有錢男人嗎?不就是爲了接觸有錢人嗎?還說上什麼韓國學校,真要是有本事怎麼不去哈佛讀書?去霍普金斯啊?去耶魯啊?去牛津啊?去什麼韓國?不就是喜歡帥哥嗎?不就是想找告負帥嗎?不就是考不上好大學只好去韓國嗎?還學的什麼文史,我都不想說了,誰出國讀研學別的國家的歷史啊?學冷門專業爲了什麼你心裡沒點B數嗎?”

女人露出一副嘲諷的表情,“既然如今找到這樣的丈夫了,你丈夫那麼溫厚的一個人,爲了找你,僱了一堆人,一聽我們有你消息,立刻提着大包小包跑來我們這裡求爺爺告奶奶,又哭又道歉,這樣的人也會有脾氣的好嗎?”

“重點難道不是他提着大包小包找你?”

“你!”女人氣得胸口堵,但又礙於身份不能和眼前的女人爭吵,只得轉過身,看着崔初原,露出諂媚的笑容,“崔先生,您的妻子給您找到了,以後啊,少喝點酒,不要再亂來,這夫妻過日子,不能因爲喝了點酒就犯事,行嗎?”

崔初原立刻露出溫厚的苦笑:“對不起,我……我不會再犯錯了。”

說着,裝模作樣地上前,望着一臉絕望的女人:“老婆,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愛你……我愛你啊……”

“愛我就簽了離婚協議,讓我走。”她連崔初原看都不看,掉頭就走。

然——

身後迅速出現四五個彪形大漢。

“老婆,有話回去好好說不行嗎?”崔初原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對着她露出嗜血的笑容。

……

鏡頭一轉。

他手握高爾夫球棒,將她逼入臥室的牆角。

他一杆一杆地揮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鮮血翻涌,濺在他的腿上、褲子上、鞋子上、地上、牆上……到處都是紅色的。

她拼死抵抗,可在幾乎懸殊的身高和體重下,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殺了我啊!你乾脆殺了我好了啊!”

“殺了你?憑什麼?我還沒看你哭夠呢。”

“崔初原,你真是可憐啊,不幸的童年讓你成了這幅狗樣子,外面裝的人模狗樣說到底還是要一輩子活在不幸之中……”

“你他媽個賤婆娘閉嘴!”

……

鏡頭再次一轉。

滿身都是傷的她被鎖在臥室的牀上。

有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替她清理傷口。

“我每三天會來換一次藥,如果哪裡不舒服,告訴我。”醫生收起醫藥箱,看了眼她。

“你——”她開口。

嗓音是啞的,早就沒有了之前的洪亮。

“啊?”醫生道,“怎麼了?哪裡疼嗎?”

“你能幫我報警嗎?”她道,“幫我報警,告訴警察他虐待我。”

“……”醫生沉默。

她動了動眼珠,掃了眼醫生,笑了,胸膛輕輕地顫動,滾燙的眼淚伴隨着這份震顫緩緩滑落。

她道:“他給了你好處是嗎?”

醫生緘口不語。

“沒事了,你走吧,走吧……”她眯起眼睛,清澈的眼底一片渾濁,“走吧,都走吧……”

“你別怪我。”醫生道。

“……”

“就算我不做,別人也會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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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需要錢的人很多,我就是個開診所的,診所還沒什麼人。”

“……”

“沒有殺人、沒有犯法、打你的不是我,我覺得我不需要被譴責,我能做到的已經做到了,而且,我爲你治療了,很認真的治療。”

“……”

“我沒有做錯,我沒有傷害你,選擇沉默是很正常的,人類是沒有那麼高尚的,當然第一反應是自保。”

“……”

……

鏡頭再次旋轉。

不知道多少天過去了,她的傷口逐漸癒合。

雖然傷口處依舊猙獰不堪,可卻不會再因爲上廁所這樣日常必不可少的動作而導致出血了。

趁着崔初原不在家,她再一次策劃了逃亡計劃。

——趁着傷還沒好,報警說他家暴好了,這次證據總是有實錘了吧?

