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口棺材。
一個平凡無奇的人,赤着身子躺在一口平凡無奇的棺材裡。他的身上只有一條短褲,略顯瘦削的胸膛在有規律地起伏着,原來是在睡覺。
在他醒來之後,華夏基地會發生一件大事。
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的,所有東西的活動似乎都停止了。只有時鐘還在一絲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它不知疲倦地向前行進着,但是不論前進多久它也只能在原地轉圈。
正如這個世界的人類。
時針終於把自己挪到了七點的位置,它開心地舒了口氣,繼續前進,繼續轉圈。
現在是早上七點,外面的世界仍然是一片黑暗,可是裡面的世界太陽已經升起。外面的世界早就不再擁有太陽,只有華夏基地內部的人工太陽還能繼續提供着光與熱。
棺材裡的人醒過來了,千千萬萬的棺材裡的人都醒過來了。這個人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推開棺材上的木板,走了出去。千千萬萬的人從棺材裡走了出來,他們笑着跟彼此打招呼,但是卻沒有人理睬他。
他們都睡在這樣的東西里面,狹長侷促,就像是棺材一樣。
他是戰曉,在來到生化末日的第三年,他被放棄,在這個時代,沒有能力就意味着徹頭徹尾的廢人。
一個沒有能力的廢人,他要去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敲了敲一口棺材,他能感覺到裡面的人翻了個身,嘴裡還在嘟囔着什麼。
他拉開棺材板,輕拍了裡面的人一下,說道:“林峰,快起來。”
這個棺材裡的人是戰曉在這裡唯一的好朋友林峰。
“怎麼了?”林峰終於醒了過來,他看着戰曉,一臉的莫名其妙。
戰曉說道:“把你的那身西服借給我。”
林峰睜大了眼睛,說道:“難道你現在就要去做那件事了?不再等等了?”
戰曉苦笑:“等?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沒有勇氣的時候嗎?快把西服給我!”
林峰拉出棺材內部的一個暗格,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捧出一套西服。這身西服疊的四方四正,雖然有些舊了但是十分乾淨,顯然主人十分愛惜它。
林峰將西服交給戰曉,眼睛裡帶着不捨,交代戰曉道:“你可千萬別弄壞了,這可是咱們唯一剩下的從外面帶回來的東西了。”
戰曉捧着西服,神色嚴肅,這件西服兩人都十分愛惜。
他不由得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擁有源種,並且自己帶領着一支倖存者小隊,而現在,在這個看能力的末日裡面,他幾乎派不上任何用場,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催眠對於喪屍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在這個末日裡面,他沒有再見過雲緋,沒有再見過張恆他們,但是他聽過他們的名字,那些人現在已經是很強的能力者,甚至有些成爲了英雄。
而戰曉始終沒有覺醒能力,最後被放棄,就這樣成爲了廢人。
這身西服,就是訓練之中派發的衣服,當時有兩件,戰曉的那一件已經被撕碎了,兩人只剩下林峰這一件。
戰曉捧着西服離開,林峰想了想,對着他的背影囑咐了一句:“小心啊!”
