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戰浙東雙雄歸末路 平江南四將奏凱捷

詩曰:

投鞭斷流驚草木,破釜沉舟嘆懸頭。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苛政猛虎真可怒,星火燎原起愾仇。

勝敗有憑公道在,盜跖名耀魯春秋。

話說張叔夜病纔好轉,忽見楊騰蛟重傷敗歸,報說黃岩縣失守之信,不由眉頭緊皺,忙問備細。楊騰蛟道:“我等收復黃岩縣,二公子先行班師。小將督兵修葺城牆,不料尚未竣工,大盜呂師囊引賊衆空羣來爭。小將引兵出戰,與呂師囊鬥了五十餘合,那廝走了。小將引兵去趕,不料賊人把金銀沿途拋擲,誘官兵爭搶,趁勢殺了回馬槍。末將約束亂軍時,自不小心,吃呂師囊蛇矛刺中腿股,人馬損折二千。立腳不住,只得棄了城池,特來請罪。”張叔夜聽了,扶起楊騰蛟,溫語安慰一番,喚人扶去看視,自與諸將商議道:“這呂師囊果有些智略,前番探報他南下去打溫州,怎地歸來如此迅速?”衆人也都不解。看官,要明此中原委,須得先從洪載、俞道安二人說起。

且說那洪載原是方臘舊屬,生得容貌俊俏,頗有機謀,初時便糾衆百十人倡從起義。方臘取杭州後,遣方七佛北攻秀州,自率主力南破婺、衢二州。因見洪載驍勇善戰,便令其獨領一軍。那洪載生就一副好皮囊,頗爲自賞,隨身攜帶銅鏡一面,日日照鏡梳洗。臨陣迎敵時,就在此好上想得一奇法,令麾下賊兵皆用絳帛帕首,帶鏡於上,日光照耀,眩人眼目,號爲“赤鏡軍”。官兵見了,往往心驚,不戰而走。洪載所部遂出衢州東下,連陷遂昌、松陽、龍泉、共城諸縣,所向披靡,又打破處州,聲勢大振。

那各處的盜寇,如朱言、吳邦、陳十四公、霍成富等,見方臘得勢,羣起響應,劫掠本地。不料未及數月,張叔夜引兵南征,方臘就擒,羣盜無首,遂同歸於洪載。洪載兵勢益盛,滿心歡喜,自立爲王,不料卻生出一件老大不快意事。原來洪載自破處州,劫掠富戶家財,藉以募衆,本是順風順水。不料到了麗水東巖縣赤石莊,恰似頭撞着鐵板,久攻不下,損失頗重。洪載本擬一股而下,轉掠別處,聞聽戰報,便親引軍去打,兀自碰得頭破血流,因此發誓要滅那莊子。鏖戰半載,終洗盪了那個村坊,出了鳥氣。不料遷延日久,那時節張叔夜已重複引兵南下。洪載聞報,心中惶恐,左右勸道:“大王何不先取了溫州,以爲根本。若能退敵,自是最好。若然失利,也可乘船入海。”洪載然之,遂引兵十萬,渡青田,直取溫州。

那時節,永嘉楠溪又早崛起了一位豪傑,姓俞,雙名道安。此人生得淡黃麪皮,身長九尺,本是教學先生出身。與那呂師囊乃是同道,尊崇摩尼教。因見朝廷搜刮東南,民情洶洶,便趁機自稱魔翁,稱其妻魔母,暗地裡往來溫州各處,佈道傳施,鼓煽男女,夜聚曉散,漸有聲名。後聞得洪載、呂師囊自西、北兩路攻打溫州,便集結村中拳勇少年數百人,揭竿而起,直抵樂清縣。那管界巡檢以郡兵三百人討捕,俞道安等依山壅水,卻不出戰。那巡檢十分輕視,欲引兵直攻,有土人勸道:“賊人憑據巖險,官兵素不習。何不誘賊下山,在平川設伏,定可獲勝。”巡檢竟不能用,引軍渡溪殺去。方纔半渡,便吃俞道安從上游決堤灌下,官軍淹死大半,那巡檢及親隨人等盡遭斬殺,俞道安乘勝佔據樂清縣。

