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們在翠華樓吃完晚飯,元安公主也沒有到來。
元安公主也不知道哪裡去玩了,估計早就已經玩瘋了。
酒足飯飽之後,安康公主一行人便從翠華樓裡走出。
此時,東市的四門已經關閉。
原本安康公主並沒有今晚也外宿的打算,結果稀裡糊塗的在翠華樓多耽誤了一些時間,導致她直接趕不上時間出東市了。
聽到預示四門即將關閉的鉦聲已經止歇,安康公主也感到有些無奈。
“看來今晚又得在這裡找個地方住下了。”
安康公主這一回不打算再去胡玉樓,那地方光是睡覺的話,消費也是很高的。
而且如今周媽媽不在,胡玉樓的管理也很是混亂,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當家做主。
安康公主先派了一個花衣太監回興慶宮報信,說他們今晚回不去了。
花衣太監到已經關閉的東市四門,到時候自然能找到人把這個消息傳回興慶宮,然後再回到安康公主的身邊倒也花不了太久的時間。
安康公主帶着人,在夜晚的東市上閒逛着,準備找一個合適的店家住下。
早知道她就直接問問翠華樓的掌櫃了。
東市當然也並不是只有花街這樣的尋花問柳之地,晚上也有一些清靜些的地方。
安康公主挑花了眼,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便差人在路上打聽了一下。
結果,幾個文人墨客倒是告訴他們了一個好地方。
這地方要是運氣好的話,晚上睡覺都不用花錢。
只是他們說這話時,嘿嘿怪笑,李玄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但今晚沒人請客,安康公主倒也起了省點錢的心思,打算去那幾個人說的地方去看看。
結果,他們就這麼來到了一處名爲“清樓”的地方。
【清樓】
沒錯,不是青春的青,而是清靜的清。
這清樓裡面此時也是燈火輝煌。
只不過和花街上的店鋪相比,這裡確實更加清靜一些,而且裡面還有弱管輕絲,飄飄渺渺。
簡單來說,就是店裡的背景音樂沒有胡玉樓那般火熱勁爆,而是顯得高雅大氣。
“難道這地方是大興的清吧?”
安康公主帶着人走入這清樓內,發現這裡的燈光淡雅樸素,哪裡都是亮堂堂的,沒有絲毫曖昧的因素。
大堂正中,一位天仙般的女子正進行着主持,似乎是在進行着行酒令之類的活動。
那女子的背後,甩下來幾張巨大無比的卷軸,那上面各自提着字跡不同的字句。
細細品讀一番,都是難得的佳句,再加上或是蒼勁有力,或是飄逸灑脫,別具一格的字相得映彰,實在是令人賞心悅目。
大堂內,還有專門的樂師,按照現場的氛圍,來進行配樂。
放眼望去,清樓內的客人們都是文人墨客打扮,至少看着都是人模狗樣。
而且能看到清樓裡面的客人中,有不少是女子,也在參與着此時大堂內的遊戲。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答得好,便能贏得滿堂喝彩,衆人爲之共舉一杯,氣氛很是熱烈,一點不輸有胡姬不穿衣服跳舞的胡玉樓。
安康公主見這清樓有趣,便打算在這裡看看。
他們剛一進門,就有清樓的小廝來爲他們引路。
清樓的小廝是打扮的很有格調的年輕女子,上來也不說話,對着安康公主款款一笑,然後就在前方默默的爲他們帶路。
很快就在大堂的一個角落內,找到了一個可以供他們坐下的位置。
之後便給他們上了基本的茶水和點心,小廝還悄悄的送上了一份價目表,然後在他們桌上立起了帶標號的小木牌就離開了。
清樓的價目表倒是公道,上面只有簡單的茶水和點心,價格都不貴。
此外,令人矚目的是,價目表上竟然還有各種琴棋書畫等技藝的教學價格,後面還有相應的老師介紹。
李玄也扒在桌邊,跟安康公主一起看着這有些新鮮的價目表。
相比起平價的茶水點心的價格,那些技藝的學習價格可謂是天價。
最便宜的竟然也有幾百兩銀子的價格,而且每門技藝後面標註的時間單位竟然是時辰。
也就是說,一個是就需要花費幾百上千兩來學習這些技藝,最高的一個價格竟然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兩。
李玄先前在胡玉樓都沒見過如此離譜的價格。
“喵的,不會是素菜葷價吧?”
