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夜北和俊天在勸秦震他們回到自己的生活,不如說是他們自己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了。少將和草民,或許完全可以做朋友,但是卻絕對不在同一個生活軌跡上。
在這之後,羽東和夜北他們或許會繼續着各種驚險神秘的行動任務,而那些卻再也和秦震、顧傑扯不上一丁點兒的關係。
所以至少此時此刻,秦震的心裡是不好受的。
看着夜北也漸漸走遠的背影,秦震忽然有種十分特殊的悲傷心情。他不能確定這番經歷給自己帶來了什麼,但是可以十分的肯定,這已經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
轉身看向這美麗的渤海灣,一片風平浪靜。那種陽光灑在海面上的美好,令人釋然,卻也悵然。
回想從玉門關起,那一片片黃沙大漠、一座座雪山巍峨,都好像是海市蜃樓一樣的漂浮幻化在了海平線的盡頭。這段旅途中有多少酸甜苦辣,有多少息怒哀樂,箇中滋味,唯有他們自己日後去慢慢體會。
那些大聲笑過、大聲哭過、心驚膽戰卻又豪情萬丈的歲月,註定會變成他們人生的一個深刻烙印,永遠的留在心頭。即便自此之後秦震、顧傑他們與羽東、夜北、俊天,再無任何交集,這幾個神一樣的生死之交,也會永遠在他們的心中佔據無可替代的一席之地。那是經久不變,不會被歲月所沖淡的情義。
是這些人,讓秦震他們明白了,原來,人生可以有那麼多種的選擇,那麼多的不同。原來,江山無恙。四海昇平是需要靠那麼多人用生命去維持鞏固的。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肩負着特殊使命的人,他們不一定會被青史記載,但是最終卻會與他們曾用生命守護過的一山一川融作一體。
只是,唏噓感慨阻擋不住離別。秦震最終在何希的勸慰下,離開了海岸。跟着何希回到了大連的一個軍事醫院。
特殊的病房、特殊的待遇,可是那特殊的心情卻久久揮之不去。沒住兩天,秦震就鬧着要回家。再說,老顧和蘭晴那關係剛定下來就出發來了渤海,現在也該讓人家回去好好進展進展了。
姜旗要回部隊,而何希也需要先去把這一趟遼寧所發生的一切去交代一下。臨別之時何希與秦震有過約定,她一定會到北京去找秦震,順便看看老顧和蘭晴。
一場接着一場的分離,就連苦痛。都變的有些麻木了起來。當秦震終於回到了北京的時候,看着熱鬧繁華的街道,他竟然有些不知該何去何從了。似乎長久脫離社會的冒險旅程,讓他習慣適應了那種生活方式。說的更誇張一些,在黑暗中的生存,雖然可怕,但是卻更自在。
老顧覺得秦震的狀態不好,堅持要把秦震送回家。而秦震卻比他更堅持的拒絕道:“你啊。現在最該做的有兩件事。一呢,就是回去跟爹媽報個平安。你說你好歹也是個‘考古顧問’專家級別了。回去之後就當光宗耀祖了。這第二呢,你就是得趕緊去看看蘭晴。這麼長時間的音訊全無,人家姑娘還能等着你可不容易。這年頭兒,這社會,別說你走上個三五個月,就說三五天。回來沒準兒人家婚禮都能辦完了。所以,別惦記哥們兒我,爺們兒好着呢!要說在外面不太好,這回了北京了,我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秦震挑着眉故作姿態的說着。想以這樣的一種態度能夠讓老顧安心。
可是這發小到底是發小,老顧一眼就看穿了秦震的心,當下冷笑了一聲說道:“大震啊,你跟外人裝裝或許管用,但是跟我,你還是算了吧!咱哥們兒誰不知道誰啊!你很擔心東少,對吧?你也怕生死相依的走到最後,卻再也見不到面了,對吧?”
