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的關城很大,位於峽谷西側。峽谷最窄的地方寬度也要超過五百米,這五百米被巍峨的秦關擋住。關城裡曾經住着至少十七萬百姓,大部分都是服務秦關守軍的民夫和家眷。
戰爭開始之後,所有的百姓都撤回了關內,關城變得空蕩蕩的。
輪換下來的守軍就在民居之中休息,等待着下一次上戰場廝殺。其實一座管卡是攔不住大修行者的,九聖宗九聖親來,要想破開這管卡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他不露面,只是在等寧小樓。
這些年爲了擊敗寧小樓,九聖費盡心機。他在寧小樓身邊安插了很多人,如姚邊邊這樣的人是在幼年就送到白勝君的地盤,派專人調教,然後費盡心思進宮。姚邊邊不是唯一一個要送進宮裡的人,當初備選的一共七十二個,只有姚邊邊一個人成功。
這七十二個人,現在活着的只剩下三個,其中兩個還在蔚然宮裡做事,但地位不高。剩下的六十九個人都死了,一小部分是因爲熬不住那種艱苦的歷練被淘汰了,爲了不泄密只能殺死。一大部分是進入蔚然宮之後被緝事司的人查出來殺了的,最小的一個十一歲就死了,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九歲。
所以姚邊邊一直活的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有多危險。他有時候還會一陣陣的惶恐......寧小樓如果還活着,一直活着,那麼他就一直重要着。就算自己被九聖宗放棄,他也能在寧小樓身邊活的好好的,很滋潤。可一旦寧小樓死了,他回到九聖宗之後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姚邊邊一路追趕安爭,腦子裡不斷的思考着,也許很快寧小樓就要死了,自己將何去何從?
安爭不是安裁臣,永遠也不會是。
關城,將軍府門口。
穿着一身緝事司檢事官服的安爭走到門口的時候,守門的士兵看到他態度明顯要比見到安裁臣客氣的多。這些出生入死的軍人看不起那些在書院裡讀書的年輕人,覺得他們天賦再好也百無一用。可是對緝事司的人,他們不敢不抱有敬畏。
“打聽一個人。”
安爭站在門口問:“有個叫安裁臣的白勝書院的弟子,來沒有來過。”
“來過。”
那士兵回答的倒也乾脆:“這個叫安裁臣的人在將軍府之中試圖行兇殺人,已經被拿下關入大牢之中。昨日裡你們緝事司的人來過了,只是將軍不許你們的人帶走他,今日又來,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安裁臣在將軍面前試圖殺死軍中重將,這種重罪是沒辦法開脫的,我猜着,就算是你們緝事司的人也沒辦法。”
“安裁臣要殺人?”
安爭微微皺眉:“你再說一次。”
那士兵回答的依然乾脆:“沒錯,就在這將軍府裡,衆目睽睽之下,他要行兇殺人。且副將田勇數已經被打成重傷,目前還在昏迷之中。軍中那麼多人親眼所見,難道還能騙你不成?”
安爭深吸一口氣:“既然安裁臣找到你們將軍府,那就是你們將軍府有什麼錯處。別說安裁臣絕對不會殺人,就算他真的動了那殺人的念頭,也是你們將軍府的錯。”
那士兵楞了一下:“緝事司的人再蠻橫,也沒幾個如大人你這樣不講道理的吧。是安裁臣要殺人,是他行兇,怎麼就是將軍府的錯了?”
若不是安爭身上緝事司檢事的官服足夠嚇人,這士兵可能早就開始罵人了。
“我再說一次,安裁臣不會想殺人,永遠不會。他也不會犯錯,永遠不會。他打了人,被打的人錯了。你們抓了他,你們錯了。現在我要進去,把人從裡面帶出來,我不是安裁臣,我猜着安裁臣如果是硬闖進去的也不會傷了任何人,他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殺,怎麼可能傷人的性命?我不會如他那般殺,你要麼讓開,要麼拔刀。我殺了你絕對不會有人追究我什麼,你死就死了。”
他往前垮了一步,那士兵被安爭的氣勢震懾,下意識的往後退。
“緝事司的人難道就能無視國法軍紀?我告訴你,這不是你們緝事司,這是將軍府!”