“而且最後那個九九九九,只怕都夠給尋常的花魁贖身了吧?”
三小隻看着清樓的價目表一個個都被驚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店裡的小廝第一時間就把價目表給送了上來,這是生怕有人高估了自己的消費能力啊。
三小隻都感到奇怪,李玄更是惡意的猜測這請教技藝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搞不好那上面的琴棋書畫等類目都暗藏玄機。
“哼,我還以爲是一股清流,原來也不過是包裝的好。”
李玄抓過桌上的一個小點心就憤憤的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幸虧這家的小點心還比較實惠,看我給老闆上一課的。”
清樓的點心質量不錯,比起外邊還要便宜不少,看起來這便宜的茶水點心算是一種福利。
李玄狂炫桌上白送的小點心,看哪個好吃記下之後,準備再好好的宰清樓的老闆一通。
安康公主倒是沒注意到李玄的異常,而是認真的看着大堂內的遊戲。
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對對子的遊戲,按照桌上木牌的順序輪流來,有的人不擅長就直接棄權,只是專心看熱鬧。
大堂內負責住持的女子每過幾人會換個主題,好讓遊戲可以繼續順利的進行下去。
安康公主他們坐下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放棄或淘汰,只剩下十幾桌的客人們還在繼續着遊戲。
而且看起來,隨着時間的推移,遊戲的難度正在不斷提高,淘汰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
看了一會兒,安康公主就已經明白了遊戲的玩法。
只是她不太擅長對對子,或者應該說這些詩詞歌賦,她是一概不通。
安康公主自小是看那本啓蒙寓言故事長大的,後來一直身處後宮,哪有人來教她這些。
她雖然是皇室公主,但一點都沒有享受到該有的教育資源。
要不是最近安康公主在千星閣借來了不少書看,擴展了許多知識,認識了許多字,她現在的文化水平還大幅落後於同齡的皇家子嗣呢。
只是安康公主雖然看明白了遊戲,但還是沒弄清楚,之前路上那幾個人說的免費住宿在哪裡。
她翻遍了清樓的價目表,結果那上面壓根就沒有住宿相關的項目。
安康公主不得已找來了清樓的小廝,問她免費住宿的事情。
結果先前給他們引路的小姐姐掩嘴一笑,看着安康公主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模樣,便知道她是誤會了當即解釋清楚。
原來清樓是不提供住宿服務的。
但是會有一些幸運兒得到清樓入幕之賓的資格。
就比如現在在大堂內主持遊戲的女子,名爲清辭,乃是清樓內負責教導詩詞歌賦的導師之一。
若今晚有幸能得清辭姑娘的青睞,便可以成爲入幕之賓,免費住宿在清樓內一晚。
因爲清樓內沒有專門的客房,因此只能和導師同住一屋。
至於晚上住在一起做什麼,清樓就不會多管了。
反正這一晚住宿造成的費用,都是清樓負責,不需要入幕之賓花費一文錢。
如此一來,免費住宿也就可以做到了。
安康公主聽了這話,不禁臉色一紅,這才明白路上那幾個怪蜀黍爲何嘿嘿笑。
入幕之賓這個詞,用在這裡總是會讓人想入非非。
安康公主也免不了這個俗。
尤其是清樓的小廝說晚上對導師做什麼都不會管時,那擠眉弄眼的打趣模樣,更是令安康公主臉紅。
李玄聽了這番解釋,更是比了個大拇哥。
“所以說,幹什麼都得有文化啊。”
李玄咀嚼着嘴裡的小點心,還不忘把價目表扯過來,用自己的貓爪按住那上面的天價課程。
安康公主當即會意,便接着問這些課程是什麼意思。
對於這個問題,小廝肅了肅臉,正色回答。
原來清樓裡的導師個個都有絕活在身,這上面的技藝傳授是正兒八經的教你琴棋書畫,並不是李玄所想的特殊服務。
而且只要你在這幾個技藝方面超過了導師,不僅不用花錢學習,還可以讓導師們向你請教。
至於請教時是需要導師花錢,還是付出其他的代價,這就是看彼此之間怎麼商量了。
聽那個小廝說,不乏有人藉着教授技藝的名目,在清樓裡住了大半年。
甚至有人得到三位導師入幕之賓的資格,便可以把清樓當家住。
當然了,只限和得到入幕之賓資格的幾位導師互動,不可以去騷擾沒有入幕之賓資格的其他導師,違者會被趕出清樓,不得再踏足此地。
李玄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規則之後,這才明白這裡的生意爲什麼這麼好。
又有誰能拒絕白嫖的誘惑呢?