彼時呂師囊亦引兵進抵樂清縣,聞知俞道安在此,大喜過望,遂入城中白鶴寺,兩下相會。俞道安平日裡十分仰慕呂師囊,當日一見,愈加欽敬,呂師囊亦坦誠相待。正是惺惺惜惺惺,好漢識好漢。當時排下宴席,兩個說起當下形勢,呂師囊道:“聽探報說,那張叔夜新破梁山,手下皆慣經戰陣。我等兄弟皆是新起,缺乏訓練。今官軍南來,若正面相抗,恐難取勝。”俞道安道:“眼下江南僅剩你我與洪載,須得聲氣相應,方有勝算。”呂師囊道:“我也作這般想,溫州之地,面對兩浙,背靠東海,乃險要去處。你我兄弟可與洪載聯手,乘官軍未到之際,合力取之。則進攻退守,形勢大爲不同。”俞道安道:“是極,小弟聽聞廣南有個劉花三聚衆稱王,佔據潮循梅惠四州。一旦形勢不利,也可乘船去投奔。”呂師囊道:“此事再議,先應付眼前事要緊。”

正說間,忽有南面探馬來報:“洪載兵進溫州城西白沙嶺,卻不知何故退兵了”。呂師囊、俞道安兩個正自疑惑,又接得北邊哨騎報說:“官軍已打破黃岩縣”。正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呂師囊聽了,思慮再三,起身對俞道安道:“賢弟,黃岩近在咫尺,是我等側背。如今吃官兵打破,若不奪回,其順勢南下,爲禍不小。呂某隻得引兵回救,賢弟可先行一步,去打溫州。待奪回黃岩,我自引軍與賢弟會師。”俞道安點頭,當日二人執手相別,分投南北而去。

看官聽說,洪載本已兵臨溫州城下,卻忽然退去,全因自家後院起火。先是官軍自杭州分兵,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四將,引一萬五千人馬征討洪載。那陶震霆自失了一目一耳後,裝了假耳,罩了損目,又在東京景嶽街新方衖請得一高手匠人重定製了一杆火槍,因出征促迫,店家汞水用盡,鎏金不得,只得漆了紫黑色代替,依舊威力非常。四將引偏師,經睦州、婺州,直撲處州。沿途蘭溪、金華、武義、永康等處多有小夥賊寇出沒,即擒即斬,那李德、江蔡、董舉、王國等盜寇相繼授首。大軍進至婺、處兩州交界方巖山,方遇着大夥賊兵。爲首的乃是洪載麾下兩員賊將,一名陳十四公、一名霍成富。因處州以北無甚險阻,洪載恐官兵突襲而來,便令陳、霍二人將兵一萬,據守方巖山,以爲處州屏障。

那日鄧辛張陶四將兵抵方巖山,見山勢生得險惡,果是個陷人的去處。只見高峰聳峙,四面皆水,上山只得一條路徑,勢甚險阻。鄧宗弼傳令安營下寨,與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商議攻取之策。辛從忠道:“此山只得一條路上去,更兼賊人早有防備,強攻不易。”張應雷道:“適才我策馬周遭巡視了一回,見這山四面環水,要斷其水源,也是甚難。”陶震霆道:“強攻若難,不如將山四面圍困,再檄調永康、武義等處兵馬前來助戰,待其糧盡,便可乘機攻取。”看官,那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等往日風馳電掣,雷厲風行,今日爲何如此小心?原來自鹽山一戰失利後,三將悔恨無及,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此其後行軍,十分小心,以求穩妥。

