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皇陳無諾從窗口往外看着那漸行漸遠的婀娜背影,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初見時候的驚豔和新婚之後的甜蜜,但那終究是過眼雲煙。對於他和聖後來說,時間是最折磨人的東西罷了。
她轉身是芳華剎那......自己呢?
陳無諾問了一句,心裡想到了英雄遲暮四個字,所以很快搖了搖頭把這想法從腦子裡驅趕走。他的腦子裡一個勁兒的想用春秋鼎盛四個字把英雄遲暮四個字頂走,然後才驚覺,自己心裡爲什麼會生出這般無聊的恐懼出來,莫非是真的老了?
溫恩快步從外面進來,看起來心情不錯。陳無諾低下頭看着奏摺,不想讓一個開心的太監看到自己的不開心。
“陛下,玉虛宮的陳流兮已經住進了茶園,看起來還算適應。”
“嗯,那就好。”
陳無諾頭也不擡的說道:“對外放個消息出去,就說聖後最近心情不好,陳流兮道長精通茶道音律,所以是朕請進來的,給聖後講解玉虛宮道義,烹茶撫琴。”
溫恩垂首:“老奴知道,只是......外面那些人,未必會信。”
這話讓陳無諾沒來由的生出幾分怒氣來,但正因爲來的有些沒道理所以他只能壓制着,可語氣已經是稍有不善了:“朕還需要去管他們信不信?朕讓你傳這些話是讓那些人接受,而非相信。溫恩,你最近的話好像越來越多了。”
溫恩不知道爲什麼聖皇陛下忽然動怒,連忙垂首道:“老奴知錯了。”
看到那誠惶誠恐的人花白的頭髮在微風之中輕輕的飄擺着,陳無諾的內心之中又有幾分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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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沒有想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朕是聖皇,朕做什麼事都無需向他們解釋。陳流兮不管是從哪兒來的,但到了大羲就是大羲的子民。這樣一個優秀的年輕人,如果朕不用,不保護,就有可能成爲那些齷齪人的齷齪鬥爭之中的犧牲品。”
他看向外面:“大羲不像以前了。”
陳無諾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好像一把刀子在溫恩的心裡割了一下似的。
“沒有別的事了,你去聖堂問一問,最近你師父蘇如海到了哪兒?他已經出去的夠久了,出去的夠遠了,你讓聖堂派遣得力的人手儘快趕到塞北去,接他回家。”
溫恩道:“老奴這就去。”
陳無諾瞪溫恩走了之後也起身,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很想去茶園找那個叫陳流兮的年輕人聊聊。陳無諾用人很喜歡用年輕人,但是他不喜歡和年輕人聊天。他欣賞年輕人身上的銳氣,但是不滿意年輕人說話的時候帶出來的幼稚。
而那個陳流兮不一樣,很特別。腦子裡想着這些,也不知道怎麼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茶園外面。等到陳無諾醒悟過來自己這樣頻繁的見陳流兮極有可能讓這個年輕人心態漂浮起來,又或者給外面的人造成一個他極爲重視陳流兮的感覺......
他想走,可已經走到這再回去?然後陳無諾念及,我是陳無諾,天下共主,我怕別人說三道四?
茶園裡,安爭蹲在一棵茶樹前仔細的端詳着,眼神裡都在放光。古千葉蹲在他身邊,看着安爭臉上的專注小心翼翼的問:“你是真的打算學習怎麼養護這茶樹?”
“不不不,這茶樹太值錢了,我想挖走。”
古千葉:“......”
坐在遠處矮牆上嘴裡叼着毛毛草看着天空的陳少白哼了一聲:“土鱉。”
杜瘦瘦坐在牆根下看着兩羣螞蟻掐架看的津津有味,聽到陳少白說土鱉兩個字,他頓時不服氣了:“咱們陳道長怎麼可能是土鱉呢,他是大土鱉。”
陳少白點頭:“瘦瘦啊,我發現你也不是一直那麼討人厭。有些時候,眼光還是有的。”
杜瘦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老爹把他收爲弟子,還是死乞白賴的那種,特別上趕着。所以,你老爹是不是更大的土鱉?你老爹如果是更大的土鱉,那麼你......”
陳少白:“你信不信我跟你恩斷義絕?”
杜瘦瘦:“嚯嚯嚯......你離得開我嗎?”
陳少白:“你要是把跟我說的這些話都和贏魚去說的話,估計她會愛你愛的死去活來。而我聽了你說的話,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你扒光了綁在柱子上,在你小弟弟上寫賤人二字。”
杜瘦瘦:“別扯淡,我小弟弟上就能寫兩個字?能寫一首詩你信嗎。”
陳少白:“蠅頭小楷嗎?”
杜瘦瘦:“等等,你爲什麼那麼變態會有這樣的想法?”
古千葉一轉身,瞪着他們倆:“你們倆要是再這麼噁心,信不信我把你們倆扒光了一起綁在柱子上,一個身上寫姦夫,一個身上寫淫婦!”
杜瘦瘦看向陳少白:“你怕不怕?”
