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倒了孔雀城之後連着兩天,也沒有等到進孔雀明宮見許眉黛的機會。不過這兩天倒也沒閒着,韓國來的人不死心,前前後後出手的了四五次,不過他們自身實力不濟,僱來的人也不怎麼樣,倒也沒有什麼大事。玄庭和尚進了孔雀明宮之後兩天沒有露面,安爭的心越來越急,怎麼都無法安定下來。
天昊宮的災難,源於安爭。雖然這不是安爭有意爲之,但事情都因他而起,如果他不能解決的話心裡一輩子愧疚不安。
第二天的晚上,安爭已經做好了決定。如果天亮之後再沒用消息,那他就闖一闖孔雀明宮。哪怕明知道那樣龐大的宗門實力必然恐怖到了極致,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驛站很大,院子裡有一顆安爭叫不出來名字的樹,每天夜裡,都有信佛的人跪倒在這樹下行禮,很摯誠。
到了子時之後,院子裡變得清淨下來,陳少白和杜瘦瘦已經睡下,安爭睡不着一個人走出房間,站在那棵大樹下看着夜空發呆。
“許眉黛?”
似乎有人輕輕叫了一聲,安爭心裡猛的一緊。
他往四周看了看,一個人都沒有,別人似乎也沒有聽到。驛站裡住着不少高手,如果真的有聲音的話怎麼可能聽不到?
安爭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苦笑,心說莫非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有人輕聲叫了一聲:“許眉黛?”
安爭的臉色一變,身形一閃,從驛站裡衝了出去。外面的大街上乾乾淨淨的,除了夜風掃過地面帶動的沙子摩擦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沙漠裡的月色格外的明亮,孔雀城大街上兩側的燈火也很密集,所以能看出去很遠,安爭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可是那聲音卻在這個時候第三次想起,似乎就在安爭不遠處。
“許眉黛?”
安爭猛的轉身,似乎看到了一個黑影兒一閃即逝。他知道這不對勁,但還是縱身追了出去。
前面那黑影兒的速度奇快,安爭一直追出去好幾條街那黑影才逐漸停了下來。安爭往四周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個類似於鬥獸場之類的地方。四周都是階梯座位,一圈一圈的逐漸升高。此時他站在這個鬥獸場的正中,前面那黑衣人轉過來對他有些猙獰的笑了笑,然後身影竟是逐漸淡了下來,最後就那麼憑空在安爭面前消失了。
安爭在這一刻甚至錯覺,那是一個鬼魂。
“原來是趙國的影技。”
安爭往四周看了看:“既然我已經到了,那爲什麼還不現身?”
他的話音才落下,從四周出現了十幾個人影,就藏在鬥獸場四周的石頭柱子後面。這些人身穿着一樣的服飾,將安爭團團圍住。站在最前面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幾分儒雅的氣質,但是哪怕月色之下,他看向安爭的眼神裡依然都是仇恨。
“我以爲你不會上當的。”
那個中年男人一步一步走下來,腳步似乎格外的沉重。
“我叫蘇繆”
他在距離安爭十幾米外停住,直視着安爭的眼睛:“趙王的弟弟,蘇晴暖的叔叔。”
安爭點了點頭:“猜到了你們會對我出手,所以沒什麼驚訝的。一開始本來我也有些想不明白,蘇晴暖想做什麼趙國不可能不知道,爲什麼趙國的人還要爲蘇晴暖報仇?後來我才醒悟,自己不是爲人父母,所以自然體會不到那種傷痛。不管蘇晴暖做錯了什麼,畢竟是趙王的女兒。”
蘇繆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不管蘇晴暖做錯了什麼,她始終都是我們趙國的人,趙王的女兒。”
安爭聳了聳肩膀:“所以,你們和韓國那些想殺了我的人也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似乎你的理由更充分一些,帶着的是爲親人報仇的旗號。然而說起來也沒什麼不同,都是我們雖然犯了很大的錯造成死了很多的人,但我們不能死。父母或者長輩,教育自身就出了問題。蘇晴暖會那樣,和他父母難道沒有關係?”