戰曉沒有回頭,他朝背後豎起了剪刀手,雖然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戰曉來到了衛生間,他仔細地衝了個澡,將臉上的胡茬刮淨,鄭重其事地把西服套在身上。
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他的身材比較瘦,西服雖有些嫌大,不過也能湊合。他稍微有點小帥,鼻樑高挺劍眉星目,只是眼睛裡沒有什麼神采。他眨眨眼睛,試圖讓它們活躍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給自己戴上墨鏡。這個墨鏡是他從王叔那裡借來的,爲此他還付了100塊的押金,這可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戰曉來到了外面。華夏基地內部沒有各種奢華,有的只是一幢幢棺材一樣的巨大建築,每個“棺材”上都有無數小棺材,這些東西爲了節省空間做的極爲狹窄,直接被叫成棺材,戰曉就住在這樣的“棺材”裡。這種建築幾乎充斥着這個巨大空間的每一部分,而在空間的中心,有一條神龍,神龍栩栩如生似乎就要飛起來。
華夏基地是五百萬人的大基地,那條神龍就代表着龍城,那裡是能力者們生活居住的地方。在末日時代,普通人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住在這種棺材一樣的東西里委曲求全,另一條是留在基地外面變成喪屍。
住在棺材裡,最起碼還能活着,在這個時代,只有能力者才能算得上是人,而他們只是人類。
懸浮列車到了,他上了車,兜裡的錢只夠買兩張站票。如果他買坐票的話,就代表着他沒有回來的路費。他想了想,拿出兜裡的錢買了一張坐票。
他坐在座位上,陽光照得他懶洋洋的。他眯起眼睛把頭靠在椅背上,開始享受這一段旅程。
懸浮列車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鐘後戰曉下車,他來到了龍城。
在龍城沒有人認識他,而做這件事,必須要沒有人認識他。
戰曉嘴角掛着一抹微笑,他挺直了身板走在龍城的街道上,和身邊行走的天譴者別無二致。
“嘿,帥哥。”一個妖嬈的女聲叫住了他,戰曉回頭看,發現那是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女子身材婀娜,眉眼裡帶着媚意。
“小姐,你好。”戰曉摘下墨鏡,看着這名女子。他微笑,臉上很是自信。
那名女子扶住他的肩膀,魅惑道:“不請我喝一杯嗎?”
戰曉皺皺眉頭,笑着拒絕:“對不起小姐,我現在在趕時間。”
那名女子都快把氣息噴到戰曉脖子上了:“什麼事這麼着急?”
戰曉回答說:“能力者嘛,你應該知道,白天總是有很多事情。”
女子心領神會,用她勾人的雙眼瞄着戰曉,然後把一張名片塞進了戰曉的西服上兜裡,說道:“晚上有時間的話,到這裡來找我。”
戰曉點頭,說道:“那好,晚上等我。”
女子很滿意,扭着纖細的腰肢走遠了。
戰曉又戴上墨鏡,繼續向目的地走去。
前面的地段越來越繁華,很快就到了天譴者當中的強者才能消費得起的地方。他仍然繼續向前走,在一個電話亭旁邊停住了腳步。電話亭一邊是他,一邊是龍城最奢華的頂級會所。
他插入一張電話卡,按出一串號碼,這號碼他已經背誦過上千次,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鈴響三聲,對面的人接起了電話:“喂,你好。我是李軍。”
戰曉的聲音突然變得刻薄尖銳,他陰森地說道:“李軍,還記得我嗎?”
對面的人有些慌亂:“你是誰?不要故弄玄虛。”
“我是誰?李軍你忘記我了嗎?當時把我扔在峽谷裡你忘了嗎?”戰曉繼續說,他的聲音像刀子在玻璃上劃出來一樣,讓人起雞皮疙瘩。
“你怎麼可能還活着?怎麼可能?”對面的人徹底亂了陣腳。
“你還活着,我怎麼可能死?”戰曉說道,他接着學童聲叫了一聲,這一聲惟妙惟肖,“不……不要傷害我,老爸你快回來啊!”
“畜生!有什麼衝我來,放了我的家人!”對面那人聲音顫抖。
“呵呵。”戰曉的聲音愈發陰森,他笑着,“回來給你的家人收屍吧!”
他把電話扣上,快速離開電話亭。他來到了會所門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摘下墨鏡走了進去。
門口的保安攔住他:“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
戰曉露出有些惱怒的表情,說道:“你不認識我嗎?”保安打量着他:“抱歉,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
戰曉沒好氣地說道:“你去打電話給趙公子,他是不是邀請了一名叫做李華的人?”
保安說道:“請稍等一下。”說完就去打電話開始覈實。
“恩好的,我這就讓他離開。”保安說道。但是他擡起頭,戰曉已經消失了。
保安不敢大意,調出監控看了看,他往前拖了一小部分,就看到那名穿西服的年輕人已經離開了會所。他在心裡罵了句神經病。
他不知道,走出去的人是李軍。
戰曉走在會所裡面,他眯起眼睛看燈紅酒綠,輕輕嘆了口氣。
嘿,這悲慘的世界。他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