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拉拉好可愛 012

昭火

妖女,這是她從懂事起聽得最多的詞。

跟她母親一樣,爲什麼不殺了她?

母親是什麼?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唯一的親人就是妹妹,其他人與她無關。

十四歲時,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恐怖的夢。妹妹死掉了,她的頭異常詭異,卻又異常自然的離開了她的身子,衝着她笑……

那個夢持續了很久很久,一直徘徊着。她被夢境折磨的心力憔悴,每天看着妹妹純潔的笑臉,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那個恐怖的畫面。

那不只是夢,你知道的!不知誰的聲音,同她說話。如此堅定,讓她情不自禁的要去相信它說的一切。

那不是夢,夢境不會如此清晰,夢境不會如此令她恐懼。

去吧,在族譜的末頁,你會找到答案。那個聲音再次傳來,終於擊垮她已經薄弱不堪的心牆。

族譜,族譜的末頁。

她和妹妹一直以來都被視爲族人的敵人,她不知爲什麼,但族人似乎都對他們充滿仇恨。族長阿婆把他們安排在族落最邊際的一個小屋子。

讓他們兩個人自己生活,吃不飽穿不暖,她每天只能去樹林裡摘些野果拿回來填肚子。阿婆三四天會給他們送一次飯,族人們根本把這當做禁區,連走近一步都覺得骯髒。

她們默默忍受。

族譜,她當然知道。那是族人祖先傳下來最珍貴的一本書,那本書一直都被阿婆精心保管着,就連族中人都鮮少看過。

據說祖先曾經說過,族譜只能看到前49頁,第五十頁是萬萬不能翻開的。

夢還在延續,她終於決定去一探究竟。爲了不再被夢魘折磨,爲了拯救夢中那個可憐的妹妹,她決定將一切拋出在外。

那夜,她步伐輕盈,身型如鬼魅般靈敏。她不知爲何,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擁有了這樣的能力。當然,此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身體裡的聖女之血已經在這一刻甦醒。

穿過屋舍,她徑直奔向阿婆的房子。不知爲何,她的腦海裡不停的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情景,誰會在這裡出現,誰有可能發現她,族譜的準確位置,甚至連阿婆有沒有睡覺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切,如此不可思議。她卻越發喜歡上這種奇妙的感覺……

多麼美妙的感覺,她在這一刻,看到了下一秒會發生的所有事情。

不知不覺,她勾起嘴角,一步步靠近阿婆的房子。

族譜在阿婆的衣櫃最下面。沒有上鎖,只是一塊黃色布包裹着,上面用紅色的液體密密麻麻的寫着吸怪的字母。

她輕輕拆開,翻閱到最後一頁。

那酷似她夢中的圖樣現於紙上……

那是一頁妖怪的解說……那是……

昭火的手顫抖着,雙眼一點點渙散。

拉拉看着她,嘴角一點點上揚,脖子上的痛覺越來越輕,那個圓滾滾的頭從一開始狠狠咬住她的脖子,變成無力的掛在她的脖子上。

呵~~終於堅持不住了麼?

“羅頭鬼,東方人叫做飛頭蠻,附身於屍體之上,無法自己俯身需要靠活人獻血祭奠才能重生。重生的身體,每天夜裡都需要到附近獵食活人獻血,與普通鬼不同的是,羅頭鬼只需將頭離開身體便可。而且被羅頭鬼附身的人類,可以說是真正的被複活……他們擁有自己的思想,動作。一切都和生前無異,但是……”

拉拉的聲音頓了頓,她微微支住搖晃的身子,看着眼前的昭火,堅持用清晰的聲音繼續說下去。“但是,被他們附身的人,每當她進入沉睡,那顆腦袋就會肆意飛翔,無法獵捕鮮血的時候就會捕捉空中飛蟲,當做一種食物。”

拉拉的聲音越來越小,昭火終於禁不住顫抖,猛地跌坐在她身前,雙眼無神的看着她脖子上的腦袋。心在流血……昭陽啊,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叫我怎麼認得你?

