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燕國到底死了多少朝臣,百姓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但是從第二天,滿城白幡。
安爭醒過來的時候沒在天啓宗,而是在兵部的一座牢房裡,四周是光禿禿的石壁,屋子裡只有一張牀兩把椅子。他試着睜開眼睛,眼皮沉重的好像壓着一座大山似的。
“醒了!”
聲音在安爭身邊傳來,是古千葉的。然後安爭感覺自己的兩隻手同時被人握住,一邊是曲流兮,一邊是古千葉。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鷹揚將軍王開泰大步從外面走進來:“醒了?”
曲流兮對他微微點頭:“剛睜開眼,怕是還不能說話。他傷的太重,還需要調理好一陣子才行。”
王開泰站在安爭身邊說道:“你不用跟我說話,聽我說就是了。你現在在兵部的大牢裡,這樣做第一是因爲朝廷裡有人懷疑你和幽人勾結,當然這是扯他媽的淡,沒人信。第二,兵部剛好藉助有人扯淡把你保護起來,現在這裡裡外外都是兵部的人,誰也不能靠近。第三,大王沒事,大王信你。第四,太后那邊沒有什麼消息,不過據說太后也不認爲你會和幽人勾結。”
王開泰一口氣說完:“我現在還要趕去天極宮,你放心,這屋子外面有一隊的千機校尉,外面還有兵部的精騎。沒有兵部尚書大人的指令,誰也不能輕易接近你。”
說完之後王開泰俯身輕輕拍了拍安爭的肩膀:“若非是你提醒宮裡提前做出準備,三位小滿境的高手及時開啓了天極宮的大陣,只怕連燕王和太后都沒準出什麼意外。所以不管外人怎麼說,你對大燕只有大功而沒有任何過錯。你安心養傷,等咱們兵部先把方固城裡的事穩定下來,再一個一個的去找那些誣陷你的人。就算你自己受的這委屈,兵部也受不得。”
說完之後,王開泰對曲流兮和古千葉說道:“你們兩個安心照顧他,不用擔心天啓宗。兵部調了五百精兵守在天啓宗外面,任何人不準靠近。”
他又看了安爭一眼,然後快步走了。
古千葉怒道:“若沒有安爭,也不知道那個太后那個大王死不死,現在居然還會有人在朝廷裡說安爭是幽國的內奸,氣死我了!”
曲流兮道:“別生氣,尚書大人之前來過的時候不是說了嗎,誰也不能詆譭安爭,這口氣他會替安爭出了。燕王那邊對安爭深吸不已,若非安爭先找到了安承禮,安承禮派人調集了大批的護衛準備,那天也不知道會多死幾個。”
安爭咳嗽了幾聲,嗓音沙啞的問:“咱們的人可有事?”
曲流兮連忙回答:“沒有沒有,咱們的人都安好。你先不要說話,你嗓子也受了震盪,還有淤血在。骨頭斷了十幾根,我已經都幫你接好,你只需安心養着就是了。”
安爭微弱的點了點頭:“咱們的人都沒事就好,其他的我不在意。”
古千葉道:“枉你還趕去天極宮救他們,一個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安爭嘴角往上挑了挑:“我做事,又不是圖誰感謝我,只是不想太多人死。”
古千葉道:“話是這麼說,但這口氣真的讓人難受。”
曲流兮對她微微搖頭,古千葉連忙閉嘴:“不說了不說了,你先躺着休息,想吃什麼就說,我去給你買。”
安爭心說這個傻丫頭,自己現在能吃什麼。
曲流兮在一側柔聲說道:“一切都好,你不用惦記什麼。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以你的體質只怕也要至少半個月才能下牀。”
安爭只覺得腦子裡昏沉沉的難受,閉上眼沒一會兒就又睡着了。
天極宮東暖閣。
燕王沐長煙啪的一聲將手裡的杯子摔的粉碎:“誰再敢在孤面前說安爭是內奸,孤就問問他是那隻眼睛看到他和幽人勾結的!安爭察覺到了幽人可能對孤不利,立刻從外面趕來。若非如此,三位供奉也不可能那麼快從宮城各處匯合。三人不來,大陣不開......後果不堪設想!安承禮,你告訴他們那天安爭都做了些什麼!”
站在一側的安承禮胳膊斷了一個,掛着繃帶,他聲音不大但格外清晰的說道:“當天安爭騎馬直接闖到了天極宮外面,守城的禁軍看到了。安爭進宮之後要面見大王,但大王在錦繡宮。錦繡宮的守衛不讓安爭進去,安爭在那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守衛將其擋在門外。然後安爭打聽到我在哪兒,又趕去御膳房。他在御書房將自己的擔憂說了,我趕去見了大王和太后,當時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
禮部侍郎丁誤低聲道:“雖然如此,未見得不是他故意這樣來掩蓋自己的罪行。”
沐長煙冷哼一聲:“丁侍郎,孤剛纔的話你沒聽到?”
丁誤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垂首:“臣不敢,臣知錯了。”
“你給我滾去外面跪着,孤什麼時候讓你起來你再起來。”
丁誤心裡罵了一句,也只好到天極殿外面跪下來。天極殿外面的廣場上滿目瘡痍,坑坑窪窪,不少地方的血跡還沒有清理乾淨。丁誤跪在那,還有血腥味不住的往他鼻子裡鑽。他跪了一會兒後忽然後悔,是自己太心急了。安爭的表現有目共睹,根本不可能是內奸。可他一心想借機除掉安爭,所以顯得太明顯了些。
他一陣陣的後悔,自己怎麼這麼不理智?若是因此而丟了前程,那就太不值得了。可是現在他也沒辦法,只能等着燕王稍稍消氣之後再去告罪。
屋子裡,沐長煙氣的手都在哆嗦:“看看這些人的嘴臉!覺得安爭功勞太大了,所以一個個都眼紅了。孤就是不信安爭會是內奸,孤就是要大大的獎賞他!孤倒是要看看,誰還敢在孤面前說三道四!”
