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主人格

滴!滴!

滴!滴!滴!

滴!滴!

治療倉的警示燈時閃時滅,警報聲時響時斷。

治療室裡的醫護人員守着各自負責的機器,緊張地記錄着各種變化和數據,眼睛不敢多眨。兩個治療倉時不時出現狀況,考驗着醫護人員的敏感神經。

“沈醫生,治療者和患者的情況都十分不穩定,是否改變治療方案?”

“……再等等!”

沈醫生那一頭白髮似乎愁得更白了一點,緊皺的雙眉與在隔離臺上焦急輕敲的手指,暴露了目前並不樂觀的治療進程。

“再等等!”

他喃喃自言着,期待着下一秒能出現奇蹟。

*** ***

驚嚇過度的簡流芳看着伸到面前的那隻手,目光再一路爬到人家臉上,傻張着嘴懵了三秒,然後又猛地回頭,汽車的另一端,饕餮保持着彎腰拽車門的動作,那一雙眼睛同樣落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季右圖”身上。

這又是哪一個人格?神經病的世界太複雜,他一個正常人真的搞不懂!

簡流芳第一次見識到多重人格患者混亂的精神世界,有種世界觀都被刷新了的感覺,一時都忘記了眼前的危險。

“跟我走,別怕!”

後出現的人格對着簡流芳微笑了一下,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絕命逃亡中,無限狼狽的簡流芳不由自主順着對方手上的力氣站了起來 ,腳下向前踉蹌了兩步,差點一頭埋進對方的懷裡。

“小心。”

簡流芳呆呆地任由對方托住自己的腰,與對方的視線撞在一起,他突然間就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地響。

他想,作爲精神體,還會有心跳這種生理反應嗎?

似乎因爲出現了攪局者而太過驚訝的饕餮,同樣在呆愣了一下之後,鬆開手站直了身體,衝着他們的方向冷冷地笑了一聲。

簡流芳終於再次清醒過來,來自食物鏈上層物種發出的聲音,讓他如兔子般受驚地一抖,就差倆豎腦袋上的耳朵抖一抖。

奇怪地是,饕餮這個敢開着車四處亂撞的傢伙,這次竟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一點要攻擊的意思。

豺狼也會改吃素?

簡流芳多看了饕餮兩眼,還未想清楚這其中的蹊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黑,清晰地感覺到那隻手掌覆在臉上的感覺,修長的手指,柔軟的指腹,偏低的體溫,還有一種淡淡地,特別地乾淨的味道。

他的腦子裡突然傳給他一個荒謬的念頭,他願意被這隻手掌一直捂着直到天荒地老。

ORZ,他得回去查查,和神經病在一起久了是不是會被傳染!

“可以了,暫時安全了。”

伴着話語聲落下,簡流芳眼前一亮,他眨眨眼,看清眼前。清天白日,太陽掛在半空,白色轎車和饕餮都不見了,前一刻他們還站在大馬路上,此時卻站在打理得十分用心地綠地小公園裡,腳下柔軟的草地告訴簡流芳,這一切都不是錯覺。

新出現的季右圖的人格就站在面前,簡流芳脫口問道:“你會瞬間移動?”

這個人格垂下眼,低聲道:“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如果是平時,簡流芳肯定會這樣吐槽,但是面對這個人格,他卻一點也吐槽不起來,相反這麼簡潔的回答,讓他覺得對方好酷好有個性。

簡流芳意識到自己對對方的好感度超過了正常值之後,頓時感覺有點方。

新出現的人格似乎有些寡言,他站在那裡沒有走的意思,同樣也沒有說話的意思。簡流芳只能讓自己打破僵局,道:“多謝你剛纔救了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隨着問題,他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又往人家身上去了,上上下下將人非禮了好幾遍,還嫌不夠,更不覺得自己的問題問得還不如小學生找人搭訕那水平。

這人有長長的眼睫毛,簡流芳發現之後,便盯着人家的眼睫毛看,眨眼時,那一顫一顫的樣子,勾得他心中發癢,特別想伸手摸一下。

“……”

簡流芳看到他的嘴脣抿了一下。

“季右圖。”

新人格終於平淡地說出三個字。

而這三個字在簡流芳耳朵裡簡直是一聲炸雷,他睜大眼眼驚訝地看向季右圖,眼前這個人的樣子清晰地落入眼中,他心底裡突然又升起一種瞭然,這個人就應該是季右圖。

一瞬間,簡流芳心底裡一些原本的不確定和不敢想,在這個人面前都被理清了一切脈絡。

爲什麼在婚禮上,他會突然記起這個人。

爲什麼突然記起這個人之後,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愛黎嘉。

爲什麼在知道了這個人的一切之後,還總是不能將那份好奇放下。

爲什麼看到這個人的遺囑時,他會冒着不確定的危險進了他的精神世界。

這一切都說明了,不止季右圖愛他,他,也愛着季右圖!

