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星殿外,濮陽澗披了件長袍,靜靜的站在殿外的花園中,清冷的月光照在園中,今晚他睡不着,他想起了他這輩子最恨同時也是最敬重的人。那個人雄才大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正直、勇敢、胸懷天下,有一顆仁慈、寬厚的心,但是他也愚忠,濮陽澗最難以忘懷的的是他的那雙眼睛,乾淨有力,給人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濮陽澗也最難以忘懷他的最後的那個眼神,是解脫、是欣慰、是遺憾、還是憐憫,到現在,濮陽澗一直不懂。
回到司寇府,司寇尊早已在院中等着司寇曦雪和司寇牧雲,一進門,司寇曦雪就拉住司寇尊,給他看濮陽澗賞賜的玉如意,司寇尊看了看,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玉如意,玉質精良,觸手生溫,然後嘰嘰喳喳的對他說起司寇駱花的近況、在御花園看到的景色、在翟陽城內吃到的美食,說道最後,司寇曦雪看着司寇尊似是有話對司寇牧雲說,乖巧的同司寇尊、司寇牧雲道了聲晚安,便回房了。
院中就只剩下司寇牧雲和司寇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坐着,牆角的曇花慢慢的綻開花瓣,散發出清淡的香氣。
“雲兒,今天見到鴻光帝,你覺得他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和漠北的人差不多吧,爽朗、豪放,看上去粗枝大葉的,但是我感覺他應該是個細膩的人。”
“哦?”司寇尊只靜靜的看着那綻放在黑夜中的曇花,潔白、芳香。
“不過,、、”
見司寇牧雲欲言又止的樣子,司寇尊追問道:“不過如何?你想說什麼就說出吧,雪兒已經回去睡覺了。”
“今天鴻光帝見到我的時候被我嚇到了,驚恐的問我爲什麼在那。”司寇牧雲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司寇尊心裡懸着的心懸得更高了‘他果然還是看出來了!’,“他後來有對你說什麼嗎?”
司寇牧雲搖搖頭道:“鴻光帝什麼都沒說,後來我們只是簡單的說了會話,只是,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一見到我就如此驚慌失措,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絕不會因爲我的外貌而如此,除非、、、”直視着司寇尊。
司寇尊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但臉上還是平靜的問道:“除非什麼?”
司寇牧雲咬咬牙道:“除非是我長的像鴻光帝害怕的人!”
司寇尊暗歎了口氣,看着司寇牧雲酷似那人的臉,心想‘你終究還是懷疑了!’但還是平靜的說道:“雲兒,你在懷疑什麼?你是我的兒子,你長的當然是像我了!”
司寇牧雲看着司寇尊平靜的臉龐,想從中找出什麼,但司寇尊一臉平靜、淡然,看着牆角的曇花,司寇牧雲忍住了心中的疑惑,淡淡開口道:“我只是有疑惑罷了,沒有其他的意思。”
司寇尊點點頭道:“你怎麼看待天明帝?”
“天明帝?那不是北軒王朝的最後一任皇帝嗎?”
“對,就是他,你是怎麼看待他的。”司寇尊將視線從曇花上收回,直直地看着司寇牧雲。
“這,聽說他是一個昏庸無能、殘暴的皇帝,正因如此,傳承了幾百年的北軒王朝纔在他的手中滅亡。”
“說說你瞭解的天明帝,不是聽說來的天明帝。”
見司寇尊依然直視着自己,司寇牧雲想了想,開口道:“我看了北軒的史書,在我看來,即便天明帝勤政愛民、兢兢業業,終也逃不了北軒滅亡的結局。”
司寇尊挑挑眉道:“哦?”
司寇牧雲懶懶開口道:“北軒傳承了這麼多年,氣數早就盡了。就像一棵大樹,根部都腐爛了,再繁茂的大樹也會死去。”
司寇尊讚道:“你能這樣想,很好,不受外界的流言左右你的想法的人才是一個成熟的人。天明帝的確是一個好皇帝,他體恤百姓、勤於政務,只是可惜,他生在北軒王朝末年,無論他有多大神通,也無力迴天,北軒終究是氣數盡了。”司寇尊感慨的說道。
“阿爸,怎麼了?”看着司寇尊複雜的神情,司寇牧雲疑惑的開口問道。
司寇尊直視司寇牧雲道:“作爲一個對手,他值得被尊敬。雲兒,你要記着天明帝是一個英勇的人!答應我,不管別人如何批判天明帝,都不要對天明帝抱有偏見,也不要怨恨天明帝,聽從你內心的想法,雲兒,答應我。”
“阿爸?”司寇牧雲很是疑惑,但是看着司寇尊嚴肅的樣子,司寇牧雲鄭重的點了點頭,“阿爸,我不會隨波逐流,我會對天明帝做出客觀的評價的。”
司寇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再是嚴肅的樣子,溫和的拍了拍司寇牧雲道:“今天累了吧,快去休息吧。”司寇牧雲走後,司寇尊一個人坐在院中,不知什麼時候,那潔白的曇花也凋謝了。‘澗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司寇尊心裡充滿了疑惑,