秦震點了支菸,悠悠的吐了個眼圈,並沒有回答老顧的話。
老顧也不逼問,只是繼續說道:“秦震,其實我也難受!心裡特別不是個滋味兒。只不過我後來想想,覺得夜老大說的可能有道理。這一路或許咱們一直跟着東少,時間長了習慣了。可是你不能忘了,東少他是誰?他是夏羽東,是少將!是那什麼鎮守九州的神秘少爺。他的人生和生活,跟咱平頭兒老百姓一分錢關係都沒有。以後有時間、有機會,哥幾個在一塊兒喝喝酒、聊聊天,把這段過去當一個笑談也就得了。你別這麼放不下、過不去的。這就好像你在雅魯藏布雨林裡還當過‘天神’一樣,當過了,就足以了。出了雨林,不還是得照樣兒花錢、上稅、吃飯,就算是擺個路邊攤兒,也得維持生活不是?跟城管說你在雨林當過酋長,那不活活打死你?”
說到這裡,秦震竟被老顧給說笑了。這個貨開導人的方式總是那麼奇葩,不過雖然話二百五了些,但是道理秦震還是聽進去了的。所以這會兒秦震也不願意辜負了老顧的一番好心,只好拍了拍他說道:“行了兄弟,你也別費心了。我只不過就是有一點點的不適應而已,既到不了擺地攤兒的份兒上,也不會弱智到去和城管說我是酋長……所以你就不要擔心我了!休息幾天我就回我那小店繼續營生了,你這兩天好好發展發展,希望你過幾天給我打電話會傳來點兒好消息!”
看着秦震態度挺堅決的樣子,老顧也不好再把話說的太甚了。只能又囑咐了秦震一番吃藥、喝水、別瞎想之類話……然後各自朝着家的方向離開了。
秦震向家裡報過了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家。推開門那一瞬間,頓時心頭思緒萬千。
茶几上還放着那一晚沏茶用的紫砂壺,壺旁邊是兩個精緻的小茶碗。一邊一個,如同剛剛還有兩個人在這裡品茶聊天、促膝長談。
畫面好像是回到了那個晚上,只是人走茶涼,如今的羽東到底怎麼樣了呢?這或許是秦震唯一放不下的……他只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生?還是死。
當然,這也可能將會永遠成爲一個謎。永遠也不會有人來告訴他羽東最後的結果。就好像那些雪山深淵,雨林峽谷中所藏着的千載之謎一樣,散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但卻不是所有的謎都有機會被解開。
這一/夜,秦震並沒有回到家之後的放鬆和倒頭大睡。他做的,是泡好了一壺雲霧。在茶几的對面放上了一個杯,倒滿茶,就這樣靜靜的對着那個空氣的位置品茗、回憶。回憶着從王斌失蹤開始的一點一滴,如同是在腦子裡寫了一遍回憶錄,一幕一幕,無比清晰。
那些畫面在腦海裡一幕一幕的閃過,現實中的時間飛縱,轉眼就是破曉。
秦震放下茶杯,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樣的回憶。只此一生,最後一次。除非,有朝一日能得知羽東的下落與生死,否則不會再輕易觸碰這段經歷和過去。
因爲他們每一步走的都和羽東息息相關,如今,這回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不知生死、下落不明,這要他還怎麼再能坦然的回想起那些點點滴滴?與其自找痛苦,不如掩藏起那段過去。
秦震抽了支菸。準備好好洗個澡,讓自己回到現實的生活。忘記那段不太現實的經歷。
等到一覺醒來,便又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就這樣,匆匆過了一年的時間。秦震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羽東或者夜北、俊天他們的任何消息。而且像他們那樣身份地位的人,也不是秦震他們能夠找的到的。
姜旗和何希倒是經常來和秦震、顧傑小坐,而且秦震最大的收穫是發現女神何希對他的感覺似乎還是很不錯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和當初白玉山英雄救美的事情有關係?
老顧與蘭晴的關係也已經穩定了下來,用那個貨自己吹的話來說。這一年半載也就要辦事兒結婚了。俗話說的好,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呢?怕不要臉的……老顧絕對是屬於最後一類之中的王者。
只是,他們大家都非常的默契。沒有人提起過那段過去,也沒有人再提起羽東這個人。其實這個名字始終深藏於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心底,只是因爲太沉重,所以不願意輕易觸碰。
這一年以來,秦震漸漸的習慣了迴歸現實。雖然偶爾還是會在半夜驚醒,還是會想起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去。但是必須承認的是,那些無比清晰的感受,似乎在時光的雕刻之下,圓潤了、模糊了。
他甚至有時想想起羽東的模樣都很困難,只記得那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男人,有一張清俊的容顏、清冷的臉。
又到了一年的四月,秦震非常喜歡這個季節。鵝黃新綠、細雨花前,最美的人間四月天。總是容易勾起人的一絲絲欣喜,和一絲絲的憂慮。
清明時節,是一個帶着愁緒的季節。那些紛紛的細雨,總是會讓人想起那些已經不在人。其實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在秦震的心裡,已經把羽東放在了故人的這個行列。
只要想起曾經一起生死與共,曾經一起踏遍河山,那些生與死,似乎都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這個清明,秦震給自己放了一個假。他沒有去自己鋪子,而是懶懶的窩在了家裡。聽聽風,看看雨,在這細雨紛紛的清明時節,留出一點時間去想念一下心中的人。
就在秦震坐在窗邊放空沉思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
秦震微微一怔,擡頭看了看錶。下午兩點半,這個時間不該有人來敲門纔對啊!大清明節的,難道還有串門兒的?