終於,拉拉脖子上的那個圓團,再也無力支撐腦袋的重量,從她的脖子上滾下去,觸目驚心的傷口讓杜燕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昭火一陣慌張,伸出手接住那個圓滾滾的頭,而在她的雙手剛剛接到那個頭的時候,原本已經閉上去的雙眼,卻在那一刻猛地睜開……

那竟然是血一般的鮮紅色。

血肉模糊的臉讓昭火眼淚一顆顆的掉,滴在她的臉上,那顆頭動了動,似乎又被灌注了幾分力量。

拉拉好像看到它的嘴角微微一揚,嗖的一下,竄上昭火的脖頸。

“聖女!”人羣裡有人尖叫出聲,阿婆站在人羣的最前方,拄着手中的柺棍沉聲下令。“誰也不準靠近!”

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漆黑的眼裡卻異常的平靜。彷彿眼前的一切她早已預料到,那瀰漫着滄桑與智慧的眼卻在此刻,一點點闔上……

“呵呵。”被它咬住脖頸的昭火,似乎沒有半點痛苦之色,反而輕笑出聲。她看着拉拉,雙手擁抱着那顆頭顱,聲音平靜的不像是臨死前的最終遺言。

“你知道麼……其實我在一年前,就能看到這一切了……四年前,我只能看到幾個時辰之後的時,但是隨着我越來越大,我發現我能看到的事情越來越久……然後……我在去年的這天,看到了妹妹身首異處的慘象,你知道我多麼心痛麼?我唯一的親人……我怎麼能讓她就這樣死去呢?”

“我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昭火的聲音不大,卻依然能聽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淒涼和孤獨……

“只要她活着,不論流多少血都可以麼?”杜燕抱緊懷裡逐漸冰冷的身軀,聲音冷得彷彿是千年寒冰。

昭火的身子一顫,她緩緩低下頭,貝齒咬緊下脣。另一隻手卻不停地撫摸着脖子上那個頭顱的頭髮。許久……她聲音顫抖的說道

“我不知道……只是昭陽她最近睡得越來越久,我害怕了,但就在這時……你們來了……”昭火說着,淚順着眼角一點點滑落。“如果能有最後一個人代替昭陽被抓到,我就可以帶着昭陽遠走高飛……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個未來……”

“我明明看到了啊……”昭火一邊說着,聲音竟越發尖利起來,“爲何會變成這樣……”

“她已經瘋了。”阿婆站在燈火明亮的地方,看着不遠處的他們,冷冷說道。

昭火尖利的叫聲一點點安靜下來,就在這時“嘎嘣”一聲,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身子頓時癱倒了下來。

她死了……

落頭鬼,落頭鬼若附身在一個純潔之子的身上。它會聽從召喚它的那個人的命令,每天只襲擊一個人類。而且附身之人還會保持意識,清醒時如正常人無異。

但是,如果被附身之人被破壞了貞潔的話……

軀體會死亡,落頭鬼也將肆意妄爲。

如果落頭鬼瀕臨死亡,它會堅持最後一口氣,只爲吸乾召喚它的那個人的鮮血。

這也是召喚落頭鬼的人的最終宿命。

拉拉是精靈族,正因爲她是精靈族,所以她的血和人類不同,如果人血對飛頭蠻來說是食糧的話,那麼拉拉的血對飛頭蠻來說就是劇毒。

她血液中的魔法元素會隨着血液一同進入飛頭蠻體內,以致重創。

“呵……愚蠢的人。”拉拉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精靈族的水晶夾乾涸……那相當於精靈的生命之泉也跟着乾枯。拉拉明明知道她所作的一切是多麼的危險,但是,她選擇了這麼做。

不知爲何,她捨不得丟下杜燕,那個總是被她欺負的男子。明明脾氣好的可以,卻總是被她氣得跳腳。而到最危險的時候,也會第一個想着讓她逃跑的人……

她活了這麼久,除了自己以外。她何曾如此替其他人想過?父皇和母后從未關注過她,她自然而然的自娛自樂,用他們給予的尊貴身份在巫女學校孤獨成長。

孤獨之路如此難熬,她依然學會了微笑,學會了用惡作劇掩蓋真實的自己。即使會被其他人討厭,那又如何?