陳少白:“挺怕的,萬一把淫婦兩個字寫我身上可怎麼辦。”
杜瘦瘦:“嘁,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寫你身上啊,你看看你膚白貌美身材好,我這麼胖,怎麼可能是淫婦,一看就是典型的五大三粗的姦夫啊。”
陳少白:“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可以接受了呢。”
古千葉:“......”
安爭嘆道:“小葉子,現在你知道我有多出淤泥而不染了吧,這倆傢伙一個是大染缸,一個是攪屎棍。長期和他們相處,不出問題纔怪呢。”
那邊,陳少白問杜瘦瘦:“那誰是大染缸誰是攪屎棍?”
杜瘦瘦搖頭:“這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攪屎棍這三個字有些......有些。”
他拿兩隻手比劃出一朵花的樣子:“你懂不懂?”
陳少白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特別猥瑣。
正說着,安爭忽然站起來看向外面,視線之中什麼特別的事都沒有發生,但是安爭知道陳無諾來了。自從回到了小天境初階之後,安爭的感知力比原來要敏銳的多。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繼續說話了,陳少白立刻安靜下來擡頭看天,杜瘦瘦蹲下來繼續看螞蟻打架。安爭繼續研究怎麼才能完好無損的把茶樹偷走,而古千葉繼續專注的.......看着安爭。
陳無諾有些心不在焉的走進茶園,遠遠的看到安爭他們在那邊,擺了擺手叫過來一個小太監讓他過去把陳流兮道長請過來,這茶園裡新來的小太監第一次見到聖皇陛下,若非是那身龍袍他還認識,根本就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
小太監跑過去的時候,心想着這莫非就是我第一次傳旨?
既然是傳旨,當然要有幾分氣勢才行,他覺得自己不能丟了聖皇陛下的臉。跑到安爭不遠處站住,擡起手指着安爭:“那個誰,你起來,我有話說。”
安爭蹲在那回頭看了他一眼:“嗯?”
“你什麼態度,你知道我是來幹嘛的嗎?我是來傳旨的,陛下讓你過去,你這樣算什麼態度。”
安爭沒有理會他,站起來往聖皇那邊走。那小太監有些不依不饒:“你這個人懂不懂規矩?我是在傳旨,你難道就不知道......不知道謝恩?”
或許是他太緊張了,或許是他太想表現了。以前看到總管蘇如海的時候他覺得那是天上的人物似的,穩重大氣高高在上,他也想成爲那樣的人。後來的溫恩也是他的目標,既然已經做了太監,當然要做到那樣的太監才行,在他看來那是手握重權的太監。
站在遠處的陳無諾聽的清清楚楚,看到那個咄咄逼人的小太監,忽然之間對太祖皇帝當初立下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是多麼的明知。這些太監雖然卑微,但是常年生活在皇宮裡,他們接觸到的人和事,都比外面的人要高一個層次。這就讓他們在身殘自卑的同時,有多了幾分自傲自負。
安爭還是沒有理會那小太監,走到陳無諾面前微微附身:“拜見陛下。”
陳無諾笑了笑:“你是方外之人,不用講究這麼多規矩。”
安爭:“哪裡還在方外,陛下一座茶園,就把我這個本想逍遙六道外的頑劣之人拉回來了,也關進來了。”
陳無諾:“你似乎頗爲不滿。”
安爭:“主要是沒給錢。”
陳無諾:“你缺錢?”
安爭:“缺。”
陳無諾道:“你手裡掌握的財富,就算是一個大家族也未必比得上。朕知道你在鑑寶方面的天賦和能力,你來大羲之後賣了幾件東西,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現在你跟朕說缺錢,真不知道你這修道修的怎麼一身的銅臭味了。”
安爭:“錢纔不臭,我就是喜歡錢啊。”
陳無諾嘆道:“你若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朕小看你,讓朕覺得你只是個庸才,那你就錯了。朕用過的人萬萬千千,什麼樣的人都有。你若是真的只貪財,朕給你就是了。可是......朕給的,是有代價的。你自己賺到的錢你自己隨便支配且沒有後顧之憂,但是朕給的,那是買命錢。”
安爭的腳步一頓,看起來像是嚇了一跳。
陳無諾對安爭這樣的反應倒是有些遺憾,覺得這個陳流兮並沒有自己認爲的那麼好,市儈了些,圓滑了些,他終究不是方爭,方爭那樣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了......這次的談話因爲安爭字字不離錢而有些味道索然,陳無諾忽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來了,一些美好就不見了。
兩個人默不作聲的繼續往前走,安爭似乎是有些尷尬的轉頭往四周打量着。陳無諾看着安爭那有些做作的反應,心裡忽然就生出來一種厭惡感。
“朕走了。”
陳無諾擺了擺手:“你回去吧。”
安爭心裡鬆了口氣,總算是沒讓這位聖皇陛下把自己看的太過透徹。他在陳無諾的眼皮子底下扮演一個別人,那是何等的艱難?
走出去幾步之後,陳無諾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之中,揚長而去。
安爭心裡卻一震......終究,是沒有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