“我數到三,開門,讓路,不然死。”
安爭伸出一根手指,那士兵嚇得顫抖了一下,掉頭就跑。
安爭邁步上了臺階,剛走了一步,腳步又停住。
在他身後,幾十個緝事司的高手從後面掠過來,在大街上站了一排。這些人的手都按在腰畔的長刀刀柄上,隨時都要抽刀的樣子,但他們顯然不是來幫安爭的。
不久之後,這些人往兩邊分開,一個身穿湛藍色錦衣的中年男人緩步走出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風,像是很懼怕這初冬的冷冽,手裡拿着一塊潔白的手帕不住的咳嗽,咳嗽的時候就會用手帕堵住嘴,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你就是安爭。”
他問。
安爭回頭看了那個人一眼,心中微微一凜。那個人身上的衣服安爭沒有見過,也是安爭唯一沒有見過的緝事司官服款式。不管是最低級的緝事司諜衛的衣服,檢事校尉的衣服,檢事的衣服,又或者更高一個層次鎮撫使的衣服安爭都見過了。所以安爭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個人是誰......緝事司新任的司座,薛勾陳。
“司座大人。”
安爭保持着禮貌,抱拳施禮。
“是個心思靈動的人,你沒有見過我卻知道我是誰。正因爲你心思靈動,所以我忍不住勸你一句。你身上穿着的是緝事司檢事的官服,你今日所作所爲不僅僅代表着你個人,還代表着緝事司。安裁臣走進將軍府被拿下,縱然他是白勝書院的弟子也不能免於軍法處置。所以你要想好,你要不要進去。”
安爭沉默片刻,然後將自己身上的緝事司檢事官服脫下來,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門口,披上一件自己的黑色長衫。
薛勾陳臉色一變:“你過分了。”
安爭轉身朝着將軍府裡走:“安裁臣是我師兄,方坦之是我的教習。”
薛勾陳:“你考慮過後果沒有。”
安爭看了一眼地上的自己疊好的衣服,然後一言不發的走進將軍府。
薛勾陳咳嗽起來,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有血。
安爭邁步走進將軍府,進門的時候一柄長刀從門後面如毒蛇一般刺過來,直奔安爭的咽喉。在那刀鋒已經到了安爭脖子前邊的時候,安爭才擡起手用兩根手指夾住長刀,那刀便紋絲不動。出刀的那士兵奮力的往外拉,可他的長刀卻好像卡在鐵閘裡似的根本就動不了。
“交人。”
安爭說了兩個字。
那士兵回頭大喊:“有人闖將軍府行兇了!”
安爭微微搖頭:“我還沒有行兇。”
那士兵鬆開握着長刀的手,從腰畔摘下來連弩朝着安爭就連續幾個點射。安爭捏着長刀轉了一圈,所有的弩箭都被盪開。他跨一步,長刀一掃,那士兵人頭落地。
“現在我行兇了。”
刀子一轉,安爭抓住刀柄大步往前走。
他不是安裁臣,他會殺人,而且這個世界上比安爭還會殺人的人並不多。
幾十個身穿甲冑的邊軍士兵衝過來,無數的弩箭朝着安爭激射而來。安爭只是邁步前行,連弩激射而來的弩箭在半空之中崩碎成了粉末,被風吹走。衝過來的人在安爭面前一個一個的倒下去,有的死了有的傷了。
安爭一邊走一邊問:“安裁臣來的時候你可動手了?”
自然沒有人回答,但安爭不需要回答。因爲他最善於觀察別人的眼神,他問過之後,不管對方回答還是不回答,答案已經在安爭的眼裡了。凡是安裁臣進將軍府那天動手了的人,沒有一個活着離開,屍體就倒在安爭的腳下。凡是沒有動手的,只是被安爭打傷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安爭一路往將軍府裡走一路殺人,走到院子裡不過三十幾米遠,他已經殺了十七個人。被驚動的邊軍將領們從裡面衝出來,四周洶涌而來的甲士迅速聚集了數百人。這些甲士以一人高的盾牌組成盾陣,弓箭手在盾陣後面嚴陣以待。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圍着安爭的人已經從幾百到上千。
可安爭還是沒有停下,隨着他移動,圍着他的盾陣也不得不移動。
“麻煩你們把安裁臣交給我,我要把人帶回去。”
他走到院子正中,站住,已經砍出了無數缺口的長刀隨手戳在地上。他雙手抱拳,很客氣的說話,臉色看起來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
邊軍主將秦爽寒着臉從裡面走出來,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瞰安爭。
“一個又一個,真是煩人透了。我聽說那個是白勝書院最優秀的弟子,而你是緝事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檢事,而且是爬的最快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安裁臣將來會成爲書院裡很重要的人,甚至可能成爲未來的白勝書院院長。而你,將來有可能成爲緝事司的司座,你們這樣的人,難道真的不爲自己考慮一下?”
安爭看了看秦爽:“安裁臣是不是你出手打傷的?”
“是我,你想怎樣?”
“操-你-媽。”
安爭抓起插在地上的刀,深呼吸。
秦爽的嘴角抽搐着:“你膽子倒是真大!”
安爭眼睛一擡,殺氣凜然。
“我膽子一向很大,大的連自己都害怕。”
他邁步:“不交人,就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