而且清樓裡的基本消費項目很低,可以經常來試一試。
但哪天若是得到清樓導師的眷顧,那可就有了白嫖的機會了。
更不用提集齊三位導師的眷顧,還可以得到長期白嫖的機會。
李玄轉過頭,看向堂內衆人,一副已經看透了所有人的表情。
結果他這麼一看,卻是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咦,那人不是?”
這時,安康公主已經問完了自己的問題,送走了清樓的小廝。
那小廝笑了笑便離去,還不忘多看了安康公主幾眼,似乎覺得她蠻可愛的。
安康公主察覺到小廝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李玄趕緊扒拉了她一下,然後指了指遠處的一張桌子。
安康公主好奇的跟着望過去,隨之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不是五皇兄嗎?”
“他也在這裡啊。”
之前在御花園見過一面的五皇子正坐在離他們很遠的一張桌子上,他桌上的木牌還立着,並沒有被淘汰。
五皇子的身後跟着隨行保護的花衣太監,那記錄言行的太監也在一旁。
“這傢伙倒是不害臊。”
“如果真的被請爲入幕之賓,難道不怕那太監在一旁仔細記錄,呈給永元帝嗎?”
李玄心中暗道,大爲驚訝。
不管是再厲害的男人,估計也不喜歡有人在自己埋頭苦幹的時候圍觀吧?
可就在李玄和安康公主觀察遠處的五皇子的時候,順序竟然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頭上。
負責主持遊戲的清辭看向了他們這一桌,然後看到是一個坐着輪椅的小女孩坐在主位,不禁一愣,接着便對安康公主露出溫柔的笑容。
“這位小姐,需要我給您講解一下游戲的規則嗎?”
清辭細聲軟語的對安康公主問道,態度非常和藹。
“呃,不必了,我剛纔看了一陣,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
不知爲何,安康公主覺得這清樓裡面的人對她的態度都格外的友善。
不管是先前的小廝,還是眼前的清辭都是如此。
“好的,這位小姐就請以隨意主題出對,如何?”
安康公主聽到題目,點了點頭。
李玄也是有些意外的看了清辭一眼。
這樣的出題絕對算是放水了。
因爲先前切換題目的時候,清辭都會給出具體的主題。
這出題也是很有講究的。
他們這十幾桌客人輪流出對,每一輪都有一個出對之人,剩下的人便出對應的對子,對不出來就是淘汰。
但反之,若是出對的人的對子被所有人都對出來,出對之人便會被淘汰。
因此,出對的人必須要確保自己能讓一桌人對不出來,才能繼續參加遊戲。
其他還在比賽中的客人們看到這一次出題的是一個小女孩,都不由暗中鬆了口氣。
今晚的遊戲已經快進行到尾聲了,只有拿下今晚的比賽,纔有可能被清辭請爲入幕之賓。
當然了,這還得看清辭的心情。
因爲入幕之賓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不管是出對還是對對子的人,都有一定思考的時間,按照之前被淘汰的那些人來估算,李玄猜測大概最多有三十秒的思考時間。
這個時間,清辭把握的很好,也是她作爲主持需要具備的必須能力。
她需要把時間控制的儘可能客觀,又不能過於死板,需要按照場上的情況靈活應變。
安康公主本來想着,自己也不擅長這些東西。
現在讓她猛地想一個對子出來,她也編不出來。
索性想直接放棄,不浪費大家的時間。
不然大家對上一輪之後,她再被淘汰的話,可是要浪費一整輪的時間的。
而且題出的不好,還圖惹人家笑話。
遠處的五皇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安康公主。
一開始,安康公主帶人進來的時候他還沒注意到。
因爲五皇子集中精神進行着遊戲,此時順序輪到安康公主的頭上才讓他注意到清樓內來了一位自己的皇妹。
安康公主雖然此前只在御花園抽籤的時候見過一次五皇子,但是五皇子卻早就對安康公主很熟悉了。
畢竟安康公主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
五皇子此前也沒見過自己的這個皇妹,但卻聽說過不少她的事情。
此時,看到安康公主面露猶豫之色,一副露怯的模樣,五皇子更是看不起她。
“哼,一點皇室公主的氣度都沒有。”
五皇子在心中冷冷一哼。
他歷來自視甚高,自認爲文采斐然,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完全不在同一層次。
而且他也對皇位沒有興趣。
爲了一時的權勢,而鬥得伱死我活,兄弟殘殺。
而這一切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
在五皇子看來這是愚蠢的。
他尋求的絕不是一時的輝煌。
五皇子在尋求永生之道。
而且他很早就發現了實現永生的辦法,那就是青史留名。
只要這世上還有人記得他的留下的詩詞歌賦,文章妙句,他的思想,他的人生便能借此延續,以此實現自己的永生。
前人已經給他立下了榜樣,他自小學習的知識,思想,文章和詩詞,便是那些人永生的證據。
早已逝去數百上千年的人,五皇子今天仍舊可以道出那些人的生平。
這不是永生,還是什麼?
