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句話是安爭有一次在明法司六司開會的時候說的,至今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的時間,想不到成大成一直都沒有忘記。
與善人行善則其更善,與惡人行善則其更惡。
意思其實很簡單,你幫助一個善人,他感受到了善念,自己內心之中的善念就會更強。你對一個惡人行善,他不會感謝你,反而會覺得他做壞事都有人幫他,會變本加厲。
站在這不大的客廳裡,看着那塗黑了的自己的畫像,看着那自己說過的兩句話,他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成大成那魁梧的身影,站在那和他手下的人講述這兩句話的來歷。或許幾十年之後他已經兩鬢斑白了吧,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會面對什麼樣的兇險。
明法司出事之後,多少人落井下石?當初明法司辦過的家族因爲安爭的存在而不敢報復,但是安爭一旦不在了,可想而知明法司的人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成大成沒有選擇退避,而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延續明法司的存在,來堅持他的信念。
安爭越發的相信,這次無極宮突然進金陵城,絕對不是什麼巧合。
隨着手下人回報的消息越來越多,安爭也逐漸得出來一個結論......這件事聖皇迅速的知道了情形,而且立刻就做出了批示.......誰也不許插手,他就是想看看玉虛宮到底能不能把這件事扛住。
安爭不相信無極宮和聖皇陳無諾有關,因爲無極這兩個字已經表明了那些人的野心,聖庭裡的人但凡不傻都知道聖皇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人在金陵城存在。
無極宮,別忘了......聖皇陳無諾之前一直住着的地方,叫一極殿。
與此同時,在金陵城外一百八十里的一個叫望遠鎮的鎮子裡,最大的那家客棧的包房之中。穿着一件大紫色長衫,同樣以紫色面巾將臉遮擋只露出眼睛的無極宮宗主站在窗口,看起來心情有些不愉快。
“大人,這件事似乎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那位老者:“我無極宮纔剛剛進京城,一個左護法,再加上門下一百多個弟子就被人全滅了,你讓我怎麼跟手下人提起來這件事?”
那老人冷哼了一聲:“周不予,你還有臉說?”
他指了指金陵城的方向:“之前我跟你說過幾次了?你的人進金陵城只是打個前站而已,不許惹事。這是裡皇都,天子腳下,不是你們可以肆意妄爲的地方,一旦出了什麼紕漏影響了大局,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被稱爲周不予的人一轉身:“我不管那些,我只看到我的人被人殺了。若是不把這件事解決好,我沒辦法服衆。”
“你不知道的是,這次你們惹到的玉虛宮是現在聖皇面前最得寵的宗門。江湖事,甚至聖皇都交給了這個玉虛宮來籌備處理,你的人去玉虛宮門口鬧事,還打傷了人家門下一個很重要的弟子,難道玉虛宮就不能報復了?”
“我還是那句話。”
周不予道:“我的人殺了別人,那是正常不過的事。別人殺了我的人,就不行。”
老者猛的站起來:“周不予,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一個小小的江湖客,帶着一羣無惡不作的江湖敗類,就以爲自己了不起了?我給你臉叫你一聲周宗主,不給你臉,你連金陵城的大門都走不進來。”
周不予眉頭皺了皺:“大人這樣說話,難道就沒有想過咱們之間的合作會出現什麼問題?”
“合作?”
老者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居然認爲我左家是在跟你合作?天大的笑話......我和你之間永遠都不會是合作,而是你依附於我左家。給你一碗飯吃你就吃,別把自己當人,當狗就行了。賞給你的骨頭你得叼着搖尾巴,但你永遠不能上飯桌。”
老人哼了一聲後大步朝着外面走:“若是記不住自己是誰,就把那面巾摘下來對着鏡子照照。”
周不予的手在袖口裡握緊,但最終還是沒有出手。
老人走出房門之後不久,外面一個身穿麻布長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進來:“宗主,右護法周存志還在進程裡等着您的命令,到底......殺不殺?”
周不予看起來是一個看不出來年紀,甚至看不出來男女的人。他穿着的紫色長袍很寬大,所以身材並不清楚。若是男人,肩膀略顯窄了些。若是女人,那露出來的眉毛太凌厲了些。就連他說話的聲音都是雌雄莫辯,動作上來說很剛硬,然而語氣有些時候又帶着女子特有的那種柔軟。
從他只露出來的眼睛和額頭來判斷,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是個很好看的人。
“爲什麼不殺?”