但是,杜燕並沒有討厭她。她那樣欺負他,賴着他。在最危險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她。

每次想到這,她就禁不住甜甜的笑。心裡滿滿的,暖暖的,那種感覺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剩下……那個人的身影……

杜燕抱着拉拉的身子,從地上站起來。懷裡的身子一點點冰冷,他看到她臉上的最後一絲血紅也褪去,變得冰冷。

怎麼辦,怎麼辦?他慌了,他沒有精靈的魔法,更沒有起死回生的醫術。此刻的他唯有緊緊抱住她,試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哪怕只有一點點……

心一點點抽搐,她的身影充斥在大腦裡的每一個角落。笑着的,生氣的,邪惡的,搞笑的……

每一張臉,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爲什麼會記得如此清楚?他不知道,也許在那個瞬間,他就不知不覺將她的身影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心裡,腦裡,血液裡。

喜歡上她了嗎?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惡寒的打自己一拳。竟然喜歡上一個惡魔一樣的巫女,他不想活了麼?

但是,現在,看着她宛如沉睡的孩童,一動不動的躺在她的懷裡。身體感受着她的溫度一點點變得冰冷。

他慌了,怕了。同樣也看清了……他喜歡上她了。

他喜歡上了她這個惡魔一樣的巫女,在她和他最危險的時候,她放棄自己的安全,選擇留下來,只爲不放心他的安全。

她很愛惡作劇的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甚至自作主張,綁架他到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來冒險。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切似乎變成了唯一可以懷念她的珍貴記憶。

一切竟然是如此可笑……也如此可悲……

……

“拉拉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驚得杜燕渾身一顫。他猛地一擡頭,剛好看到閻無赫抱着飛飛從遠處的一棵大樹頂端一點點接近他們。

閻無赫的輕功不凡,即使懷中抱着飛兒依然身輕如燕。

飛兒柳眉緊蹙,一臉焦急的看着他的方向。杜燕的心中頓時有了一線光芒,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飛飛……拉拉她……”

閻無赫抱着飛兒剛落地,杜燕就迫不及待的跑到飛飛面前,甚至連他往日最敬佩的閻叔叔都忘記了打招呼。

飛兒沒有回話,一臉驚訝的看着拉拉脖頸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緩了半天,才緩過神,伸手放在拉拉的額頭。

頓時,冰冷的觸覺讓她身子猛地顫了一下,趕忙拿起垂在拉拉胸前水晶夾查看。

“天啊……她竟然一滴都沒剩!”飛兒驚呼道。她還是個巫女,難道忘記了治療水對他們精靈的重要性了麼?

“那個有什麼關係麼?”杜燕一臉不解的看着飛兒,抱着拉拉的手一點也沒放鬆。

“水晶夾裡面的治療水是精靈的生命源泉,一旦乾枯,精靈的生命也會走到終點。”閻無赦站在一旁,難掩一臉風塵疲憊,聲音也略微嘶啞。

而此時,飛兒正摘下自己的水晶夾,催動魔法,將自己的治療水過渡給拉拉一半。

閻無赦的話讓杜燕的心猛地一沉,他頓時沉默了下來。看着飛兒的動作,雙手一動也不敢動。

原來那個水晶夾對她這麼重要……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她差點就死掉了……

如果不是飛飛和閻叔叔趕過來,她恐怕就……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飛兒將那淡藍色的液體一點點從她的水晶夾過渡到拉拉那已經乾涸的水晶夾中,拉拉的體溫也隨之一點點回升。

他的心漸漸平緩下來……

無論如何,太好了,她還活着。

飛兒將治療水過渡給拉拉之後,拉拉就沒什麼大礙,他們向在原地餘驚未了的村民們借了間屋子。飛兒在裡面給拉拉療傷,杜燕和閻無赦站在院子裡。

“閻叔叔,你們怎麼會到這來?”杜燕雖然在同閻無赦說話,但他的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裡屋的門。

閻無赦暗自笑了笑,回答道:“是飛兒突然來找我,說拉拉有危險,讓我帶她來着。恐怕是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聯繫吧。”

說實話,在看到飛兒那麼緊張的表情時,他還以爲什麼事能讓她那麼着急。

不過總算趕上了……

“恩。”

杜燕答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只是靜靜的看着裡屋的門板,滿眼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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