入夜,司寇牧雲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實在不懂今晚司寇尊和他說的話,他也不明白爲何鴻光帝一見他的相貌就驚慌失措,他也不懂爲何司寇尊總是在半夜三更額外的教他和白天所學完全不同的劍術,他還不懂爲何自己的容貌遠遠的超出了司寇尊和花宛辰太多太多、、、有太多的疑問,他感覺他被困在了一個謎團中,怎麼都解不開。越想越煩悶,司寇牧雲帶上洞簫,牽着夏茉兒,司寇尊給他們姐妹幾個在小的時候每人都選了一匹良駒,一起成長,司寇牧雲的的馬就叫夏茉兒。
司寇牧雲騎上馬,一口氣來到了望京城外才停下,他心中的鬱結還是難以消散,司寇牧雲取出洞簫,吹了起來,簫聲似一團化不開的墨一般,濃重、深沉、壓抑。
突然,不知從哪傳來一聲低沉的琴音,似是感受到司寇牧雲的心情,琴音中也含着悲傷、猶豫。琴音、簫聲交織在一起,漸漸地,琴音不再悲傷,而是變得舒緩,低沉、平緩的琴音清冽、安靜,似是在安撫着司寇牧雲煩悶的心情,慢慢的,司寇牧雲隨着琴音平復了心情,隨着琴音一起舞,琴音感受到司寇牧雲的安靜,便要抽身而去,司寇牧雲不捨,吹出清亮、歡愉的簫聲,追逐着忽明忽暗的琴音。最後,彈琴的人似是受不了如此糾纏,便不再彈琴。
一聲清冷但悅耳的聲音傳到司寇牧雲耳中:“公子這是何意?”
司寇牧雲緩緩開口道:“我並無唐突之意,只是想答謝姑娘的好意。我聽姑娘的琴音中飽含了傷心、幽怨之意,不知在下可否幫到姑娘。”
聽到司寇牧雲並無惡意,那聲音少了幾分寒意,“多謝公子好意,但我的事,並非公子之力可以解決。”
шωш ⊕ttka n ⊕c○
聽得那姑娘如此之說,司寇牧雲皺了皺眉,“哦,姑娘可將你的煩惱說來我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
沉默了一陣,那聲音中飽含着一股無奈之意,“我要嫁人了,但是我並不喜歡他,相反,我還很討厭他,但是,我必須得嫁給他。”
司寇牧雲問道:“是你的家人逼迫你嫁給那人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說道:“沒有人逼我嫁給那人,只是,我還是得嫁給那個人。我只是好恨,我爲何會生在如此的環境裡,什麼都是身不由己。”
“敢問姑娘芳名?”
對方又是沉默了一陣,似是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說道:“公子就叫我明拂吧!”
“在下牧雲,姑娘可知我父母給我起名帶‘雲’字爲何?我的父母希望我似那天邊的雲朵一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明拂幽幽的開口,聲音中帶有絲絲羨慕之意:“公子的父母真好。”
“其實明拂姑娘,你的父母對你也很好。”
明拂一驚,急切開口問道:“此話怎講。”
“姑娘的‘拂’可是拂曉之意的‘拂’?”
“是拂曉的‘拂’。”
“拂曉呼兒去採樵,祝妻早辦午炊燒。‘拂’即是天快亮了的意思,我們都知道,一天最黑暗的時刻並不是子時,是天快亮的那個時候,因爲最黑暗的時即將過去,將要迎來一天中最光明的時刻,我想,姑娘你的父母給你取名爲‘拂’是希望姑娘打破最黑暗的時刻,迎來清晨的第一縷光。”
明拂聽到司寇牧雲如此說,身子顫了顫,流下了淚水,“姑娘不要緊吧!”明拂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的啜泣着,司寇牧雲也沒有出言安慰,只靜靜的吹了一曲,簫聲似水,不斷安撫着明拂,慢慢的,啜泣聲沉了下去。
許久之後,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出現在司寇牧雲的眼前,少女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司寇牧雲看得癡了,這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雖然明拂的臉被白紗遮住,但司寇牧雲感覺明拂的容貌之精緻更在他之上,饒是司寇牧雲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但還是吃驚於明拂的容貌,明拂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聖潔、出塵的氣質。。
看着司寇牧雲呆滯的樣子,明拂伸出雙手在司寇牧雲眼前晃了晃道:“怎麼癡癡呆呆的?”
司寇牧雲回過神,罕見的臉紅了起來,司寇牧雲終於能感受到別人看見他的容貌的反應了,他呵呵的乾笑了下,抓了抓頭髮。
明拂看着司寇牧雲呆傻的樣子,也暗自心驚司寇牧雲的容貌,但還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真傻。”,臉上也飛起一片紅霞,那聲音在司寇牧雲聽來就像天籟一般。
“我要走了,我要再不回去,我哥哥會着急的。”說完吹了聲口哨,一匹白色的駿馬跑了出來,明拂抱起古琴,一躍而上,就要策馬而去,司寇牧雲拉住他的繮繩,挽留道:“馬上就要到拂曉了,看一看這清晨的第一縷光也不遲,”
想到以後或許自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感受‘拂曉’之意了,就最後任性一次吧!明拂嘆了口氣道:“好吧。”放下古琴,和司寇牧雲並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