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朝代新建立的時候,皇帝爲了安撫那些與自己一同打天下的手下,通常都會大肆分封,比如說大將軍藺斂,南軍大將鄧橫,都是這樣從平民到將軍。
文官卻不同,文官的來源通常是前一個皇朝的叛變者。就像樑洪烈起義,雖然歷時不過兩三年,可是期間的辛苦卻不是文官能夠忍受的,所以一直到後期,樑洪烈基本上已經快打進京城了,才陸續有文官來投靠。等他登基之後,手下的文官大多是世家推舉,直到後來纔有新科出身的文官。
一邊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忠心手下,一邊是看着前朝不行了才投靠的牆頭草,樑洪烈對文官的不待見也不是沒理由的。
大梁國的文官系統,樑洪烈的人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秦家佔了三分之一,豐家和陳家佔了三分之一,看似賀家一分都沒有,可是賀家卻幾乎統領了大梁國的整個教育系統,賀家書院在大梁國有十幾個分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文官在出仕之前,都在賀家書院讀過書,可以說,賀家書院是大部分文官的母校。
現在母校有難,一個月之內,十幾個賀家書院的分院被砸了,曾經的先生被打了,京城眼皮子底下這個總院乾脆被燒了個一乾二淨,真是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賀家書院一開始被砸的時候,文官們也很糾結,不管不顧似乎說不過去,可是如果要管的話,又怕得罪皇上。
從藺斂開始,皇上對藺家的寵信已經讓所有的世家不滿了,試問哪朝哪代有武將能領兵在外二十多年的?等到了藺秋這裡,他成爲太子妃還沒半年,就因爲他設計的水車被貶了好幾個文官,之後又因爲他,趕走了各世家送進宮的秀女,太子失蹤的時候,更是打破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讓他直接管理北陌縣……到最後,甚至把剛出生的小皇子交給他照顧。
一樁樁一件件,文官們都記得一清二楚,憑他們的頭腦,自然可以分析的出來,皇上對這個太子妃簡直是無底線的寵愛和照顧。
這次流言起來的時候,也有文官試探的在朝堂上提了幾句,結果立刻被樑洪烈大發雷霆的痛罵,甚至還有人因此而被貶,所以聰明的文官都沒參合進去,只敢私下裡議論幾句。
可是現在發展成了這樣,文官們就算想當鴕鳥也不行了,京城的賀家書院就在城外不遠,因爲書院的位置在一大片樹林裡,被燒的時候把旁邊的林子也燒着了,在京城裡都能看到那個方向的火光,真是連天空都是一片火紅。
因爲火勢太大,一開始人們只急着救火了,等事後再想找放火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文官們,兇手找不到了,可是兇手們爲的卻是太子妃,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找不到兇手,咱們就彈劾太子妃,甚至彈劾太子。
樑洪烈坐在龍椅上,微眯着雙眼,看着下面蹦來跳去的文官們,就像在看一羣吵鬧的鴨子,他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鴨子的聲音再大又能如何,還不是逃不過最後的那一刀。
吏部左侍郎陶景在歷數太子妃十大罪狀之後,一臉正氣的說:“臣請皇上爲國家計,爲百姓計,廢了太子妃,爲太子另選賢淑女子爲妃。”
“好一個爲國家計,爲百姓計。”樑洪烈的聲音雖冷,卻沒有發火,而是說:“那麼陶愛卿可否教朕,朕該爲太子選誰家女兒爲妃?”
