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國的人徹底離開王宮,本傑明才從大廳的後門中緩緩走出來。
“你覺得他們會接受嗎?”會長轉過身,朝着本傑明這麼問道。
“他們會的。”本傑明聳了聳肩,說,“一方不接受,我們就全盤託付給另一方,這種形勢下他們除了接受沒有別的選擇。”
能把這麼一套方案拿出來,他們早就打好了算盤。伊科爾的統治權還在他們手裡,因此,他們有權力讓別人無條件接受他們的方案。
而這一套方案,似乎也是眼下困局的唯一解法了。
想要從伊科爾的王位轉移中獲得更多權力和利益,關鍵就在於平衡。他們眼下的處境,算是被夾在弗瑞登和卡瑞特斯的中間,所以兩方的勢力越平均,他們的重要程度就越高。
因此,本傑明纔拿出了這麼一套方案。
從表面上看,他們將伊科爾的統治權讓給了別人。可實際上,法師卻獲得了名正言順入主伊科爾的機會。弗瑞登和卡瑞特斯間的形勢是平衡的,所以,裁決議會將會成爲這個國家最受重視的機構。
——當兩方票數相等,他們手中的那一票也會變得至關重要。
“輪流執政,法師監督……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這種法子來的。”會長忽然感嘆道,“如果放在平時,就連鄉下的農民都會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可現在……他們心中盼望着帝國的重建,而你利用了這種盼望,讓這種制度擁有了民意支持的基礎。”
本傑明聞言,笑了笑,沒說什麼。
他只是稍微參考了一點現代政治分權制衡的思想。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過於新潮的政治制度一般是很難被接受的。他如果去街上隨便抓個路人,告訴對方人民應該當家作主,對方只會覺得他是個瘋子,並且對當家作主沒有半點興趣。
幸好,伊科爾的特殊情況給了本傑明很大幫助。分裂不過十來年,人們對於往日的帝國還是相當懷念的。而這種懷念,也抵消了史無前例的“無君主”制度對於這個世界的衝擊。
也算是一次本土化的實驗吧。
“聯盟的條約已經擬定好了,只是……關於裁決議會的細則,這麼聞所未聞的東西,應該只有你能弄出來了。”會長又這麼說道。
本傑明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放心,我會好好斟酌的,擬出草稿後再和你們具體商議。”
白紙黑字的法律是這種監督機制的核心。他們不能留下太過分的漏洞,否則兩國把它利用起來,平衡就會被打破,輪流執政也會變成一個笑話。
當然,實現這一切的過程中,本傑明不會走到臺前。學院和兩國的關係已經有了惡化的苗頭,爲了能夠把關係修復起來,這個惡人只好讓會長去當了。
而會長對於承擔這個責任也並無怨言。
畢竟,本傑明也作出了自己的讓步。
“女王……你真的打算把她的性命保下來嗎?”想到這裡,他忽然問道。
“有什麼關係?你已經毀掉了她的容貌和聲音。就算她有機會見到其他人,也不會再有人相信她是曾經那個女王了。”會長嘆了口氣,這麼說道。
本傑明搖頭:“我只是不明白她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
會長聞言,深吸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見狀,本傑明也不再多問什麼,轉身離開了大廳。會長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在大廳之中呆立了片刻,也搖搖頭,從後門離開。
穿過漫長的走廊,打開幾道秘密的機關暗道,會長進入了這座王宮最幽暗的地下室之中。他站在地下室的門口,眼神複雜,望着層層鐵柵欄中被關着的那個身影。
“……你來了。”
那個身影開口,沙啞得可怕,勉強能從音調中大致分辨出她的性別。
——正是伊科爾的女王。
她絕望地靠在牆邊,只是臉上那佈滿的疤痕和疥瘡,讓她和從前的樣子實在差得太遠。骯髒的頭髮掛在臉頰兩側,和地上鋪着的乾草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從她破破爛爛的衣服和神經質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她已經在這裡被關了不少時間。
“公主殿下,我會時常來看您的。”會長沉默片刻,纔開口道,“再過一段日子,我們還會給您換一個監獄,條件應該會比這裡稍微好一點。”
聞言,女王的肩膀微微聳動,忽然發出了一陣可怕的笑聲。
“你們爲什麼不殺了我?把我留在這裡,就這麼想要羞辱我嗎?”
會長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女王見狀,猙獰的面容露出了更加諷刺的神情。
她用怪物般的聲音說:“仁慈……先生從來都是這麼的仁慈。來吧,仔細看看我的臉,聽聽我的聲音,感受一下你到底有多麼仁慈。”
“公主殿下。”會長睜開眼,說,“您做了太多錯事,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女王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來:“不許叫我公主!我……我是伊科爾的女王!”
會長沉默不語。
吼了一陣子,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女王最終還是重新癱倒在牆邊,大口喘着氣,用漠然的眼神注視着鐵欄杆外的會長。
“……你還活在從前的帝國嗎?”她的眼中再次流露出譏諷,“從前的帝國,父王還在世,把你邀請到王室的私人晚宴上。我會露出母后教我的甜美笑容,對你手中的魔法伎倆不停發出‘哇’的驚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會長聞言,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女王卻發出幾聲乾笑,說:“不,你錯了。我一直都沒有變,是你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我。當然……或許你們根本沒興趣瞭解,誰會在乎一個公主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們,還有父王,都只是想看到我裝出來的那個溫柔無害的樣子罷了。”
會長沉默良久,搖了搖頭。
陰暗的地下室陷入一種壓抑的氣氛之中。女王以她那恐怖的面容,盯着會長,看了許久,忽然開口:“放了我。”
“不可能。”
女王忽然湊到鐵欄杆邊上,急切地問道:“爲什麼不可能?我已經對你們造不成任何威脅了。”
會長深吸一口氣,忽然看向女王,說:“陛下,活在過去的人是您吧?錯誤的選擇需要付出代價,而您……早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以被肆意縱容的小公主了。”
聞言,女王渾身一震,忽然用力地握緊了手邊的鐵欄杆,整個人都變得沉默起來。
會長見狀,失望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