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這時午時已過,正是夜間場所剛剛開始開門營業的時候,這附近青樓雲集、倌館林立,許多昨晚留宿的客人正要離去,也有今日正要來瀟灑一把的客人剛剛進門,猛然間聽到這一聲吼叫,都驚得連忙回頭來看。

待看清楚那一聲怒吼的是誰,周遭所有人,不管是接客的老鴇、妓子,還是客人、路人,全都齊刷刷的離開十米開外。

要問這京城裡誰最不能招惹?大梁國皇帝樑洪烈?錯!正確答案是藺家二兒媳梅氏。

大梁國言論自由,市井小民可以在茶館酒樓八卦天家家事,可以對朝中大臣評頭論足,即使傳入樑洪烈的耳中,也不過一笑而過,只要你不要詆譭辱罵即可。

可是,如果涉及藺府裡的人,那就要小心謹慎了,因爲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招來大禍。

梅氏十三歲就跟着藺嶽下山,先是闖蕩江湖,後又女扮男裝加入邊軍,這纔打動了藺嶽娶她爲妻,成親後梅氏離開邊軍來到京城,一心一意的伺候婆婆照顧小叔,在藺斂和蘇紅衣的眼中,她是最稱心的兒媳婦。

可是這個兒媳婦護短,而且是護短到了極致。

但凡有人敢於得罪藺家的人,不論是公婆、叔伯、妯娌,甚至是下人,只要被梅氏知道,那就等着倒黴吧。

君不見多少敢於在朝堂上彈劾藺斂的“勇士”們,回去都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就怕被梅氏知道了自己的“豐功偉業”,因爲前車之鑑實在太過悽慘,半夜被剃光了腦袋和眉毛的,坐着轎子突然轎杆斷裂摔斷腿腳的,莫名其妙跌入糞坑的……相比之下,那半路被人劫下毆打一頓的,已經算是好的了。

說也奇怪,梅氏如此膽大妄爲,可是上至樑洪烈,下至藺斂、蘇紅衣,卻從來沒有人制止她。

不過如果細想一下,也不難解釋。

藺斂手握兵權,大部分的武將都出自他的帳下,如果他再和文臣們“你好、我好、大家好”,請問藺斂大將軍,你想做什麼?反而現在文臣看他不順眼,動不動找點麻煩,樑洪烈也多了幾分放心。

梅氏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見不得自家人受欺負,就像秦瓏,一個天天在青樓裡打滾的壞坯子,居然也敢詆譭自家公爹,那不是找打嗎?

秦瓏這時也剛起來,昨夜的那個小倌正滿面含春的爲他更衣,突然聽到樓下的聲音,還有些納悶,這是誰啊?

“秦公子,不好了,那個母老虎來找你麻煩了!”一個小倌急衝衝的推門進來。

“哪個母老虎?”秦瓏更納悶了,自家那個母老虎早就不管自己了啊。

“哎呀,還有哪個,不就是大將軍府的那個梅氏!”那小倌說話間,利落的爲秦瓏穿上鞋襪,說:“漱玉,快帶秦公子從後門離開吧。”

“梅氏?”秦瓏當然知道梅氏是誰,每個月都能聽到好幾次她的大名,不是揍了這個官員,就是打了那個世家子弟,可是她爲什麼要找自己的麻煩,自己可沒得罪她啊。

秦瓏早忘了酒醉時說的話,可是昨夜陪他一同喝酒的漱玉可忘不了,一聽梅氏找上門來,立刻知道是爲了什麼,他一張小臉嚇得煞白,連忙拉着秦瓏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還邊說:“秦公子快隨我來,你趕快回家躲起來,過些時候再出來,或許那梅氏就沒那麼大火氣了。”

秦瓏一臉迷茫的跟在他後面,從後門出去,坐上一輛倌館裡的馬車,繞了好大的一個圈纔回家,一進門就被管家請到了秦慕天的書房裡。

“父親。”秦瓏上前行禮。

“嗯,你昨天說的話,是從哪裡聽來的?”秦慕天沉着一張臉,語氣也陰森森的。

秦瓏還沒到家,秦慕天已經知道了他在倌館裡說的話,也知道了梅氏前去找麻煩,秦瓏從後門溜了的事。

說藺斂派人燒了三皇子的墓,秦慕天第一個不信,他恨藺斂,也非常樂意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藺斂,可是在他看來,藺斂如果真要燒哪個皇子的墓,也該是自己女兒生的二皇子的墓,而不是宋子胥的女兒生的三皇子墓。

但現在秦慕天最在意的卻是,秦瓏爲什麼會說出這話,他很瞭解自己這個兒子,看着風流倜儻、文采斐然,其實就是個草包,最容易被人蠱惑。雖然不喜歡這個兒子,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嫡子,他自己可以打、可以罵,卻不能任人利用。

“昨天說的話?”秦瓏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三皇子的墓是藺斂派人燒燬的。”秦慕天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知道他肯定是喝多了,也懶得讓他自己慢慢想。

“啊,對啊,是清鈺告訴我的,父親,一定要找人彈劾藺斂,他真是太齷蹉了,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秦瓏聽到這話,立刻一臉的憤恨。

“清鈺?伍清鈺?”秦慕天一愣。自從上次伍清鈺去了北陌縣之後,已經過了小半年了,一直沒有他的音訊,他是什麼時候回來了?