拖着病軀,她來到距離九九莊園稍遠的某轄區派出所報警。

警察一開始對她的報案內容是不感興趣的,畢竟這種派出機構每天都會接到一切偷竊、鬥毆和暴力打人的事件,他們早就對此見怪不怪。

直到她撩起衣服,一旁記錄的新手小警員瞬間呆住了,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匆匆撥打了某個電話,沒一會兒,來了幾個年紀頗高的警察。

老警察一見她的情況,搖了搖頭:“這裡是北川,又不是二三線城市,國際大都市都敢這麼打人?真是不怕事兒。”

之後立刻吩咐一旁的小警察:“現在帶人去醫院做鑑定,立刻。”

“好……好……”小警察緊張地應着,開着自己滿是落灰的長安拖着她往醫院跑。

等帶着她在醫院做了一些列排查,下午,小警員拿着檢驗報告交給老警察,老警察翻了翻,扭頭看她:“誰打的?”

“我丈夫。”

“離婚了嗎?”

“我提起過離婚訴訟,但還沒被受理,就撤回了。”

“……”老警員頓時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這……不好處理……”

“爲什麼?”

“夫妻打架,沒法按照常理來處理。”

“爲什麼?”

“處理了,萬一你又要和好,後悔跑來鬧,這事兒太多見了,……唉……”

“我不會合好的。”她搖頭。

“……”老警員不再說話。

“反家暴法不能用嗎?”她看出了對方的爲難,抱着一線希望追問。

“……”老警員愣了一下。

“不都說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里程碑嗎?都說這是中國第一次承認家庭暴力也是一種錯誤、一種犯罪嗎?現在不是應該提倡反家暴嗎?”

“沒錯,是里程碑。”老警員看着她,“戊戌變法也是什麼改革的里程碑,它成功了嗎?”

“……”

“只有里程碑是不夠的,孩子,那是寫在歷史課本上哄哄你們這些小孩子的。”老警員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你看過反家暴法嗎?”

“……”她搖頭。

“看了你就知道了。”老警員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這時,外面進來了箇中年警察,走到老警察身邊,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

“啊?”老警員露出驚訝的表情,“陳明宇都說話了,這可不好辦啊……”

“嗯。”中年男人無奈地點點頭。

兩人神秘兮兮地交流了幾句,紛紛露出難爲情的表情。

沒過多久,接待室的大門被推開,緊接着,一襲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崔初原。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瞬間包裹了她的全身。

“老婆,老婆,老婆……對不起……對不起啊……”崔初原瞬間戲精附體,哭着跪在她身邊,拼死名地抱住她,“老婆,我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對不起,對不起啊……”

“你們……”兩位警察一時間有些尷尬。

“對不起,警察同志,對不起,你們打我吧,你們打我吧……”崔初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摟着懷中已經幾乎僵硬的女人,“對不起,老婆,對不起……”

“唉……”老警察嘆了口氣,拍了拍一旁中年警察的肩膀,“那下來就你解決吧。”之後出了房間。

“等一下!”她開口。

“……”老警員停住腳步。

“警察同志,我,被你們,拋棄了嗎……”

她張大嘴,再熟悉不過的的既視感,讓她已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可能面對的處境,可是,不甘和不相信又讓她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再次敗局。

“……”老警員沒回答,沉默地出了接待室。

“是這樣的,安汐羊女士。”中年警員等大門被關上,看着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你真的有什麼問題,請提了離婚訴訟之後……”

“我能提嗎!我能提嗎!我提了他會殺了我全家你不知道嗎!”她再也承受不住,憤怒地將桌上的所有東西推到地上,扯着已經快要發不出聲音的喉嚨嘶吼,“你們明明什麼都知道!你們明明什麼都能看懂!爲什麼!爲什麼不幫我!爲什麼任由這個惡人肆意妄爲!爲什麼!爲什麼!”