而五皇子此生的追求,便是如此。
青史留名,在人族的文明中永生。
不說這番言論對錯與否。
至少五皇子年紀輕輕就找到了自己畢生的追求。
這一次,若不是有出宮的機會,他纔不會參加這無聊的比賽。
而父皇安排記錄言行的太監,對五皇子而言更是絕佳的機會。
他可以更早的留下自己的痕跡,只要自己以後青史留名,這些痕跡便一定會被後人發現。
因此,五皇子這幾天壓根就沒有查案,而是在京城內四處尋訪那些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
尤其是曾經出過名留青史人物的地方,他更是每一處都去打卡。
而這清樓更是在他一定要去打卡的名單之上。
因爲這裡曾經出過一位大才子。
雖然那位才子直到今天都保留着巨大的爭議,但對方留下的辭,現在廣泛的流傳於民間。
更重要的是,對方當年在清樓白嫖了十幾年,乃是白嫖界的祖師爺。
風流才子柳三變,大興著名詞人,婉約派代表人物。
也是五皇子此生的偶像。
當年,無數花魁對柳三變趨之若鶩,只爲能得他一次恩寵,題詞一句。
據說當年柳三變老死在清樓內,惹得天下青樓女子爲他披麻戴孝,直至今日仍在傳頌這世間奇景。
五皇子不求其他,能被柳三變這般被人銘記就夠了。
想到這,五皇子忍不住搖了搖頭,抿了口茶,潤潤嗓子。
他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難辦到。
而就在五皇子展望自己畢生所求的時候,安康公主想了想,正要準備放棄,李玄卻伸出尾巴,捲住了安康公主想要將桌上木牌放倒的動作。
放倒木牌便意味着棄權。
安康公主低頭看向李玄,結果看到李玄促狹一笑,一看就沒憋什麼好屁。
“嘿嘿,喜歡對對子是吧?”
“吟詩作賦還有些難度,但出對子的話,李玄可是也聽說過幾個好題目的。”
那十幾桌的客人們本來看到安康公主面露猶豫之色,又看到她把目光轉向了桌上的木牌,都以爲她要放棄了。
結果她的動作突然一頓,低頭沉思片刻之後,就目露精光的看向了臺上的清辭。只見安康公主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後緩緩念道:
“煙鎖池塘柳。”
清樓內突然一靜,唯有那絲竹配着琴聲輕輕迴盪。
可輕緩的音樂也是慢慢止歇。
清樓的樂師們會根據現場的氛圍調整音樂,現在他們奏不下去了。
因爲清樓內寂靜到連他們的音樂聲都會變得刺耳。
沉默了一陣之後,清樓內突然爆發出一陣譁然。
臺上的清辭更是直直的盯着安康公主,眼中盡是灼灼的火熱。
“煙鎖池塘柳,煙鎖池塘柳……”
清辭喃喃自語,忍不住提起自己面前的毛筆,鋪開一張卷軸,就在上面奮筆疾書。
“來人,掛上!”
清辭興奮的喊道。
當即就有清樓的人將她剛剛寫好的卷軸高高掛在大堂,正好位於清辭的身後,正對着所有人。
看着巨大的卷軸上,那娟秀的字跡,衆人無不讚嘆。
“短短五字,就營造出如此意境!”