周不予道:“難道忘了我平日裡怎麼教導你們的?”
“可是宗主,現在左家的人似乎態度有些強硬。”
“誰也阻擋不了我。”
周不予轉身的時候一甩手,帶着一股子劈砍江山的狠厲。
“金陵城裡若是沒有無極宮的一席之地,靠着誰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左家已經日落西山,藉助左家進金陵城罷了。只要金陵城,立了足,到時候左家的人我一樣殺!”
周不予道:“非但那個叫什麼陳流兮的人要殺,從現在開始,我就在這望遠鎮裡住着等你們的消息,但凡是玉虛宮的人,你們看到一個殺一個,讓金陵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我無極宮的實力。”
那人垂首道:“可是宗主,萬一聖皇插手的話?”
“他不會的,若是幾十年前,甚至十年前,五年前,哪怕是兩年前。無極宮想要進金陵城都是難如登天的,那個時候陳無諾需要顧及自己的形象。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一個展現了自己實力的強大宗門,他是不會放棄的。因爲他缺人......我跟你們說過,無極宮在暗處再強大都沒有用。我們就算是黑暗之中的王者,對於那些所謂大人物來說也只是可以利用的刀子罷了。我們要想讓無極宮真正的站起來,就需要進入聖庭掌握權力。”
“是。”
那人道:“屬下明白了。”
“周冬雷,右護法周存志一個人呢未必是那個陳流兮的對手,你現在趕過去。以你們兩個人的實力若是殺不了對方,那你們也就別回來見我了。無極宮之中,有的是人想頂替你們的位置。”
“你們上一個宗主只會幹些小打小鬧的事罷了,成不了大氣候。如果不是我殺了他成爲你們新的宗主,你們在江湖裡永遠都只是別人眼中藏於屎尿之中的蛆蟲而已。只有我能帶着你們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太陽之下,只有我能讓你們體會到什麼叫人上人。”
“去做事,別讓我失望,你應該知道,我讓天理宗蛻變成了無極宮,現在宗門正處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時期。甚至你們修行的功法,你們使用的法器都是我賜予的,別忘了自己的指責。”
周冬雷連忙垂首:“屬下這就去辦。”
他轉身快速離開。
周不予走到窗口站住,看着北方:“方爭,明法司......就不應該存在。明法司的存在就是強行干預這個世界的自然發展,這個世界由很多很多東西組成,你們所謂的除惡揚善,只是按照你們制定的規則除掉你們認爲不該存在的東西而已,而恰恰最不該存在的就是你們。善念是人心中的一部分,惡念也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從來都不會懼怕善念,只會懼怕惡念。”
他冷哼一聲:“現在我回來了,我會讓你們這些已經被歷史淘汰了的人在地獄之中明白,你們都錯了。”
俠義堂。
安爭重新走回到院子裡坐下來,擺了擺手示意所有天啓宗的弟子都離開:“回宗門去,沒有我的命令,這幾天誰也不許隨便外出。”
所有弟子應了一聲:“尊宗主令。”
院子裡只剩下的安爭一人,恰是深秋。院子裡那棵高大的垂柳樹上葉子正在落下,只剩下一條一條的如同鞭子一樣的柳枝,在風中擺動着,像是要鞭笞什麼。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身穿麻布長袍的男人大步走進來,臉上帶着面巾看不出來樣子。他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寬大,左胸口的位置上用紅色的絲線繡出來兩個血紅血紅的字。
無極。
這個人走進來在之後往四周看了看,發現院子裡只有安爭一個人隨即笑起來:“道宗的人,總是這樣的自大。不管是什麼狗屁的玉虛宮,還是什麼狗屁的武當山都一樣。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最虛僞最應該除掉的就是你們這些張嘴閉嘴什麼正統,什麼傳承,什麼仁義道德的王八蛋。”
他走到距離安爭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站住,擡起手遙遙的指着安爭的鼻子:“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在我面前跪下來磕頭,然後帶着你玉虛宮門下投入無極宮爲我所用,我留着你們。若是你以爲可以扛住這次的災難,那我會讓你在地獄等着你玉虛宮的門人一個一個的下來和你團聚。”
他手一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對於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態度,安爭甚至連講道理或是說幾句什麼的慾望都沒有。他依然坐在椅子上,擡起左手,豎起中指,做了一個江湖上所有人都明白的手勢。
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