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漸離回到以憐晨的病房外,透過巨大的玻璃觀察他,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以憐晨的狀況不好,但總算現在還是比較平穩的,接下去的兩天,若是他能醒過來,一切都好說,如果醒不過來,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安萌和君浩大概是出去午餐並不在病房附近,張佐則在樓梯間的位置低聲打電話,似乎在安排着什麼。沈漸離不便靠近,只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
不一會兒,Silvia坐在輪椅上,被傅寒推了過來。
沈漸離站起來走到Silvia身邊蹲下身,認真的與Silvia對視,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感謝您能醒來。”
“你是好孩子,是我應該謝謝你。”Silvia已經恢復了往日冷淡而睿智的女強人摸樣,不爲他人一句讚美,她在爲她的丈夫和兒子堅持。
傅寒推她過來之後便去了醫生的辦公室,不一會兒已經j叫了醫生過來,那位醫生眼底全是血絲,但看到Silvia的瞬間還是滿眼欣慰,似乎也覺得她的到來能夠爲以憐晨帶來一絲轉機。
很快他便叫來護士,爲Silvia穿上無菌服,到準備間消毒之後將她推進了以憐晨的病房。簡單的交代幾句之後,便又退了出來,將空間留給他們母子。
房間是隔音的,透過玻璃窗,沈漸離只能看到Silvia輕輕握住了以憐晨那雙瘦削嶙峋的手,口中低低的喃呢着什麼,絮絮了很久,才停下來。休息片刻之後便又開始說,仍舊是之前的姿勢,不做半分改變。
沈漸離明白,Silvia是在像他一樣,重複不停地勸誘着以憐晨堅持下去,要醒過來。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有醫護人員提醒Silvia該離開了,她才由護士推了出來。她沒有立即回自己的病房,而是來到沈漸離面前,淡淡看着他,問:“你需要什麼?”
Silvia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但她一點也不傻,沈漸離在這個節骨眼上跑過來,絕不會只是爲了將她“罵醒”這麼簡單。
沈漸離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何等機敏聰慧,也不跟她拐彎抹角,直接提出:“請阿姨給我們一份授權書,讓我和蘇瑞可以代替憐晨去簽字。”
“蘇瑞?”Silvia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沒有立即給出反應,而是靜靜的思考。沈漸離也不催她,畢竟現在的每一個決定對於以氏來說都關乎命運。
良久,Silvia才擡起頭來再次看向他,輕聲說:“他是你和憐晨信任的人,我也會信任他。我馬上請律師準備函書授權給你們,但請你們答應,如果有什麼不確定的事情,立即來問我,不要擅自做決定。這責任太重你們承擔不起的。”
她願意信任他們,但卻不能完全放手把以氏的責任全部壓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也只是孩子,太過沉重的責任會壓垮他們,就像……她的兒子一樣。
“知道了阿姨,謝謝您的信任。”沈漸離微微揚起一個笑容,他自然知道Silvia是爲了他們好,當即認真答應。
Silvia打過電話不出半小時的功夫,律師已經將授權函書帶過來,她仔細看過上面的內容確認沒問題之後在上面簽了字。
沈漸離接過文書輕輕出了口氣,也不知是無奈還是放鬆,他轉頭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着的以憐晨,低聲說:“我更希望作爲一個醫生留在這裡幫他。”
“放心吧,他不會放棄我們的,你爲他做的努力我銘記在心。”Silvia拍了拍他的手背,鼓勵的說。沈漸離點了點頭,也不再耽誤,帶着授權書離開了醫院。
當天下午,沈漸離、蘇瑞兩人便整理出幾份有利於當前形勢的項目合同,助理們的幫助下與對方進行了最後的商談約定了簽訂合同的日子。晚上的時候兩人又一同來到醫院,把文件拿給Silvia過目以防萬一。
Silvia的傷口也還沒有復原不宜受力,但比起以憐晨明顯要好上很多,她回到病房休息了一個下午之後便又起身。這一次她來到了小寶寶所在的育嬰室。
透過玻璃窗,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寶寶的所在,小小的一團,睡在培養箱裡,虛弱得甚至無法睜開眼睛。
“寶寶,原諒我這麼就纔來看你。你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和哥哥都在等着你呢……”沒有了之前的堅韌冷淡,她看着那弱弱小小的一團,心底柔軟一片,滿是心疼。
完全是一場飛來橫禍,使得寶寶提前出生,明明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卻要早早來到這個世界上,受了這麼多的苦難。
似乎是感應到母親的到來,自出生就一直昏睡,一動不動的寶寶,突然微微動了一下自己的小手。細細小小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像是下意識的要抓住些什麼。雖然只是一下,卻已經是自他出生以來的最大進步。
Silvia看得幾乎呆住,眼淚毫無預警的滑了下來也沒敢伸手去擦,生怕是做夢:“寶寶,你知道媽媽在這裡對不對?寶寶……”
可惜小寶寶沒有再動作,似乎只是動一下便耗盡了他的力氣。但Silvia卻覺得很滿足了,至少寶寶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她抹掉了眼淚,想了想,決定再去以憐晨那裡,看看能不能再進去同他說說話。傅寒爲她推着輪椅,默默上樓。
到現在他還沒有提過爺爺和以憐夕死亡的事情,他相信Silvia是知道的,只是不說。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要主動提起,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再給夫人增加壓力了。
他們回到以憐晨病房的時候,沈漸離和蘇瑞正站在玻璃窗外,出神的看着裡面的人,透過玻璃窗又能看到醫生和護士在裡面忙忙碌碌的身影。
Silvia驚了一跳,急忙說:“傅寒,快點。”
傅寒也是擔憂,急忙推着她加快了腳步,來到沈漸離身邊。
“怎麼回事?”靠近了,仔細看就會發現醫生的動作與搶救時的樣子不太相同,難道不是又出了什麼狀況?