場下,已經有識貨的驚呼出聲。
其他人也是從這簡單的五個字中看出了一番幽靜的池塘、綠樹環繞、煙霧瀰漫的景象。
單憑五個字就能給大家如此鮮明的畫面感,大家都忍不住帶着驚訝的目光看向了安康公主。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還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文采。
而此時清辭更是朗聲道:
“諸位這五個字中暗藏五行,若想對得工整,只怕是不容易的。”
清辭這麼一點出來,衆人也是發現這一妙處。
不管是參賽的,還是看熱鬧的,都直呼“妙、妙、妙”。
更有人開始搖頭晃腦的朗誦起來,一副癡迷其中的模樣。
那十幾桌參賽的客人們此時冷汗淋漓,溼了後背,頓時感到不妙。
本以爲是個來看熱鬧的,沒想到竟是高手!
論起最受衝擊的,自然還是先前還幻想着如何青史留名,永生於人族文明的五皇子。
想起自己不久之前還瞧不起安康公主,此時他感覺自己可笑的如同一個小丑。
“怎,怎麼可能……”
“安康,她,她竟然有如此文采!?”
“不,不,這不可能,聽說她連老師都沒有!”
五皇子喘着粗氣,感到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抄的,一定是抄的。”
“不知從哪聽來的絕對,用在了這裡!”
即便五皇子如此安慰自己,但還是氣得牙癢癢,雙目通紅,面目猙獰。
因爲他知道對方的這短短五字有多麼的優秀,自己即便絞盡腦汁也無法對得上。
這種絕望的差距,讓他無法接受。
而心態爆炸的五皇子沒有發現,一旁負責記錄言行的太監正認真的觀察着五皇子,一字一句的做着最認真的記錄。
被挑選出來進行記錄工作的太監都是文筆上佳的,不一會兒就將五皇子現在的模樣繪聲繪色的記錄在案。
若是五皇子知道自己青史留名的第一步是這麼開始的,只怕心態要再炸一次了。
幸虧這記錄只會給永元帝看,皇子皇女們是無權查看的。
而且如果幹涉記錄的過程,嚴重的會被直接取消這一次的參賽資格。
但五皇子若是看到那上面關於他的記錄,只怕當場就會毫不猶豫的撕了那太監手上的本子。
安康公主也是沒有想到,自己按照李玄指示所出的對子竟然惹來了這麼大的動靜。
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安康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臉蛋粉撲撲的,別提有多麼可愛了。
這下子,看向安康公主的目光更多了幾道炙熱。
“好可愛的小姑娘啊!”
清辭輕咬下脣,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呃……”
李玄本來還享受着震驚衆人的爽快,可很快發現人羣中有些目光格外的有侵略性。
而且竟然還都是女性。
“喵的,我早就發現這大興的風氣不對了。”
李玄當即大怒。
這目光他可太熟悉不過了。
“我就說怎麼總是橘裡橘氣的,感情原來女孩子之間不僅是友情嗎?”
安康公主出對帶來的震驚久久持續,但遊戲還要繼續。
清辭平息內心的激動,吐出如蘭的幾口熱氣,接着主持比賽。
可這著名的“煙鎖池塘柳”又豈是那麼容易對出來的。
出對子的人雖然會因爲所有人都對出對子而被淘汰,但也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如果所有人都對不出來,那就會直接獲勝。
衆人冥思苦想,但直到時間耗盡也沒有想到一個好對子。
就這麼隨着順序,一個接一個的被無奈淘汰。
很快,順序就輪到了五皇子。
五皇子心有不甘,搜腸刮肚之後,勉強對出了五個字,但連工整都算不上,更不用提對應五行了。
直接被清辭判負,淘汰出局。
五皇子身體一鬆,感到體內的力量都被抽乾,一副一蹶不振的模樣。
一旁的太監盡職盡責的記錄下這一切。
隨着順序繼續推動,很快就又回到了安康公主上一個人。
那人剛纔就一直在思考,但直到現在也沒有答案。
因此他也沒等清辭繼續倒計時,直接起身對安康公主的方向拱手道:
“小姐千古絕對,吾等心服口服。”
“恭喜了!”
