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裡,言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不着調。
可南鈺分明看到那沾染着微茫月色的脣瓣上,掠過一絲笑意,他甚至感受到了那笑意中的嘲弄。
但再細看時,卻是魚入大海了無痕。
莫非是他看錯了?
維持一個動作時間久了,言霏抖了抖腿,問他:“請問殿下,爲何鼠不吃貓?”
南鈺聞言,沉默不語。
事實上,即便南鈺身爲皇子,享盡榮華富貴又如何?
還不是深陷權力漩渦中心,乃至於風華正茂之年便要淪落死地。
既然註定死於一處,又何必再相互比慘呢?
言霏的目光靜靜追隨着月色風聲,直至林中恢復靜謐,方低聲道:“南鈺,我願替你下山。”
南鈺聞言,一雙霽雪般的黑眸,終於紆尊降貴地向她睇了一眼,“你要如何做?”
“只要我一路發出動靜,便會迷惑他們的判斷,如此,爲你爭取時間。”
他淡漠地頷首,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態度。
“你不是這種人。”
言霏聞言一怔,南鈺的回答過於斬釘截鐵,如此肯定,肯定到她都爲自己多日來不懈努力的僞裝感到挫敗。
她言霏確實不是一個捨己爲人的人。
言霏嗤的一笑,“那又如何?比起雙雙葬身,有人生還,這是隨便一個正常人都能做出的利弊選擇,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指尖觸及懷裡的帕子,“對了此物......”
“你眼裡就只剩下這些東西了嗎?”
言霏:“......”
言霏手指頓住,思忖幾瞬,仍舊不解,只好問道:“什麼?”
南鈺抿住脣,不再繼續,衡量片刻,他道:“若我死了,不是被刺客殺死的,而是遭遇六皇子的毒手,你需向世人揭露他的惡狀。”
六皇子?
南嶼?
言霏略微驚異地擡眸,黑暗中南鈺目光沉沉,難辨情緒。
言霏復又垂眸。
她本以爲會是三皇子南雲起。
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嗎?
......果然,皇家的機密,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若我活着,想向殿下討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還沒想好。”
“......允了。”
聞言,言霏伸手從他傷處卸下幾段沾血的布料,接着一鼓作氣從洞中爬出,一路鑽進密林,往山下狂奔!
此去,幾乎十死無生!
這之後言霏一路逃,一路將染血的絲絛扔在草叢裡,樹枝上,山洞裡.........
身後不遠處,幾聲呼哨漸漸逼近。
越往山下,山勢愈陡,言霏越發控制不住平衡,甚至跌倒數次。
連鞋子都跑丟了一隻,剗襪也早已磨破,溼淋淋地黏在腳底。
而身後刺客已然漸漸逼近,只聞耳邊嗖嗖破空聲。
言霏被一股莫名巨力從側面擊中,身子不受控制滾入附近一處廕庇的灌木叢中。
荊棘刺破了衣衫,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一時難以動彈。
一支箭矢牢牢插入言霏剛纔逃亡的地面上的一塊頑石。
入石之深,竟是整隻箭頭盡數沒入,連着石頭狠狠刺入地底。
許霏按住言霏試圖活動的肩部,嚴肅道:“別動,追殺你的乃是赫連鐵騎出身的暗衛假扮。”
言霏聞言,身子頓時卸去了力氣。
“......是女主。”
“聰明。”許霏跳出灌木叢,邊觀察四周邊道:“我才注意到剛纔那箭法竟是拓跋皇族的不傳絕學——穿雲箭。這世上沒幾個人會。”
“穿雲一出,於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百步穿楊,矢無虛發,乃染血殺伐之箭。”
她回頭看向言霏,“想必女主拓跋煜寧已秘密入齊。”
言霏不敢鬧出大的動靜,她呆愣一瞬,立刻將灌木中臭腥的溼泥,抹在臉上、身上,挫敗地癱倒在地,說不出心中是何感覺。
幾件事乍看好似沒有什麼關係,可她想着想着倏地冒出一個不寒而慄的念頭......
屋漏偏逢連夜雨,尚未想出個大概,言霏便又遭遇了一波搜查。
“什麼聲音?去那邊看看!”
隨着火光漸近,言霏縮在草堆裡屏息,死死攥着石頭。
“吱吱吱——”
不遠處被石頭驚走的老鼠尖叫聲,尖銳地蓋過石子落地聲。
“幾隻深夜亂竄的野鼠而已,繼續搜!五皇子受了箭傷,必定還在林中。”
腳步聲漸遠,言霏不敢鬆懈,又等了數刻。
草叢聲響再起,方纔搜捕之人去而復返,下令持刀在草叢中再搜。
刀刃閃着寒光,好幾次險些刺中言霏身上皮肉。
領頭的啐了口唾沫,“操!老子剛纔明明看見了人影,他孃的,把獵犬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