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霏現在走也走不脫,她笑了兩聲。
“你這頭髮顏色不錯,是來這邊後追趕潮流染的嗎?”
一句問話, 透着沒安好心的戲謔之意。
謝景暔板着一張肅然鎮定的臉龐,吐字認真地道:“不是。”
一夜之間,就已滿頭華髮。
謝景暔以爲並不愛她,修道之人,豈會困於凡心?
哪怕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哪怕她是他的未婚妻,塵間的情也困不住他。
他一心修道,只爲有一日能順利飛昇。
他對萍水相逢的素素,是師徒之間的憐惜,也非男女之情。
素素是個很善良的女子,爲了修仙求道吃了很多苦頭。
謝景暔憐她疼她,待她和其他人的態度很是不同。
而這樣一個善良天真的小姑娘,身體卻很不好,若是他不伸手相救,她便沒有活路。
謝景暔當時決定剖了言霏的心來救徒弟,也只不過想了一夜的時間。
一個是他從未放在心裡,也從來沒愛過的人,一個是爲數不多能觸碰內心柔軟的人。
誰更重要,一目瞭然。
謝景暔此人,幾乎沒有共情能力。
殺了誰,心都不會痛。
大婚前半個月,他練完劍,裹着滿身的寒氣,和風雪走到言霏面前,他看着她,毫無情緒,也沒有猶豫,他說:“我要救她。”
言霏睜着通紅的眼睛,眼淚沾在睫毛上,忍着沒有掉。
她的表情無措。
謝景暔沒有給她逃避的機會,逼她不得不與他對視,“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很久之後,她說:“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
“取消吧。”
“所以你要殺了我,是嗎?”
“是。”
他承認了。
這畢竟是事實,挖掉一個人心,這個人當然會死。
謝景暔挖了她的心時,只是皺了皺眉。
他收起劍,飛身離去。
她的屍體躺在冰冷的雪地裡,胸前的血水,將她身上的紅衣染深幾分。
她的死狀寧靜安詳。
謝景暔果然救下了素素,做完這件事,他便回到主峰閉關修煉。
幾年過去。
幾十年過去。
幾百年過去。
他的境界遲遲突破不了,停留在化神期止步不前。
他皺着眉,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謝景暔自認心如草木,凡塵俗世裡早就沒有能牽動他的事情。
曾經他親手殺了自己未婚妻的那段回憶,被他刻意封禁在記憶深處。
這幾百年來一直不曾想起過。
那日他出關,迎面撲來簌簌風雪。
天寒地凍,漫天白雪,天地山峰皆是白茫茫的蒼茫之色。
謝景暔站在崖邊,望着冬雪。
直到那一刻。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手裡這把劍,曾經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喪命他手的人,不在少數。
唯獨這一個,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忘記過。
幾百年過去,他閉上眼睛還能把當時的情景清晰的記起來,一字一句,銘記於心。
他怎麼還記得呢?
他爲什麼就是忘不掉那雙眼睛呢?
倏地,謝景暔胸口大痛,一口血從喉嚨往上涌。
他逼迫自己壓回去,卻是無用之功。
心頭血吐了出來,延遲累積了幾百年的疼痛,同時發作。
謝景暔那日跪在崖邊,與冷冰冰的風雪天共處了一整夜。
第二日,他的頭髮就全都白了。
難怪,他堪不破無情道的最後境界。
他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動了心,全部修爲散落成一場空。
墮仙成魔好像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宗門弟子只知道這位師兄已經瘋了。
他義無反顧脫離門派,下山之後做的事情令人膽寒。
他用八十童男童女的鮮血來爲邪陣獻祭,沒人知道他這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