這位倒也是高情商,直接將安康公主的對子捧到了千古絕對的地位,然後還連帶着先前那些被淘汰的人一起認輸,既給了安康公主面子,也給他們這些落敗之人挽尊。
安康公主也是個識禮數的。
既然對方主動敬她一尺,她也自當還敬一丈。
安康公主起身回禮,清樓內一派和睦之象。
衆人也是沒有想到今日的比賽竟然如此快的落幕,紛紛意外不已。
但看到掛在堂上的那五個字,也都是信服。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不知從哪來的小女孩竟然會成爲今晚的最大黑馬。
而李玄更是沒有想到,如此輕鬆就贏下了這對對子的比賽。
“看來你們這些才子也不過如此嘛。”
李玄在心中暗笑,自然明白自己佔了前世的便宜。
他雖然背不出太多的詩句,但這些小對子倒是還記得一些,但總是記得不算多。
李玄想着以後得珍惜這些存貨,然後好讓安康公主繼續人前顯聖。
該說不說,剛纔大家都不怎麼看好安康公主的時候,安康公主念出那五個字,清樓內衆人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尤其是遠處那個自視甚高的五皇子,給李玄看得那叫一個歡樂。
“我說都愛人前顯聖呢,實在是太爽了!”
李玄心中回味着先前的爽快,嘴角都快要掛到耳朵上去了。
隨着最後一人認輸,清辭噌的一聲就站了起來,接着目光一掃大堂,然後最終停留安康公主的身上。
“我宣佈,今晚的勝者便是這位小姐。”
清辭說完這句話,大家都還期待着看她有沒有下文。
雖然清樓每晚的比賽勝利之後,都能獲得一些獎品,這些獎品大多是當晚的導師給出。
像清辭大部分的時候給出的是自己寫的詩詞。
可別小看這玩意,有很多喜歡清辭的人們會高價收購,能賣出相當好的價格。
哪怕不賣,自己收藏也是很有價值的。
能在清樓當導師的,可沒有一個是花瓶,手底下都有過硬的實力。
否則,也沒辦法主持每晚的遊戲。
像今天是對對子,其他時候還有音律、下棋、繪畫等,想要主持好這樣的比賽,本人必須要有過硬的實力。
所以,清樓想要培養這些素質過硬的才女們,需要耗費的代價是花街上的那些花魁們的數十倍。
而且,這種東西很看天賦。
若是天資不夠,再是培養其上限終究有限。
而清樓的經營模式又註定了要在每個項目上有一個拿得出手的人。
因此,清樓那看似不合理的技藝傳授價目表,其實反倒是他們最大的收入來源。
因爲清樓教的是真本事。
可大家都知道,今晚最重要的並不是比賽的勝利和獎品,而是……
“小女清辭,誠邀這位小姐成爲今晚的入幕之賓,不知可否賞臉?”
清辭慢慢的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禮,然後羞答答的對安康公主發出了邀請。
安康公主一愣,沒想到今晚免費住宿的問題如此輕鬆的就被解決了。
安康公主當即高興的點頭答應下來。
清辭當即笑顏如花,說道:
“還請小姐稍等,清辭這就回去準備。”
說罷,清辭就噔噔噔的上了樓,也不知去準備什麼去了。
大堂內,所有人都對安康公主投來了羨慕的目光,此外還有許多好奇和熾熱。
李玄當即甩動尾巴,在安康公主的手背上寫道:
“你怎麼胡亂答應人家,小心被人吃幹抹淨了都不知道。”
安康公主困惑道:
“這清樓又不是黑店,怎麼可能幹出吃人的勾當。”
李玄一噎,知道這小丫頭說不通,她當即看向了玉兒。
結果只見玉兒鄭重的點頭道:
“阿玄,我懂你的意思。”
“放心,殿下有我守護着!”
玉兒義正言辭的說道。
看來年紀更大一些的玉兒已經察覺到了清辭還有周圍那些熾熱的目光。
李玄也是服了,沒想到自家的小白菜還沒長成就被其他的白菜盯上了。
“這離譜的大興!”
趁着清辭在樓上準備的功夫,清樓的人給安康公主這一桌又上了新的點心。
之前送來的那些點心,早就被李玄給吃光了。
而且今晚安康公主已經成爲了清辭的入幕之賓,所有消費都可以免單,自然可以敞開了懷吃。
李玄也不客氣,連吃帶拿的,順便還拿了一些收在帝鴻骨戒內。
後來上的點心明顯更加高級一些,比一開始的好吃多了。
李玄在那咔咔猛吃,安康公主不禁有些擔憂的說道:
“阿玄,你怎麼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而且剛纔翠華樓的那條魚都給你吃了,你怎麼還吃得這麼起勁兒。”
但李玄不管,在安康公主懷裡掙扎着撲向桌上的點心。
“白送的點心,哪有不多吃的道理?”