只見鄧宗弼道:“我看無須,諸君不必太過把細。前番鹽山失利,乃誤中賊人詭計所致。今日賊人雖據險阻,然皆烏合之衆,難比官兵百戰之師。況我等有備而來,若正面交鋒,賊人必敗。然如今我等既統天兵到此,不可不教而誅,可先曉諭利害,若賊人識趣,解甲投戈,可免刀兵。若執迷不悟,我等便鼓衆攻山,未爲晚也。”衆人稱是。當下點一伶俐小校,面授機宜,前去招降。

那小校領了軍令,帶了兩三個伴當,竟投山頂大寨來。賊兵帶入中軍,陳、霍二將喚入。小校上前禮畢,霍成富問道:“如今兩邊交兵,你來有何話說?”小校道:“鄧將軍聞知二位都是當世豪傑,不願刀兵相見,特差小人來招安。”霍成富道:“我等起事,便是要與大宋皇帝做個對頭,非貪圖官爵,招甚麼鳥安?”小校道:“鄧將軍命小人帶話,頭領雖憑衆拒險,然能保不敗乎?降即速降,若敗而後降,則玉石俱焚矣。”陳十四公聽罷,大罵道:“鹽山殺敗的撮鳥,敢來俺這裡唬嚇人!我等都是戴發噙齒,頂天立地的好漢,官兵不知殺了多少,豈懼你等恐嚇?”便喝刀斧手道:“推出去斬了!”小校大驚失色,還要辯解,霍成富右手一揮,刀斧手不容分說,早把小校倒拽出去。須臾,獻上血淋淋一顆首級。陳、霍二人教付與從人帶回,說道:“回去告訴那鄧宗弼,他若不怕死,儘管來攻。方巖山甚大,儘夠埋他。”從人嚇得屁滾尿流,那敢回言,當時領了首級,奔下山去回報。

鄧辛張陶聽了,都氣壞了,鄧宗弼罵道:“這廝如此不識擡舉,便教他追悔莫急。”當時五鼓造飯,傳下將令,揚旗展幡,渡過河水,策衆攻山。怎奈上山只有一條路,官兵都擠在一處,好似長蛇一般,山上早放下滾木礌石,灰瓶火箭,官兵好似葫蘆一般滴溜溜亂滾下山腳。接連攻了三日,死傷頗多。鄧宗弼見不是法,只得暫且收兵。

是夜,鄧辛張陶聚在一處,大衆悶悶,商議攻山之法,都無好主見。張應雷嘆道:“今日攻山,有兵士聽得賊人唱道:‘高高方巖山,橫當大路排。若要從此過,除是飛上來。’賊子負阻不賓,竟如此猖狂。若叫我登上山頂,便有一萬賊兵,也都殺盡了!”鄧宗弼聽得這話,猛地提起一個念頭,拍手笑道:“有了!賊人利器,不過檑木砲石。自明日始,教軍士用木頭縛天橋八座,我等圍住四面,教兵士三人一隊,輪番攻打。待賊人木石耗盡之日,便是破賊之時。”大衆齊聲稱妙。當即教軍士連夜縛了八座天橋,以備使用。

次日天明,四將分領人馬,將方巖山團團圍定,依鄧宗弼之計,搭天橋佯攻。山上賊兵見了,忙將滾木礌石拋下。如此三五日,只見山上炮石日益稀疏。到得第七日,竟一塊也無。鄧宗弼見了,心中甚喜。便召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道:“明日可破賊矣!”便令甲軍在山下列陣,山下各處路口,皆伏騎兵披重鎧引弓以待。鄧宗弼教於各軍中選出四百敢死之士,各帶撓鉤火石,準備登山。看看已近五更,一聲令下,那四百人從四面迅速登山,到處放火,霎時山上濃煙四起。陳十四公、霍成富尚在睡夢中,聞報官軍攻山,忙爬起迎敵,只見滿山火起,濃煙滾滾,亂軍內早有人喊道:“官兵殺上山了!”衆賊兵聽了,心下愈發着慌,四下亂竄。那邊廂,官兵甲軍已衝破關隘,殺上山來。陳十四公見大衆驚亂,持刀衝出,手殺數人,兀自彈壓不住。喊殺聲裡,張應雷引兵自煙火突出,陳十四公慌忙抵敵,兩個奮勇大斗二三十合,正在性賭命換。不妨背後辛從忠殺到,手中飛標閃處,陳十四公後頸早着,跌翻在地。張應雷左腳踏住,右手銅劉過處,早已割下首級。