“也許從小的時候,蘇晴暖那種霸道和嫉妒就已經開始出現了跡象。可趙王和王后做過什麼?你是王的女兒,犯了錯有王幫你兜着,所以往往只是不痛不癢的說幾句,然後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蘇繆的臉色有些難看:“人已經死了,隨你怎麼說。”
安爭:“人是我殺的,你來殺我就是。”
蘇繆:“其實按照燕國和趙國之間盟友的關係,這件事趙王本可以不計較。奈何人死了之後,你們燕國連一個解釋都沒有!”
安爭忍不住笑起來:“所以這個仇也未必一定要報,只是看我能不能給出什麼籌碼對不對?”
蘇繆:“你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做大事的。”
安爭習慣性的聳了聳肩:“抱歉,我本就不是。”
蘇繆道:“既然這樣我就點明白,只要你割讓給燕國十五個州縣,然後賠款一千萬兩銀子,你的命可以給你留下,不過你要自廢修爲。”
安爭:“條件倒是不算高。”
蘇繆道:“盟友的關係,涉及到了兩國的存亡,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安爭:“一般來說,談判的時候允許罵街嗎?如果不允許的話,麻煩你過來和我打架。我銀子不少,一個銅錢也不會給你。我權利不小,燕國的一粒灰塵也不會給你。”
“殺了他!”
蘇繆怒斥一聲,四周圍着的那十幾個金鱗衛隨即動了。這些人明明還站在那,但是身上分別有一個虛影從高處撲下來,朝着安爭殺了過去。安爭將冰魄從血培珠手串裡召喚出來,單手伸出去,冰魄在他手心裡轉了一圈,激射出一圈銀芒。銀芒精準的刺入了那些撲過來的虛影身體裡,可是那些虛影絲毫也沒有受到影響,迅疾的撲到安爭身前。
一柄長劍刺向安爭,安爭側身避開。緊跟着剩下的十幾個虛影也到了,十幾柄長劍如毒蛇一樣不斷才朝着安爭刺過來。
安爭身體外面突然出現一片光華,八片聖魚之鱗召喚出來,旋轉着將那些虛影震退。緊跟着,安爭左手舉起來,正道純陽出現,將四周照的明亮起來。隨着正道純陽的溫度越來越熾烈,那些虛影開始扭曲,然後居然被燒着了,很快就變成了灰燼。
“影技,紙片人。”
安爭語氣平靜的說道:“殺了蘇晴暖之後,我就在等着你們趙國人的報復。所以對你們趙國人最拿手的本事還有些瞭解,這影技是你們趙國金鱗衛刺殺的最讓人覺得神秘的手段。但是,我恰恰知道怎麼剋制。”
他手裡的正道純陽越發的明亮起來,整個鬥獸場都被照耀的如同白晝。蘇繆那張臉色難看的臉,也變得越發清晰。
“知道把我騙出來,找個地方出手,雖然是你們擔心怕引起車賢國的人注意。不過就因爲這樣,打起來的話不會傷及無辜,我今天不殺你們。”
安爭看着蘇繆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憑你們,也殺不了我。”
蘇繆當然看得出來,安爭手裡的那一輪太陽,恰好是影技的剋星。那麼光明,那麼熾烈,影技根本沒有任何施展的機會。
可就在這時候,似乎有一聲很輕的嘆息。所有人都聽到了,然後除了安爭之外,所有人都倒了下去。毫無預兆,毫無反抗的能力,只是一聲輕輕的嘆息,趙國的人就全都昏迷了過去。
“是你?”