“安汐羊女士,請你冷靜,我們是不可能根據你的猜測就抓人的,如果你認爲他會傷害你的父母我們就去抓人,那我們國家應該沒有走在大街上的合法公民了。”

中年警察冷冷地看着她,視線平靜而淡漠,像是臺下的觀衆在冷眼旁觀一出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

“哈……哈哈……”聞聲,她絕望地乾笑幾聲,“啊……受夠了……真是受夠了……”

“安汐羊女士,請你不要發表奇怪的言論。”中年警察看向崔初原,“你太太一直都這樣嗎?”

“是,一直都這樣。”

“我建議對她做精神鑑定。”

“好的,我會的。”

“安汐羊女士。”吩咐完崔初原,中年警察又看向她,“你在報案的時候說,你在遭受家暴後,曾經逃跑過,那麼既然逃跑了,爲什麼又和崔初原先生和好了?我可以認爲是你選擇原諒了崔初原先生的行爲嗎?”

“原諒?”她涼涼道,“我從來沒有原諒過,我只是被抓回去了,然後被打得體無完膚又跑出來了。”

“可是,我們收到的結論並不是這樣。”中年警察攤開一份檔案,“這是你之前聯繫的北川市安琪兒婦女保護公益組織出示的證明,他們的說法可和你的說法完全不同。”

“什麼?”她聞聲,一把抓起桌上的紙張,只見上面寫着以下內容——

[我方於……日受到安汐羊女士的求助,說其丈夫長期對其家暴,其因爲不堪受辱而選擇離家出走,可經我們調解後,她已於……日和丈夫和好。

並且,經我方調查,安汐羊女士似乎又暴躁症傾向,時常對其丈夫拳腳相加,丈夫崔初原在壓制妻子暴力行爲的時候,曾因爲酗酒後不擅長把控力道,不小心傷害了安汐羊女士。

安汐羊女士藉此原有離家出走,去往西新元區,在網吧多次與人發生衝突,和當地人曾有過互毆行爲,下一份資料是與安汐羊女士互毆的當事人所寫下的陳述。]

“哈……哈……”

看完報告書,她手指一點一點攢緊,指尖穿破紙張刺進肉裡,鮮血順着白紙一滴一滴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安汐羊女士,如果雙方都存在過錯,我希望你們兩個商議一下,而不是單方面指責你丈夫。”中年警察道,“就目前這個狀況來說,你丈夫的確下手重了很多,但是畢竟你自己的前科也不容樂觀,你說你,怎麼能三天兩頭對自己丈夫動手呢?男人打女人犯法,女人打男人就沒事了?”

“我沒有打過他。”她狠狠道。

“別開玩笑了,你是在說公益組織做假證嗎?你是說城中村裡那個被你打了的年輕人造假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中年警察笑笑,“安汐羊女士,人啊,說話要爲自己負責的,不要信口開河,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造假?我信口開河?你們當我是傻子嗎?”她擡手,一把將資料丟在中年警察身上,“你以爲我沒聽到嗎?什麼陳明宇李明宇王明宇的!又是崔初原找來的關係戶吧?”

說着,她扭頭看着崔初原:“你可以啊,厲害啊,走哪兒把錢送到哪兒,你爲了摧毀我真是下血本啊!你真是個心理變態啊!”

“老婆你說什麼呢,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婆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好不好……”崔初原也是個能忍的人,即使心裡早就氣得恨不得當場撕碎眼前的女人,但臉上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伸手去抱她,卻被一把推開。

“警察同志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幫不了我了是吧?是吧!”她轉身,抱着最後的希望看向眼前的中年警察。

只見對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然後冷淡道:“安汐羊女士,別爲難我們基層民警,我們也就是個普通人,有證據,合手續,我們自然會辦理,自然會幫你,但如果沒有手續,沒有證據,我們就沒辦法幫你,就現在這個狀況,你一口一個我們收了錢一口一個誰關係戶,我們哪兒敢招惹你啊,所以,我現在就一句話,您要是覺得您沒錯,您覺得過不下去了就提離婚訴訟,這具體提了之後會怎麼樣,法律也沒規定,我們也不能貿然行動你說是不是你?”

說完,他放下茶杯,神色嚴肅了些道:“還有,安汐羊女士,造謠一張嘴,希望你說話之前斟酌自己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