那邊霍成富見官兵殺入大寨,情知守不住,急提了槍,混亂中戳翻數名官兵,踉蹌奔下山來。彼時山上賊兵大半已被掃盡,餘下殘賊都爭競下山。奔到山腳,方叫得苦,只見各處大路均有官軍騎兵埋伏,當時伏弩齊發,亂箭又射死賊兵數百人,剩下的沒命鼠竄逃回。鄧宗弼忿前日賊人斬使之恨,引當日從人到軍前眺望。只見亂軍之中,一人官兵打扮,騎匹快馬,望南飛奔。官軍陣上,陶震霆見那人走的蹊蹺,放開霹靂喉嚨,急叫道:“大王慢走!”只見那人驀地迴轉身來看,就那空當裡,陶震霆急掛雙錘,取出洋槍,瞄了準星--僅剩一目,愈發瞄得準了。當時扳開火機,砰然一響,正中那人後心,翻身落馬。軍士將屍首擡回,教從人認時,正是賊首霍成富。彼時衆殘賊恰似沒頭蒼蠅一般,見無路可逃,紛紛跪到軍前乞命。鄧宗弼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傳令盡戮餘下賊兵,將首級都掛在方巖山下路旁樹上,以警愚頑。

鄧辛張陶既破方巖山,斬首八千餘級,振旅南行。那縉雲縣的賊兵聽聞方巖山失守,早嚇得魂飛天外,那敢迎敵,棄了城池,一溜煙跑到處州去了。官兵遂長驅直入,進抵處州城下。彼時洪載正在溫州,聞巢穴有警,那敢耽擱,星夜撤軍。退至處州,於城外與官軍交鋒一陣,折了一兩千人,遂龜縮城中,再不敢出。

話分兩頭,回說呂師囊殺敗楊騰蛟,奪回黃岩縣,見城牆頹圮不堪,難以據守,便棄了城池,引兵到縣南石峽口紮寨。那石峽口乃江水自芝塢山之間穿流而成,山峻水急,易守難攻。呂師囊思量溫州城高池深,恐俞道安獨力難克,便親引軍前去相助,留太宰呂助及應明、沈澤二將把守。那呂助人號妙算軍師,多曾隨軍劃策,呂師囊甚爲倚重。當時叮囑再三,方引沈剛、徐統、趙毅三將南下。

到了十一月下旬,呂師囊方到溫州,與俞道安夫婦會着。問起形勢,俞道安道:“小弟引兵南下至龍灣,有個儒生丁仲修領鄉兵攔截,吃小弟陣斬。到了此地,那知州見洪載退兵,便遣兩員先鋒官張理、李振出城,又被小弟擊敗,在南門外霸接橋斬了張理,卻攻城不下。小弟便去打瑞安縣,不想那知縣王公濟據城死守,久攻不克,只好轉回。”呂師囊道:“溫州城高池深,久攻不是良法。我適才繞城一遭,見城西南角有一樓,土人相告,喚作思遠樓,城外便是會昌湖。可引兵在東北角佯攻,卻暗地裡遣人從湖中潛入城中,在樓上放火,城中必亂,到時攻城,便可奏效。”衆人道:“此計甚妙。”當時便去準備。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夜,皓月當空,光華如洗。俞道安統萬衆,荷長梯,負車炮,秉火萬炬,又效仿洪載的法,直扣北城。守城官兵見賊衆皆用滌帛包頭,帶鏡於上,月光照耀,萬衆閃爍,盡皆畏懼。只聽一聲炮響,賊兵蟻附般攀上城頭,幸得城上早有守備,一時難以登城。正鏖戰間,忽見城西南思遠樓火起,人喊馬嘶。那知州在北城駭然無措,忽見南城來報:“賊兵從西南偷爬入城,放起火來,劉士英、李振二位將軍派小人急來求援!”忽又接西城來報:“呂師囊引賊兵攻打西門,閭丘鄂、江端本二位將軍看看堅持不住,特來求援!”驚得知州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急分兵去救,卻見賊兵攻勢如潮,北城漸漸不支。

