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含冤，心中悲憤，便與木家恩斷義絕後強行離開。她剛走，四處就傳來爆裂之聲，山體坍塌，府門盡毀......”
在暫時清理出來的殘樓中，五師兄滿臉慚愧，跪在地上彙報情況。
蘇連翹就跪在他身邊，目光愣愣的，一直有些回不過神。
木白文站在原地，看着不遠處已經夷爲平地的木府，神色意外地平穩。
他回憶着在山上看到的一切，打鬥的痕跡、鬼物殘骸、蘇連翹跌落山崖時壓過的樹枝，山崖下的河流，還有蘇連翹在崖底和人生活的痕跡。
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幾乎都已經推測得知，如今由五師兄再次複述，不免覺得可笑。
“連翹，”木白文轉頭看她，“你可知，你師妹是怎麼熬過來的？”
蘇連翹低着頭，不敢說話。
得知她在幻境中的一切竟然是被衆人圍觀，而她在衆人早已知曉一切後，還在繼續演戲時，她便已經不想再回應任何事。
木白文擡手，摁住咒文，啓動溯世符，因爲過於用力，險些將符咒攔腰掰斷。
空中顯現出木葉霏二人當日與鬼物交戰的地方。
蘇連翹茫然擡頭，不解地看着半空。
“這些血，都是你師妹的。”木白文聲音提醒她，“那日她推你，並不是爲了害你。”
蘇連翹沒說話，她靜靜看着畫面上的血、碎開的巨石和散落一地的鬼物殘軀。
“你明知她並非害你，爲何還要害她？”
“我怎麼知道......”蘇連翹看着畫面，眼眶微紅，“自我來到木家，她便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三番兩次作弄、欺侮，我怎知她如今不害我性命，將來不會害我？”
木白文皺起眉頭，蘇連翹轉眼看他，緩緩道：“你喜歡我，宋越喜歡我，五師兄喜歡我，你們這些男人都喜歡我，哪一個女人容得下我？”
“那還不是你勾引！”
五師兄高喝，蘇連翹轉頭看他。
她自知時日無多，積壓已久的心裡話終於說出口。
“你若無心，我能勾引嗎？她可是與你相處十幾年的師妹！”
說着，她看向木白文，“是宋越的青梅竹馬，更是你一手養大的親妹加徒弟。你們自己不在意她，還要怪我勾引？！”
“愛我時說願意把命給我，恨我時怪我勾引你們犯戒，你們都是正人君子，獨我是紅顏禍水。
是我逼着你們審問她嗎？是我逼着你們挖她的心頭血嗎？是我逼着你們用她的神魂作引的嗎？”
情緒激動之下，蘇連翹氣血不順，竟生生嘔出一口血。
“是——”蘇連翹擦去嘴角鮮血，站起身，喃喃道：“我是自私自利，我爲了所謂的生存不擇手段、毫無底線。
我怕她害我，所以先下手爲強，我想毀了她，我是惡毒，那你們呢？！”
“又蠢又毒，還滿口道義，出了事兒就把責任往最弱者身上推。
要不是你們出身高貴，天賦非凡，你們這些人——”蘇連翹指着二人，眼裡帶了幾分輕蔑，“比我強到哪去？”
場面安靜下來，五師兄被驚得一時都說不出話。
蘇連翹靜靜等待着她最後的結局，面無表情，姿態強硬，昂頭挺胸。
木白文凝視着面前的徒弟。
他對她動過情。
打從她來到木家，他便失了作爲師父、作爲家主應有的公正。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五師兄腿都站麻了。
才終於聽到那遠比外表成熟得多的青年人道：“蘇連翹身爲木氏弟子，心思詭譎，刻意陷害同門，罰入骨釘三枚，入思過崖面壁終身。”
“至於木葉霏——”
木白文轉頭看向遠處，“吩咐分散各地的木氏弟子，暗中尋找，帶回木家，不得有半點損傷。
若她願意回來......”
木白文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五師兄頷首應下。
他明白，木白文並不是要問責木葉霏，相反，若木葉霏願意回木家，她或許，會成爲木白文心中下一任家主的候選之一。
五師兄恭敬道：“弟子明白。”
蘇連翹愣愣癱坐在地上，想着入骨釘這樣的酷刑，和思過崖上的終身監禁，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痛苦。
木白文說完這些，擡眼看着已經被夷爲平地的木府。
他好似恢復了好多年不再有的清醒。
一個連陰陽眼都不曾喚醒的弟子；
一個哪怕嫉妒討厭也會護住同門的弟子；
一日通陰，僅憑一堆低級法陣，就能把木家夷爲平地的弟子......
這纔是心性能力都百年一遇的奇才！
這纔是木家今後真正能倚仗的未來！
“通知安陽城主，把夏明安帶回去吧。”
“是。”
“宋越呢？”
“聽說還在洗澡。”
木白文：“......”
他嘆了口氣，單手按着太陽穴，擺手吩咐道：“通知下去，重建木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