“當年,是我先去招惹你的吧?”

簡流芳停頓了半晌緩存完畢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他理清了自己的內心,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難以接受自己愛一個同性的事實,相反還有種沾沾自喜,這個人愛着自己不能自拔,整整10年!嗯,有這種想法的他是個混蛋!

季右圖突然擡眼,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將人刺穿,看着簡流芳的表情,然後又帶上了疑惑,說:“你的記憶……”

簡流芳搖頭:“還沒有恢復……你還沒有回答我,當年是我先去招惹你的吧?”

季右圖在他的逼視下,點頭應了一聲“是”,他眼中神色太過複雜,最終只是再次輕輕垂下眼瞼,掩去一切。

簡流芳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是自己最瞭解自己。

果然如此。

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季右圖的第一眼,簡流芳就知道這個人就算自己死在沼澤裡,也不會冒一絲可能會把他拽下去的風險,而向他伸手求救。所以,就算他愛自己愛得發瘋,也絕不會主動拖着他一起走與世俗眼光相背的路。

在面對感情時,他們完全不是一樣的人。

季右圖果然緩過神後,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勸他,他說:“這裡不安全,你快點出去。”

簡流芳突然笑了出來,大聲道:“季右圖,當年我應該是對你日久生情吧?恭喜你,這次我對你一見鍾情了!”有什麼比發現自己動心的時候,對方也同樣動心了更美妙的事情?

簡流芳說着,直接靠過去就上手勾了人家脖子,兩人的身高差剛好讓他微揚下巴,與對方來了個面對面。

季右圖呼吸一滯,渾身僵硬,勾住他脖子的彷彿不是深愛之人的手臂,而是食人花藤蔓。

一下子不知道所措的季右圖試圖掙脫脖子上的手臂,卻只換來更緊的糾纏,與身體的毫無間隙的親密接觸,他節節敗退,道:“流芳,你別這樣!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你現在的處境真的很危險,這裡雖然是我的精神世界,但是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就不要控制了!看你的樣子,以前我沒有睡過你吧?”簡流芳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突然變身混蛋小流氓,他可以發誓,在他有記憶的28年裡,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耍過流-氓,只是看着季右圖“我愛你,但是我有苦衷,我們要保持距離”的神情,他就想狠狠撕開對方的面具……和衣服……

季右圖:“……”

簡流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耍了流-氓得不到真實好處不是他的風格,將臉湊了過去,壓低的聲音帶着絲暗啞:“吻我!”

那個“我”字拖着尾音,彷彿長了勾人的小勾子,一下一下撓着季右圖的自制力。

季右圖吸了好大一口氣,反手捉住簡流芳的手腕,將那隻手一把從他的身上撕下來,他道:“別鬧!”

簡流芳簡直要懷疑自己的魅力和季右圖對他的感情。

“行!你不親自然有人願意親,我找別人去!”簡流芳出口威脅幼稚無比,卻又熟悉無比,似乎在什麼時候,這句話他說過無數次。

“……你真的還沒有恢復記憶?”

季右圖低喃,在簡流芳的怒視中,握着對方的手腕又將人拉了回來,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偏首吻了上去。

簡流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脣角相觸的一瞬間,身體裡似乎有電流躥過,他着了魔般貼上去,加深這個吻,換來對方更加熱切而又溫柔地迴應……

片刻後,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

“好了,暫時先放過你!”簡流芳的舌尖舔過自己的脣角,將上面殘留的兩人的痕跡捲入口中。“如果不是治療倉外還有一堆人圍着,我不介意我們的第一次是在精神世界完成的。”

身體的反應最是明顯不過,簡流芳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和旁的男人沒有任何不同,愛你就想睡你,這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

季右圖不是被一個吻就能搞定的小媳婦,相反,他比簡流芳年長兩歲,更高、更壯,也經歷得更多,他平復了呼吸,道:“流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簡流芳某一方面滿足之後,又變得很好說話,道:“好啊,你想談什麼?”

季右圖腳下踱了兩步,直奔主題地道:“你大概不記得了,我們十年前已經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