正在危急,只見城北賊兵後陣大亂,大隊官兵殺到,竟是張叔夜引軍馬來援。弄得呂師囊、俞道安不知頭路,如在夢中,都道:“這……這張叔夜何處來的?怎不見石峽口通報?”看官聽說,原來張叔夜聞知呂師囊重奪了黃岩縣,便留楊騰蛟在臺州將息,點起張伯奮、張仲熊、金成英、李宗湯、召忻、高粱氏、史谷恭、康捷八將,引一萬五千兵,星夜南下。大軍到了黃岩,見是空城。便直奔石峽口。那呂助見官兵前來,卻也心驚,小心備禦。不料張叔夜命人暗地裡繞道從背面登山放火,賊兵大亂,吃官軍一擊即破,應明吃張伯奮一錘打死,沈澤爲金成英槍挑馬下,呂助被康捷擒獲,命偏將星夜押送台州去了。張叔夜等馬不停蹄,火速南下,半日破了樂清縣,直抵溫州。

回說當時張叔夜引大軍殺到,城內官兵見了,恰似大赦一般,士氣倍增,奮勇廝殺,賊兵紛紛敗退。呂師囊、俞道安會着,俞道安恨道:“眼見唾手之功,竟毀於一旦!”呂師囊道:“事已至此,賢弟氣也無益。如今官兵勢大,你我聯手,亦難抵敵。依我之見,不如化整爲零,保存實力。若能衝出重圍,再圖重舉。”俞道安灑淚應了。當下俞道安向東而去,呂師囊投北,正撞着官兵,被裹在大隊裡。沈剛上前抵擋,早被李宗湯一箭射下馬去,徐統、趙毅兩個護着呂師囊望北殺去,官軍緊追。過甌江時,趙毅馬陷泥中,被官兵亂槍戳死,呂師囊、徐統兩個拼死逃過對岸,投北去了。

張叔夜大敗賊兵,解了溫州之圍,見呂師囊、俞道安分兵衝突,便集諸將商議道:“渠魁未獲,終是禍患。”當時點將,召忻、高粱氏、史谷恭一路,引五千兵馬,追擊呂師囊;張伯奮、金成英、李宗湯一路,也帶五千兵馬,追擊俞道安,康捷往來探報。衆將領令而去。

先說召忻、高粱氏、史谷恭奉了張叔夜將令,一路北追。呂師囊、徐統兩個,身邊只剩百十人。一路翻山涉水,曉行夜宿,那些手下假登東、詐撒溺,又逃去三五十人。行到黃岩縣斷頭山地界,爲官軍追及。衆寡不敵,徐統爲亂兵所殺,只得退保山上。官兵四面圍定,絕了水源,人馬枯渴,呂師囊自知無路,便對部下道:“此地便是葬吾之所,汝等自去罷。”言畢,飛身上馬,手舞蛇矛,一騎飛馳下山,早吃召忻邀住。呂師囊抖擻精神,舞起那枝蛇矛,力鬥召忻,毫無懼怯。高粱見兩個鬥過四五十合,丈夫兀自打翻不得呂師囊。心中惱怒,舞動雙刀,飛也似殺來,須臾衝到面前。呂師囊見了,大吼一聲,挺矛直刺,那邊召忻一鏜早到,滿擬呂師囊躲閃,不料呂師囊捨死忘生,只顧擊刺,競不躲避。召忻只得調轉兵器,護住高粱。看看鬥過二三十合,召忻兩口竟一時拿呂師囊不下。高粱見了,便虛晃一刀,詐敗而走。呂師囊見高粱跳出圈子,便全力與召忻對敵,忽見高粱回馬喝道:“着!”手中三把飛刀唰地飛來,呂師囊急閃時,一刀正中坐下馬。那馬負疼,將呂師囊掀翻在地。此時任你呂師囊有萬夫不當之勇,到此也難爲力。衆官兵蜂擁上前,把呂師囊似糉子一般綁了。召忻、高粱各收了自己軍器,統領本部人馬,押了呂師囊正身,並羣賊首級,去見張叔夜。