安承禮垂首道:“大王消消氣,丁大人他們也未必都是嫉妒,或許也是爲大燕考慮。”
“他們爲大燕考慮個屁!”
沐長煙一拍桌子:“去,現在你就去兵部傳話,孤要封安爭爲侯爵!”
安承禮沒動,屋子裡的朝臣們就亂了。
“大王,萬萬不可啊。那安爭就算是有些功勞,但也不能封侯。多少戰將在疆場上爲國殺敵戰功赫赫尚且沒有封侯,安爭他不過才十五歲,還在武院學習,絕對不能封侯啊。”
“大王,臣知道大王愛才。可安爭畢竟太過年幼,若是這就封侯,怕是對他以後反而不利。”
“大王,封侯乃是大事,還請大王三思而後行。”
沐長煙怒道:“你們是覺得,孤連封侯的權利都沒有了?!”
屋子裡的朝臣連忙跪下來:“大王息怒,臣等也是爲大王考慮。”
兵部尚書陳在言道:“大王......安爭封侯之事,確實有些不妥。第一,安爭年幼,現在纔剛滿十五歲,若是封侯,難免讓邊疆的將士們有所不服。第二,安爭少年成名,若是捧的太高,臣怕他心浮氣躁,以後行事會有偏頗。”
沐長煙就知道他們不會答應給安爭封侯,他也不過是藉機打壓一下這些讓人厭惡的大臣而已。他一擺手:“也罷,不能封侯,那就封伯,不能更低了。”
朝臣們也知道不能這樣一直和燕王作對,只好勉強接受。有人垂首道:“封伯也不是不行,臣覺得,封個三等伯也就夠了,無封邑,不世襲罔替,這已經大燕立國以來最大的特例。”
沐長煙道:“那就這麼定了,小安子你去傳孤的旨意,封安爭爲三等長信伯,賜黃金千兩。加天極宮領侍衛內臣銜,可自由出入天極宮,隨時可以進來見孤。”
這個領侍衛內臣銜只是虛職,也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安承禮連忙垂首:“奴婢這就去。”
沐長煙看了一眼陳在言,陳在言不漏痕跡的微微點頭。君臣兩個人演了一齣戲,最起碼將那些人對安爭的牴觸都壓下去了。
“接下來說說對幽國的事。”
沐長煙坐下來:“幽王譚柘,這次真的把孤激怒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朝臣和士紳身亡,大燕立國以來都不曾遭此大難。他們就是來殺孤的,來殺太后的!這是國仇,永生永世也不能消弭的國仇!”
陳在言道:“臣已經下令,邊疆三十萬大軍集結,隨時都能對幽國開戰。不過,軍費的事有些緊張,所以之前聚尚院安爭從幽國人身上賺來的那些銀子,臣已經下令直接送到邊疆去了。”
戶部尚書王濱一愣,想說什麼,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沐長煙給攔住了。
沐長煙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次對幽國開戰不能有失,錢糧若是不夠,讓王濱給你調撥。此事最大,誰也不能耽擱懈怠。戶部有一個銅錢也要給孤用在軍務事上,除此之外,任何花錢的事都暫且停了。”
王濱有些爲難的說道:“錦繡宮那邊的修繕還沒完工......”
沐長煙一怒:“此事孤會親自去想太后提起,你只管把戶部的銀子撥給兵部。”
王濱垂首:“臣遵旨。”
沐長煙道:“傳旨給還在邊疆的大將軍方知己,孤認命他爲徵東大元帥,總領三軍。有臨機專斷之權,四品以下官員,無論文武,若有違抗軍令不尊法紀之人,他可先斬後奏。”
陳在言垂首:“臣這就去辦。”
沐長煙沉思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此次徵東,還要聯絡盟國。派人去渤海國,告訴渤海王,若是滅了幽國,孤與他平分幽國疆土。另外,再給他五萬石糧食。回頭孤去見太后,請太后派人去趙國。若是趙國肯發兵相助的話,滅幽指日可待。”
陳在言道:“永國,霸國這兩國和幽國向來關係親密,只怕會出兵協助幽國。臣以爲,可派人去這兩國,分化其與幽國的關係。買通兩國的重臣,最好能阻止兩國出兵。聚尚院在這兩國之內都有生意,可以讓聚尚院的人試着去辦。”
“準了!”
沐長煙道:“這些事就這麼定下來,兵部總理,其他各部各衙協從辦理,不得有誤。”
“周深。”
沐長煙轉頭叫了一聲。
刑部尚書周深連忙垂首:“臣在。”
“把禮部凡是參與接待了幽國使團的人都給孤拿了,一個一個的去審問,孤就不信,這些人沒收幽人的好處。”
跪在外面的丁誤嚇得哆嗦了一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刑部尚書當然知道沐長煙是想趁機把禮部的人拿下,可他此時也不敢違抗,只好點頭。
“孤要去錦繡宮給太后請安,你們都退下去吧。陳在言,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隨時可以進宮,十二個時辰,隨時進宮都不會有人阻攔你。”
說完之後沐長煙站起來,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門外,跪在那的禮部侍郎聽的心驚膽顫。等沐長煙一出來,他立刻不住的叩首:“臣有罪,臣知錯。”
沐長煙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徑直走了。
對於沐長煙來說,這本就不僅僅是外戰的開始,也是內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