“剛纔,憐晨的手,動了一下,我覺得,他可能已經在自主求生。”沈漸離也沒回頭,只目不轉睛的盯着裡面的人,手裡拿着的合同文件夾被他攥得緊緊的,恨不得衝進去幫那些醫生一起檢查。
“你說真的?什麼時候?”Silvia一聽,激動的拉住他的衣角。
“大概兩分半鐘之前。”沈漸離終於移開視線看了一眼表,然後轉頭看了一眼Silvia有些疑惑。“怎麼?”
“剛纔,小寶寶的手也動了一下。”傅寒趕緊說。
若照這個時間計算,他們幾乎是同時有了動作!難道,這就是親兄弟之間的感應嗎?
“他們都會沒事的,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蘇瑞也是一臉激動,他又轉身看向裡面,醫生已經檢查完畢,留下護士記錄數據,自己走了出來。
沈漸離看着醫生的表情,也漸漸冷靜下來,神情有幾分凝重。不等他反應,Silvia和傅寒已經上前。
“醫生……”
“我想這位先生說的沒錯,病人已經恢復了求生的意志,但他的身體狀況太差,目前還處在淺度昏迷,我想等他身上的傷口恢復一些,退了燒,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醫生對Silvia點了點頭,目光直接落在沈漸離的身上。
“謝謝您。”Silvia道了聲謝,便又轉過頭去看以憐晨。
那位醫生看了一眼沈漸離,便大步走入一旁自己的辦公室裡,沈漸離看了一眼Silvia,把資料夾交給蘇瑞,便主動跟了過去。
“您說吧。”沈漸離一進去就輕輕把門關了起來。
“我知道你也是懂醫的,所以這個事情跟你說應該比較好溝通一點。”那位醫生放下手裡的東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請他坐下。“我之前說過,手術很成功,他活下來的機率很大,不過,我剛纔發現他有輕微的攣縮反應。”
“他有嚴重的胃病,是不是退燒藥對他產生了刺激?”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他目前是處在昏迷之中,就胃部刺激來講,他的反應劇烈了些。而且,之前他的心肺功能出現過衰竭的徵兆,我擔心……”
“您直說就好。”
“手術可能會出現後遺症,畢竟是心臟的穿透性損傷,出現遺留症狀的可能性很高。他現在在發燒,心臟和左肺都有穿透性傷口,臟器功能壓力過大,也增加了併發症的風險。”醫生一口氣說完,皺着眉頭。
沈漸離也是沉默,他之前看這位醫生的表情就已經猜測到,但被證實之後還是覺得心情沉重。
“另外,剛纔他喊了一個名字。”醫生頓了一下,表情有點古怪。
“是以憐夕?”沈漸離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以憐夕在車禍中是當場死亡的,遺體還留在這間醫院的停屍間。“她已經死了,我沒辦法再找一個憐夕來給他。”
“果然是這樣,他喊這個名字的時候,哭了。”醫生忍不住嘆息。人生最苦不過是生離死別,他還是個孩子,卻要承受如此沉重的殘忍。
沈漸離倒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以憐晨對以憐夕的喜歡,卻沒想到會深刻到即使昏迷也會念着她的名字流淚。
無論有沒有後遺症,以憐晨醒來之後,恐怕都不會好過。
“我知道了,謝謝您。”沈漸離站起來,與醫生握了一下手,然後走了出去。
蘇瑞已經請Silvia看過他們敲定的文件,確認沒有問題,正打算離開。沈漸離走出來見到,便與他一起向Silvia告辭。如今知道以憐晨情況穩定,他們安了心也就不再多留。
明天,他們就會代表以氏去與對方籤合約,之後他們要準備一個新聞發佈會。事件過去三天,捂不住了,也該給大家一個交代讓他們安心。如果以憐晨能在發佈會之前清醒,自然是再好不過,如果不能……那他們就又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