可就在這個時候,五皇子走到了安康公主的身邊。
他的呼吸仍舊有些粗重,居高臨下的看着安康公主。
花衣太監們都知道五皇子的身份,默默的讓到一旁。
安康公主看着走到自己身旁卻沉默不語的五皇子,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兄長,你這是……”
在宮外的時候,安康公主用兄長代替了皇兄的稱呼。
李玄看五皇子似乎是來找茬的,也顧不得繼續吃點心,轉頭盯着這傢伙,看他想要幹嘛。
五皇子盯着安康公主沉默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玄見他杵在一旁也不走,嘴裡剩的那些點心殘渣都吐到了他的身上,還連帶着許多口水。
這下子,五皇子才如夢初醒,看着髒了的衣服,卻沒什麼表情。
“哎呀,阿玄。”
“你怎麼能這麼沒禮貌?”
“兄長,對不起啊。”
安康公主知道李玄是故意的,但還是替他道歉道。
五皇子擺了擺手,然後說道:
“無妨,我只是想要問問你,那對子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嗎?”
五皇子盯着安康公主的眼睛,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安康公主沒有正視五皇子的眼睛,正想着該如何應付時,感覺到手背一癢。
李玄還當這五皇子是什麼事呢,還來是輸了不甘心。
在御花園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李玄就知道這傢伙心高氣傲。
如今輸給沒什麼存在感的安康公主,估計是一時半會之間無法接受。
李玄看五皇子這麼難受,忍不住又添了一把火。
安康公主察覺到李玄在自己手背上寫下的字,有些面露不忍。
“老實回答我!”
五皇子見安康公主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以爲她是心虛,原本破碎的自尊心又開始重新凝聚起來,說話也硬氣了幾分。
這邊的對話,已經惹來了大堂內不少人的注意力。
本來安康公主以黑馬之姿,高調贏下比賽,還成爲了清辭的入幕之賓,已經是全場的焦點。
當然了,安康公主這樣出風頭也惹來了一些人的不滿,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五皇子這樣明目張膽的找一個小女孩的麻煩。
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在這清樓裡混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不至於爲了一晚的勝負得失來爲難一個小姑娘。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還真有去爲難安康公主的。
而且隨着五皇子說話的聲音變大,越來越多人發現了這邊的爭論。
說實話,也有不少人懷疑那對子是不是安康公主自己想出來的。
但現在清辭都不在意這個問題,邀請對方成爲自己的入幕之賓,便不會有人去掃清辭的這個興致。
可現在有愣頭青出面去問這個問題,大堂內也多的是人想看看安康公主如何應對。
見五皇子如此咄咄逼人,安康公主嘆息一聲,終究是按照李玄的意思又說出了一句話。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安康公主玩過一次之後,現在已經熟練了。
只見她輕聲誦唸,頭顱微微擡起,望向窗外的星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那表情中有三分不屑,三分惋惜和九十四分悲天憫人。
似乎是悲哀五皇子這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自己的境界。
李玄默默的把頭埋進了安康公主的肚子裡,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聲來。
五皇子愣在當場,如同遇上暖陽的雪人一般,大汗淋漓。
他剛剛重新聚集起來的自信心再次被擊的粉碎。
五皇子在安康公主面前,就像是不斷融化的雪人,變得越來越渺小。
五皇子想要逃離此地,但腳下發軟,根本使不上力氣。
原本圍觀的吃瓜羣衆,又被這絕妙的句子給驚得合不攏嘴。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今晚在清樓竟然見證了一位絕世才女的誕生。
先前的對子還能有種種猜測。
可如今又有金句出現,已經沒人敢再懷疑安康公主的文采。
因爲他們害怕成爲下一個五皇子,在事實面前羞愧的無地自容。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這是詩句是不是,後面還有嗎?”
“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後面的內容!”
五皇子從挫敗的情緒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壓制住了內心中想要逃離此地的恐懼,而是問出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他想要聽到後續的詩句。
只要能聽到後續,五皇子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