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七年
雋春館天字號梅字上房,發現了一個裹在襁褓中的孩子。
這個消息震驚了雋春館上上下下的媽子丫頭們。
老鴇氣得把所有鶯鶯燕燕全部叫了出來,一排站好,指着桌上的孩子吼說:“是誰的?是誰懷了野種給我站出來?”
桃紅、柳綠、鵑紫、黛青嚇得紛紛搖頭表示,“媽媽你看我昨天肚子沒大,怎麼可能今天就生了呢?”。桃紅眼尖,瞅到裹孩子的綢緞上繡着“白”字。
“哎呀,媽媽你看!”桃紅指了指,“會不會是月白的呀?”
月白嚇得臉都白了,連連擺手,“媽媽我下午還在接客呢!那個王公子剛走,不信你問他呀。我都在招待他呢,哪有時間生。”
“再說了,”月白眼珠轉了轉,試探性了問了一句:“這‘白’會不會是隨父姓啊?”
老鴇覺得有理,急忙叫來了小丫頭們查名冊。
查來查去常來雋春館姓白的只有白員外一家,但這個白員外是個陽痿,每次來只能彈彈詞兒,聽聽曲兒,有心無力。而他兒子白公子是個怕老婆的人,只來過兩次,且非常謹慎,不留痕跡。
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查了一圈下來證實,確實不是館裡的姑娘們生的。
那便是外來的人從窗戶給扔進來的了?
老鴇非常惱火,“我們這是青樓,不是私塾!這扔個孩子進來指望我們帶嗎?”末了掀開他的裹綢看了看下面,更加生氣:“還是個男孩,要是個女孩養到十二歲也能接客了!我們這裡又不做小倌的營生。”
“可以賣給旁邊的柳湘閣唄。”桃紅出主意,“那邊不是調/教小倌的嘛。我看這孩子長得蠻好,比他們那些小童還漂亮些。”
老鴇轉了轉眼珠,覺得桃紅說得在理,便準備把孩子扔給下人照顧,打算明天一早賣出去。
本來熟睡中的嬰孩彷彿知曉了這個打算似的,突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
一直在樓上看着沒下來的許圓圓被哭得有些心軟,急忙下來把孩子抱在懷裡哄着。
許圓圓今年二十二歲,是這個青樓的老姑娘。
她曾經紅極一時,以才貌雙全而名揚天下,是多少達官顯貴文人墨客的紅顏知己。但後來生了場病,體虛不能接客,漸漸便只能靠賣才名,彈曲子勉強維持着生意,門庭漸漸冷了去。
醫生說她壞了身子,恐怕難生育,於是便對孩子的事有些上心。方纔聽到老鴇說賣與柳湘閣,又聽到了孩子哭聲,便把孩子抱在懷裡說:“我收了他做兒子,你們誰也別想把他賣出去。”
老鴇一聽就怒了,揚手要打她,“你個賠錢貨,你個吃白食的,你居然還想帶個小的!看我不打死你!”
老鴇追着要打,許圓圓急忙左躲右閃,姐妹們也紛紛上來勸架。有勸老鴇的不賣孩子的,也有勸許圓圓放手的。
許圓圓見老鴇不肯鬆口,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邊哭邊抹淚,說着軟話:“我十歲被賣進雋春館,學識字,學女紅,學接客,學賣笑……現在身子垮了,無法懷上子嗣。這孩子既然被扔在了這裡,定是上天可憐我,怕我老後無人照顧……媽媽啊……我求你行行好,拿我的工錢供他一口飯吃……”
其他姐妹見了,也多少有些動容,紛紛上來求情道:“雖說幹我們這行兒的,只爭朝夕。但許姐姐當年也是爲雋春館立下招牌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好歹給她留個念想吧……多一個小孩吃不了二兩米,還能做點雜事不是?”
老鴇被勸着氣也消了些,罷了罷了一擺手,同意許圓圓把他認作兒子。
許圓圓給他起名叫“許白”,“許”隨自己,“白”恐怕是這孩子的本來的姓氏。小名喚作“年年”。
在這裡,男人的衣服只有粗麻爛布的雜役常服,許圓圓不忍心給她兒子穿,便給他穿着些女童的衣服,當女兒養了起來。
許白長到六歲,不知道是因爲自幼被當女兒養,還是因爲雋春館米好水好,脂粉氣足,他怎麼看都不像個男孩子,倒比那些女童還漂亮些。脣紅齒白,鳳眼黛眉,雪膚花肌,笑起來的時候顧盼生輝,閉口不言的時候海棠垂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