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陽臉‘色’蒼白,聲音很虛弱,說道:“戰曉,記不記得你曾經有一個病人叫做董嵐?”
戰曉搖頭,他接待的病人實在太多,沒有辦法準確地記住每一個病人的名字:“我不記得了,你可以說說病人的症狀,興許我還能想起來。”
“你竟然忘了,哈哈,我耿耿於懷那麼久的事情你居然忘了……”李明陽苦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也罷,記不住名字也不能怪你。大約是兩年前,我記得咱倆當時是同一批進入到醫院當中工作的,小藍是我第一個病人。”
“小藍當時是要結婚了,你知道結婚之前雙方經常會爆發各種各樣的矛盾,比如說男方有沒有備置好房車,能夠出多少的彩禮錢,或者在哪裡買房子甚至怎麼裝修都可能會引起爭吵,在這當口上談崩退婚的也屢見不鮮。”李明陽變得很平靜,對戰曉說道。
呆萌異形咬着爪子,探頭探腦地看着李明陽,伸出另一隻爪子就想戳李明陽的肚子。雲緋眼疾手快一巴掌將它的爪子拍開,在它頭上咚咚敲了兩下,讓它不要‘亂’動。
呆萌異形立刻老實了,它兩個爪子抱着頭縮在角落裡,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這幅可愛的模樣把李明陽都逗笑了。
笑過之後,李明陽繼續講述:“小藍也出了類似的問題,她不明白爲什麼之前百依百順的男朋友,在結婚之前突然間就變得那麼強硬,這讓她心理落差非常大。”
戰曉點頭,這樣的患者他也接手過不少,當預期和現實反差太大的時候,人難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心理問題,而且大多數都是無法通過自我調節來解決的,尋求心理醫生幫助的不在少數。
“她和未婚夫感情基礎非常好,不想因爲這一些事情毀了兩人的將來,於是找到我希望能幫助她調節一下情緒。”李明陽陷入回憶當中,有些自責,“一開始一切都進行得井井有條,她的情緒也一天一天好轉起來,但是……”
“但是她實在太漂亮了……戰曉你應該有印象,是那種但凡掃過一眼就絕不會忘記的容顏,你知道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鄭愁予錯誤裡面的一句詩……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般地開落……”李明陽臉上帶着追憶的微笑,說道。
戰曉依稀間有了印象,病人雖多,但是驚‘豔’的‘女’子卻有數,他想起當時的事情,嘆息道:“原來是她……”
李明陽點點頭,說道:“是的,就是她,她就是小藍……接下來的事情我不用說你也能想象的到……我承認我不是個好人,那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
“因爲小藍,我變成以前我最痛恨的人,我成了一個小三,戰曉,這麼說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李明陽很不安地說出這句話,重傷的身體動了動。
“我是醫生。”戰曉看着李明陽的眼睛,簡簡單單地只說了四個字。正如這四個字,他是醫生,在心理醫生的眼裡,沒有錯誤的情感,只有被自認爲錯誤的情感折磨的人。
李明陽聽到戰曉這麼說,臉上的苦澀更濃:“沒想到你倒是比我看得開,我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這件事從發生開始就一直折磨着我,到現在都沒有停止。”
戰曉表示能夠理解,從“見不得‘女’人在我面前受到傷害”這句話就可以看出,李明陽其實是一個骨子裡非常傳統的男人,由此也能夠想象他承受的心理壓力有多麼巨大,戰曉說道:“不是我比你看得開,畢竟我不是你,如果我經歷了和你一樣的事,現在說不定還不如你。”
李明陽嘆氣,表情沉重:“不只是我,小藍比我更加自責。本來進行得非常順利的治療,從那之後就變得面目全非了……我開始暗示她同未婚夫分手,暗示結婚之後的種種悲哀,每一次做完我都爲自己感到羞恥,但是還是忍不住繼續去做。我是一名心理醫生啊,居然做出了那種令人不齒的事情……小藍的病情也每況愈下,甚至出現了自殺傾向,最後沒有辦法,我只好把小藍‘交’給了你。”
接下來的事情李明陽沒有再說,想來將這些事情說出來對他而言更是一種煎熬。戰曉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不像李明陽身在局中束手束腳,那時候他正好是鋒芒畢‘露’的年紀,只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將董嵐的心理問題解決。當初爲了患者考慮,他幫助董嵐在未婚夫和李明陽之間選擇了未婚夫,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個醫生就是李明陽。
“所以我恨你。說實話,我也知道自己沒理由恨你,你幫助小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應該感謝你纔對。但是我就是恨你恨得發瘋,我覺得如果不是你小藍根本不會離我而去,所以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會覺得分外厭惡,非要明着暗着使絆子,將你從我眼前‘弄’走才行……”李明陽慢慢說道。
“我現在不怪你了。”戰曉說道,面對現在的李明陽他再也恨不起來,這明明就是一個可憐的‘性’情中人。
他沒有想到平日裡自‘私’自利的李明陽,最後會因爲幫雲緋擋了一刀而死去;他也同樣沒有想到,一副小人嘴臉的李明陽,也可以如此至情至‘性’。
雲緋在旁邊一直沒有‘插’話,對於李明陽她一無所知,但是他講述的故事仍然讓她百感‘交’集。戰曉和李明陽談了很多,李明陽一點都沒有疲憊的樣子,似乎想在剩下這一晚上的時間裡把所有的話都說完。
第二天,李明陽死去了。雲緋睜開眼睛的時候,初晨的第一抹陽光剛好透過窗戶灑在李明陽的臉上,李明陽閉着眼睛帶着笑容,走得很安詳,戰曉握着他的手就坐在‘牀’邊。
“他走了?”雲緋試探着問道。
戰曉點頭,心情悲傷,沒有用語言回答雲緋的問題。
戰曉和雲緋帶着呆萌異形走出房‘門’的時候,剩餘的十三名倖存者們都在走廊裡自發地聚集起來,張依依、劉瑜還有其餘三個‘女’‘性’將走廊裡擺滿白菊‘花’。白‘色’的菊‘花’還有哀痛的人們,走廊裡的氣氛非常悲傷。
戰曉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一句話都沒有說,和這沉默融合在一起。就連最小的南南也沒有哭,她眼眶通紅,拿着一朵白‘色’的玫瑰站在照片前面,輕輕撫‘摸’着照片上的爸爸媽媽,她小聲說道:“劉阿姨告訴我了,只要我好好吃飯,快快長高長大,爸爸媽媽就會來接我回去……今天南南吃了兩碗米飯呢,爸爸媽媽一定會很快來接我的對……”
倖存者們都明白,沒有這些人的犧牲,他們現在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之前死水末日開始的時候有四百多名倖存者,結束時就縮水到了不到九十個,而現在只剩下十四位,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不會死去,這接連的末日讓他們絕望。
他們不僅僅是在悼念在緬懷,更是希望如果自己在將來也有這麼一天,能夠有人在自己的照片前面獻上一束‘花’,還有人能記得自己,這些倖存者們竟然已經開始爲身後事做着打算……
最後,戰曉、雲緋、張恆還有裘生來到李明陽死去的房間,看着李明陽安詳的臉,張恆感慨道:“李明陽……他是個男人。”
雲緋疑‘惑’,問道戰曉:“李明陽,他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他……是一個人。”戰曉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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