一個“陶愛卿”把陶景叫得全身發寒,嚇得他連忙跪倒在地,說:“臣不敢,這甄選秀女的事情,還要問禮部孫尚書。”他不過是被推出來的,彈劾太子妃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現在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連忙把皮球踢給了孫暢。
孫暢一臉踩到狗屎的樣子,自己老老實實的站在這裡一句話沒說,怎麼就躺槍了?想到那個剛剛給自己生了個外孫的女兒,孫尚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面的話要是說的不好,得罪了皇帝事小,要是得罪了自己女兒,後果可是很嚴重,想想自己被抄沒的私房錢和小酒窖,再想想自己在外面偷偷納的小妾,孫尚書打定主意千萬不能開罪太子妃。
將皇上還真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孫暢無奈的出列,說:“皇上,最近臣一直在安排過年時的豐收祭禮,所以一時間記不起來了。不如等臣把豐收祭禮安排好了,再把秀女的名單呈給皇上。”
他說到豐收祭禮,讓所有人都是一愣,一些彈劾太子妃的大臣們更是臉色大變。
大梁國的豐收祭禮並不是每年都辦,因爲豐收祭禮需要大豐年,在糧食收下來之後,由各地的耆老聯名上書,請皇上主持豐收祭禮,以感謝蒼天大地的厚愛,祈求來年還能有這樣的豐收,一般來說,這也是對皇帝的一種認可。
樑洪烈登基之後,一共只辦過兩年的豐收祭禮,這也是沒辦法,大梁國山多耕地少,國庫裡的糧食都不夠用,更不要說老百姓了,能吃飽飯已經不錯了,還辦什麼豐收祭禮啊。
可是因爲水車和梯田的推廣,耕地面積大大增加,連續兩年的豐收,讓老百姓不僅吃飽穿暖,還能有了餘糧,今年大部分的地區都又耆老上書,請求皇上舉辦豐收祭禮,最有趣的是,很多上書都加了幾句對太子妃的祝福,甚至有地方的耆老請求皇上帶上太子妃一起舉辦豐收祭禮,還有地方稱太子妃爲土地娘娘,認爲自家的豐收都是太子妃的恩賜。
這時候孫暢提起豐收祭禮,無疑是從側面支持了太子妃,你們給太子妃立了十大罪狀,我只一條,沒有太子妃就沒有今年的豐收,足夠把你們都給打下去了。
樑洪烈聽得心懷大暢,武將那邊更是樂得牙齒都露出來了,幾個性急的武將乾脆跑出來和文官們打擂臺,是啊,重新給太子選太子妃可以,但是有誰家的女兒能做到太子妃的地步?你不是說爲國家計,爲百姓計嗎?那讓她也做出點利國利民的好事出來。
文官們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樑洪烈見他們鬧騰得差不多了,這纔對旁邊的王騫說:“宣藺柏。”
“宣藺柏覲見~”
藺柏頭戴白玉冠,一身血紅長袍走了進來,他原本就生得極好,這一身藺秋親自設計的官袍更是襯得他眉目絕豔,只是他的這種豔色卻不是那種可褻玩的豔麗,而是帶着一種煞氣的豔,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過頭去,不敢和他對望,彷彿他纔是流言裡的那個妖魔。
原來的藺柏並不是這樣的,他雖然有些腹黑,可是畢竟是從小在戰場長大,接觸的都是血性的漢子,所以他也是很爽朗的人。可是自從接手了錦衣衛,他的世界觀彷彿一下被打破了,原來在邊軍奮勇殺敵、護國爲民的同時,朝堂裡的這些蛀蟲卻在爲了丁點的利益勾心鬥角、蠶食國庫。在邊軍啃着冰涼的硬餅子,捧着積雪下嚥的時候,這些自以爲高尚的官員們,卻在吃香的、喝辣的、睡嫩的,他們哪裡有一絲的爲國爲民,哪裡懂得禮義廉恥?
就這樣,原本只是有一點腹黑的藺柏,生生的被朝堂裡的黑幕給刺激成了心狠手辣的錦衣衛指揮使,一年以來,在他手裡查出來的貪官污吏不下百人,許多貪官進去的時候還人模狗樣像個人,出來的時候只能勉強還能拼湊成一個人了,他手下那些“刑訊工作者”的能力大大的提高。
雖然每天都有人在朝堂上彈劾藺柏,可是藺柏捉的卻又偏偏都是真正的貪官,而且還是罪大惡極,無論如何都要被砍頭的,罪不至死的那些一個沒死在他手裡,弄得朝堂上的官員拿他沒辦法。
“藺柏,朕命你查的賀家書院縱火案可有眉目。”樑洪烈雖然在對藺柏說話,眼睛卻是望着幾個剛纔蹦達的最厲害的幾個文臣。
“回皇上,臣幸不辱命,已經將幾個主要的人犯捉拿歸案。”藺柏說。
“很好。”樑洪烈露出一絲冷笑,說:“把人帶上來,朕到要看看,是誰那麼大膽,敢在賀家書院縱火。”
朝臣們面面相覷,不是說沒捉到兇手嗎?怎麼被錦衣衛把人給捉了?許多人在疑惑的同時,隱隱感到一絲恐懼,難道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好的?或者說,皇上早就知道賀家書院會被人縱火了?
沒等他們想明白,幾個人被帶了上來,讓衆人大吃一驚的是,這些人並不是他們以爲的布衣百姓,單從神情外貌就能看出,這些人分明是常年在街頭打滾的地痞流氓。
“草民張五、李牛栓、王二狗……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地痞流氓哪裡見過這陣勢,一進門就連忙跪倒在地。
聽到這幾個名字,幾乎所有人都在嘴角抽搐,他們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接觸過這種市井小民,到是樑洪烈當初見過不少,看到這幾個人,他竟然想起了他的大將軍藺斂。
對這些人,樑洪烈自然不便開口,只有藺柏冷冷的說:“皇上在此,你們老老實實的交代,爲何要放火燒了賀家書院?”
那幾個地痞早就嚇得渾身發抖,聽到藺柏的話,連忙爭先恐後的說:“皇上,是有人給錢,讓我們燒的,我們只是收錢辦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