安爭迅速的轉身,往四周看了看。
從鬥獸場一側的兩根巨大的石頭柱子之間,身穿細紗白裙的許眉黛緩步走下來。正道純陽之下,她那麼真實,那麼美,毫無瑕疵。她從高處緩步走下來,眼睛一直看着安爭的眼睛。
“是我。”
許眉黛走到安爭面前,兩個人離的很近。近到,安爭可以聞到她身上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近到,她呼吸的氣息,都能吹拂在安爭的臉上。近到,安爭可以看清楚她眼神裡的悲傷。
“我......”
安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而接下來,許眉黛的動作讓安爭變得如同岩石一樣僵硬。
許眉黛往前伸了伸,輕輕的在安爭的臉上吻了一下。只是輕輕的觸碰而已,可是兩個人似乎都變成了石頭。
她的臉發紅發燙,眼神裡的悲傷卻更濃了。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他。只是我不願意承認,他變成了別人的模樣。可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你就是他的事實。如果時間可以逆轉回去,回到在燕國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會選擇把你帶走,帶着你一起離開,不管這世上的任何事。”
“可是我沒有,現在雖然有些後悔,但卻也明白了。”
她在石階上坐下來,長裙及地。
“剛纔我吻了你,是爲了曾經的許眉黛。她應該得到一個這樣的吻,不管是你吻我,還是我吻你,都應該得到。因爲她曾經愛的那麼深切,不應該帶走的都是遺憾。”
她擡起頭,眼睛裡有淚。
“可是離開燕國之後,我忽然間有些明白了。我懼怕的不是你變了模樣,而是我驚覺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走進你的世界。你沒有死,死的是我愛的人。”
安爭石頭一樣站在那,不知所措。
“知道我爲什麼找你來?”
許眉黛笑了笑,眼角還帶着淚:“我並不是被困在這的,進孔雀明宮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人逼迫我。我離開燕國之後就到了這,尋求安靜的內心。佛法讓我開悟,讓我明白了自己當初的偏執有多可怕。你是不愛我的,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你不愛我,可是以前始終都不敢承認這一點。”
她看着安爭的眼睛:“可即便你不愛我,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看出你就是方爭,那就是我。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樣。也許你自己不曾記住過,我曾多少次凝視你的臉你的眼睛。也許你不曾記得過,我曾多少次在身邊感受你的氣息。我熟悉你的一切,哪怕是你身上的味道。”
安爭低下頭,眼角有淚:“對不起......”
許眉黛學着安爭的樣子聳了聳肩膀:“哪裡有什麼對不起,只是我選擇了你,而你選擇的不是我。所以從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我們沒有緣分。”
安爭感覺心裡堵着一塊大石頭,那麼的沉重,沉重的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用覺得愧疚,我剛纔吻你,也是在斬斷塵緣。”
許眉黛站起來,擡起手擦去眼角的淚:“我要成爲孔雀明宮的掌教法尊,一心修行,自然不能心裡再有什麼割捨不下的東西。所以一切的一切,在我成爲掌教法尊之前的都必須斬斷。包括和你之間的感情,那一吻,也是斬斷。”
她的神情逐漸恢復了平靜,看起來依然是那個冷傲的天昊宮宮主。
“可是這只是我和你之間的愛的關係,還有情的關係,還有恨的關係。”
許眉黛微微昂起下頜:“這些我都要斬斷,因爲他們會影響我的修行。我請來的那些人,都是和你的死有關的,幫你殺了他們,報了這仇,我便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係了。策劃殺你的人是陳重器,他來了。幫忙聯絡蘇晴暖設局殺你的是蘇繆,他來了。被陳重器收買假傳聖皇旨意的是你原來的手下尹稚停,他來了。當初參與了圍攻你的人之中不只是大羲的人和燕人,還有一個幽國人,叫莊動,曾經是陳重器的門客,現在是幽國神會的司座之一,他也來了。”
許眉黛看了看四周倒下去的那些人,手微微擡起,那些趙國金鱗衛全都化成了飛灰。
“這已經不是你的事,而是我的塵緣。”
她聲音清冷:“我要斬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