稍稍整理了一下鬆鬆垮垮的襯衫,秦震懶洋洋的走到門邊。隨着他一聲沒精打采的“誰啊?”
門開了。
門外是一個打着傘的男人,一把黑色的傘壓的挺低,雨水淅淅瀝瀝的從傘沿流了下來。一件絲質的襯衣被這個人穿的是如此的合身、如此的華麗……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不需要過多複雜的裝飾就以光芒畢露。清華高貴,淡漠疏離,一陣冷冷的冰山氣息,在秦震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撲面而來……
“有上好的雲霧麼……”門外的男人緩緩開了口,那清冷的聲音,一如往常……
傘被稍稍擡了起來,傘下是一張已經久違了的清俊容顏!那絕美出塵的氣質,使人一眼就能分別出他與凡夫俗子的區別。只是經過了這一年多的沉澱,那雙如星辰、如極淵一般的眼睛,似乎變的更加深邃了。
秦震已經完全呆在原地了,兩個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就這樣靜靜的對望着,久久的沉默……
半晌,秦震終於苦笑了一下。他的心中此刻有着無限的酸楚和欣喜,以至於他現在的表情非哭非笑的。
只聽秦震有些低啞的問道:“清明節了……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一如既往簡練的言語。
“那進來吧,雲霧燒不了,燒的了早給你燒十斤了!”秦震開着玩笑的大敞開了門,請羽東進了屋。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擺放的正是那剛沏好的、並不算貴重的雲霧。嫋嫋的茶香青煙飄散,於兩個相顧無言的人中間,有着一種特殊的縹緲感覺。
正是這一縷縷熱氣,讓秦震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坐在對面的人。或許是分開的時間太久了,早就已經絕望了,所以現在秦震甚至真的懷疑了起來,這……是真的嗎?難不成還真是清明節回家探親來了??
羽東還是和原來一樣,一眼就能看穿秦震的心中所想。只見他笑了笑說道:“看了我那麼半天,就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我是鬼?”
秦震怔了一下,然後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
“看了我這麼半天,就得出了這麼個結論?”這句話是羽東對秦震和顧傑說過的第一句話……他們誰都沒有忘,一起在生死邊緣走過,怎麼能忘……
秦震心中的欣喜,已經濫於言表。能看到生死之交還活着,不管過去了多長的時間,這個喜訊來的都不會太晚。只要他還活着,消失個一年半載又能算的了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聊了很多很多分開之後的事情。也聊了聊身邊共同朋友們的近況,看得出來,羽東是第一時間找到了秦震。這麼說來,這爺們兒也還算夠意思!
一壺清茶喝過,羽東忽然坐直了身,然後淡淡的笑看着秦震,緩緩說道:“其實這一路走來,我無數次的在質疑自己當初應不應該帶你進入羅布泊。尤其是在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
“不。”秦震果斷的打斷了羽東說道:“我慶幸我走進了大漠,不然的話,王斌永遠會成爲我心裡的結。我也不會認識你,不會認識俊天、夜北和墨裳,不會認識姜旗和何希,老顧也不會認識蘭晴……我們的人生軌跡都因爲那一趟大漠之行而有了更改。羽東,這一遭走的,不枉此行。”
“不枉此行……”羽東將茶杯湊近了鼻子聞了聞茶香,然後輕聲的重複着秦震的話,似乎是在回味其中的感受和滋味。
秦震也舉起了杯,面帶着一抹由衷的深深笑意,對羽東一字一頓的認真說道:“是,不枉此行,亦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