“正是他,我前幾日見到他……呃,他說的。”秦瓏說着,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秦瓏是個男女不拘的,伍清鈺有才氣又貌美,兩人很早之前就好上了,這些年伍清鈺從秦瓏這裡得了不少的好處,包括各種情報。因爲秦家的情人鳥現在是秦瓏在管理,所以樑熙失蹤的消息傳來,秦瓏立刻拿去討好伍清鈺了。

之後伍清鈺就消失了一段時間,等這次他再回來,秦瓏發現伍清鈺似乎變了。以前伍清鈺雖然貌美,可是畢竟年紀大了,即使臉蛋保養得再好,身上的皮膚摸起來還是有些鬆弛了。可是現在他彷彿返老還童了一般,皮膚變得緊緻細膩,比那十幾歲的少年還要柔滑。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以前伍清鈺雖然在牀上也算放的開,但還算有節制,這次再見時,簡直就是索求無度,一晚上沒完沒了的要,弄得秦瓏第二天走路都腿發抖。

“可有證據?”秦慕天的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

秦瓏說:“三皇子的墓被燒當日,當值的是千戶馬墉。馬墉的父親曾在藺斂帳下,在邊關大戰中是藺斂親手救了他的性命,馬墉一直對藺斂言聽計從。太子大婚之前,藺斂回京的時候,馬墉還曾和他父親去大將軍府拜見藺斂。之後,馬墉的父親在一個南邊來的商人那裡,買了一大桶的鮫人油。”

“鮫人油?!”秦慕天猛的站了起來。

鮫人油是一種極爲容易燃燒的油脂,傳聞是用海中鮫人的脂肪提煉出來的,這種油脂燃燒不需要多少空氣,而且燃燒的時候幾乎沒有油煙,所以常常被用來做陵墓裡的長明燈。

“這消息確切嗎?”秦慕天有些緊張的問。

三皇子的陵墓被焚案一直沒有破,秦慕天曾看過調查的卷宗,上面記錄了勘察的信息,有人懷疑是有人進陵墓盜竊,不慎碰倒了棺木旁的長明燈,這才引發了火災,因爲棺木雖然被焚,但是在炭化的棺木上找到了未燒盡的鮫人油。

“啊?”秦瓏想了想,說:“清鈺到是給了我一份資料,我放書房了。”

“去取來。”秦慕天急忙道。

等秦瓏取來那份資料,秦慕天細細的看完,上面記載了馬墉父親如何受藺斂大恩,藺斂回京城時,兩人是如何拜訪,之後又如何在商人那裡購買了鮫人油。資料十分詳細,何年何月,甚至買鮫人油用了多少銀兩都寫了。唯一沒寫的只有那個商人是誰。

秦慕天放下資料,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他多少明白伍清鈺的意思,這些資料絕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買鮫人油這件事是假的。可是隻要他找一個商人來證實,馬墉的父親的確曾買過鮫人油,那麼這份資料就全成真的了。

“要不要做呢?”秦慕天的手指繼續在膝蓋上敲着。

說實在的,現在不是彈劾藺斂的好時機,邊關有三十多萬鬍子虎視眈眈,自己唯一能掌兵權的孫子又被弄到太子身邊做了護衛,即使扳倒了藺斂,他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而且,伍清鈺爲什麼現在把這份資料給自己?他的目的是什麼?

就在秦慕天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大聲喧譁,聲音大得他在內宅的書房裡都聽得一清二楚。

“秦瑜龜兒子,給老孃滾出來!”

秦慕天額角猛的一跳,梅氏?!這母老虎居然追到自己家裡來了?她喊秦瓏是龜兒子,那自己成了什麼了?

沒等他做出反應,管家已經一路小跑着過來,一頭一臉的灰塵,說:“老爺,不好了,那個梅氏把咱家大門給砸了!”

“什麼?!”秦慕天大怒,帶着管家就向大門走。

秦瓏呆立了一會兒,見自己父親頭也不回的走了,想到伍清鈺那越發柔軟的腰肢,乾脆拍了拍衣袍去找伍清鈺了。

秦府的大門口,兩扇大門被人踢得倒在當地,二十幾個護院、小廝呲牙咧嘴的倒在地上,哎喲哎喲的不停咒罵喊疼。

梅氏手持一杆從護院手裡奪過來的木棍,旁邊還站着一個黑熊般的男人,口裡大喊:“秦瓏龜兒子,你再不出來,我就拆了你家!一把火全給你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