再說俞道安一路,向東而走,奔入永寧山中。張伯奮、金成英、李宗湯等,尾隨趕上。那俞道安渾家也會些武藝,見狀大怒,掄刀轉身狠鬥,張伯奮接着。鬥過十數合,那魔母那裡是張伯奮的對手,早吃其賣個破綻,閃過刀鋒,右手錘落處,砸得腦漿迸裂,死於陣前。魔母雖死,這一耽擱,賊兵卻奔入山中去了。張伯奮教金成英把住山口,與李宗湯帶兵搜山,又於四處放火。俞道安無處躲避,便率所部格鬥於永寧山中。官兵四面合圍,俞道安挽弓放箭,射殺數十人,矢盡擲弓於地,橫刀直入官兵陣內,擋者披靡。李宗湯令兩翼左右合擊,俞道安復砍殺數人,力盡爲亂兵所殺,手下賊兵爲官兵掃蕩無遺。張伯奮命將俞道安首級鹽封,引兵回溫州報捷。

張叔夜聞知俞道安受戮,呂師囊成擒,心中大喜,與溫州官員出城相迎。傳令收攏兵馬,將賊首呂師囊解赴臺州。後呂師囊與呂助兩個被綁縛台州十字通衢,遭亂箭穿心而死,屍首又遭車裂,其狀慘不忍睹,觀者無不惜之。台州知州恨其入骨,仍覺不足,命將呂師囊赤族,將呂高田村洗盪盡淨,其狀甚慘。時人有詩嘆道:

仙居舊有祖師堂,坐落當初白塔鄉。

眼見菜頭頭落地,今人諱說呂師囊。

呂、俞二寇既平,張叔夜等引兵馬離了溫州,沿青田溪水陸並進,浩浩蕩蕩奔處州來。至宣和四年二月,進至城下,卻見城上已遍插官軍旗幟,原來早已收復。當日鄧辛張陶四將都在城外相候,張叔夜等都吃了一驚,將兵馬駐紮城外,同隨入城,問起克復處州經過。

原來洪載自溫州撤兵後,退入處州,便龜縮不敢再出。鄧辛張陶四將幾番攻城,因城中傳方巖山殺降之事,賊兵恐投降亦死,因此拼死抵抗,城池久攻不下。那日接得探報,朱言、吳邦二賊自遂昌、松陽引兵前來解圍。四將聞知,急商議去請張叔夜派兵增援,忽見軍士來報:“婺州知州姚舜明來見。”四將聽了,不知何事,出營迎入。

彼此坐定,鄧宗弼動問來由。姚舜明道:“前日蒙諸位將軍蕩平方巖山賊寇,使治下安堵,今特送糧米三千石來犒軍。”鄧宗弼笑道:“相公過謙,我等早聽得方逆初起時,相公便力挫其鋒,後又在婺州大破賊兵。我等久仰大名,惜無緣拜會。今日相會,實乃三生有幸。”姚舜明遜謝。說起戰事,姚舜明又道:“姚某此來,非獨爲送糧。因在婺州撞着個大機緣,或可就中用計,此城唾手可得,只需如此如此……”四將聽了大喜,便依其言。

那洪載被圍數月,出城不得,心中慌亂。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城中糧草將盡。那日忽聞城外有故友攜其母妻到來,急叫手下從城頭放下竹蔑籮,拽上城來。看時,果是自家母妻,那故友竟是同鄉範淵。彼此敘闊,洪載十分驚喜。範淵道:“君如今深陷孤城,有何打算?”洪載道:“我本要東入海島,怎奈突圍不出,聞聽方巖山官兵殺降,因此決計與城共存亡。眼下雖然各處城池失守,然遂昌、松陽尚有朱言、吳邦兩萬人馬,若能來救,裡應外合,便可解圍。”範淵道:“將軍差矣,方巖山之事,皆因官軍勸降在先,誰知陳、霍二人逞鳥強,斬了使者,因此遭報。如今呂師囊、俞道安已死,朱言、吳邦爲官兵所困,首尾倒懸,自顧不暇,豈有餘力救此?今官兵雲集城下,張叔夜等引兵西進,不日將至。今君以旦夕之命,待不可望之救,猶涸轍之鮒,冀賴江漢,其不可恃亦明矣。若仍遲疑不決,遷延時日。待糧草斷絕,城破之日,再想歸誠,悔之何及!城破之後,身死何益於事。而令老母嬌妻,受誅遭辱,豈不痛哉?”洪載聽了,心中恐懼,思慮半晌道:“罷了,罷了,便降了罷”。遂請範淵先出城報信,於城頭插了白旗,隨後出城赴官軍大營請降。鄧辛張陶教設酒相待,暗暗教官兵入城,分守各門。當時接得回信,酒興闌珊之際,鄧宗弼將朱言、吳邦來救之信示之,因拊手大笑。洪載見書,慚恨入地。後越想越恨,竟割腕而亡。

看官至此,想必早已猜得,那洪載母妻正是姚舜明訪得,範淵亦是其心腹。洪載既降,朱言、吳邦聞知,心中震怖,遂引兵折返。鄧宗弼急遣張應雷、陶震霆躡後追擊,賊人皆無鬥志,一觸即潰。不過數日,朱言、吳邦先後授首,官兵收復遂昌、松陽。此時兩浙殘賊盡滅,江南大定,此是前事。

回說張叔夜等平定方臘殘黨,恭摺奏聞天子。得康捷神行之力,不上半月,朝廷恩旨下降:改睦、歙二州爲嚴州、徽州,一應有功地方官員,俱各升賞,將弁兵丁賞恤照例,着張叔夜待朝廷選官員接理處州印務後,引本部兵馬返京。天子因前番未見召忻夫婦,聽聞其今次出山爲官家效力,龍顏大悅,特降御筆召召忻、高粱、史谷恭及舊日平定梁山有功將佐花貂、金莊入京面聖。召忻等本欲告辭回東浦,今見天子御筆,又得衆將盛情邀請,難以推辭,只得隨大軍北行。過東浦時,回到莊上,帶了花貂、金莊並女兒,同赴東京面聖。

不說衆將歡喜,舞蹈謝恩。只說張叔夜於處州,一面候新官員交接印務,一面辦理善後事宜。只見李宗湯捧過一盒,過來稟道:當日韋揚隱戰死新昌,僅存一首級。金成英原想請高手匠人刻一香木軀合葬,吃我阻住。緣小將與韋揚隱自幼孤苦,同拜楊枹山於潛爲師,情同手足。前番殘賊未滅,不敢徇私。如今江南已定,自古‘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故將韋師弟頭顱火化,欲帶骨灰回山去見師傅,特來告辭。”衆人見說,同聲嘆息。張叔夜情知留他不住,便道:“韋將軍爲國捐軀,本經略回京定奏明天子,厚加追封。將軍亦請節哀,待安頓完畢,早回東京面聖受賞。”李宗湯含淚應了,將盒子拴束胸前,衆人同送出城。李宗湯飛身上馬,引三五個從人,奔楊枹山去了。不因這一去,有分較:楊枹山中,初逢衣鉢弟子。東京城內,重識市井小俠。正是:王侯將相寧有種,英雄何必問出身。畢竟李宗湯此去發生甚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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