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一一連做了十組實驗，拉過來一塊黑板，將這些數據全部都寫在了上面。左邊是機械做功的量，右邊是通過溶液和葉片的溫度及比熱容計算出來的增加的熱量。
兩邊的數據羅列，嘉一面向下面的聽衆：“熱質說其實有許多有意義的成果，譬如如何量化熱量。我們看左邊的機械功和右邊的熱量，機械功我定義了一個單位，命名爲焦，定義爲一艾·米的做功，能夠看到兩邊呈現了很明顯的一種線性關係。“
他說着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座標系出來，橫軸熱量縱軸功，所有的點基本落在了一根直線上面。
“計算一下，可以看到，兩邊的線性關係在4.17的附近，這個值，我稱之爲熱功當量。如果熱質真的存在，這個線性關係根本無法解釋，同時還可以推斷，除了機械功，電功也依舊符合這個規律，當然可能係數有些不太一樣。”
看着嘉一在黑板上的計算結果，洛朗想要進行反駁，但是根本找不到反駁的入口，一直愣愣的站着，下面的人都有點愣住，無論是贊同還是反對他的都開始在心裡默默的計算，對嘉一的過程及結果進行驗證。
“這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一個法師有些不確定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計算過程有沒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沒有，計算過程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這麼簡單的過程，如果真的有問題早就有人提出來了，不過他的幾個取樣數據比較集中，最好將取樣範圍擴大一些，這樣才比較準確，如果在大範圍內依舊成立，那麼...”
“熱質說就危險了。”
難道剛剛興起的熱質說就這樣被淘汰了？
說話的法師依舊有些難以置信，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熱質出現並沒有幾年，但是能夠擁有這麼多的擁躉，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是因爲熱幾乎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但是卻又缺乏一套完整的理論，而熱質說理論簡單，卻解決了許多的問題，並且產生了不小的成果。
所以熱質說推翻燃素說之後迅速的上位。
但是現在，在所有人都覺得熱質說會成爲繼萬有引力和電磁理論之後的又一座豐碑的時候，卻被臺上的這個年輕的法師砸的粉碎。
這讓所有人都有一種很夢幻的感覺，包括組織這場報告會的弗裡特斯。他原本只期望，嘉一能夠在熱質說的詰難下站穩腳跟就很不錯了。
嘉一停了一下，讓大家有了一個思考的空間，然後才繼續說道：“熱質說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就是熱質是守恆的，不會憑空的增加或是消失，基於這個，我們得到了很多的成果，許多現象都能被這個所解釋。”
“是的，如果沒有熱質，那麼熱就可以不用守恆了嗎？”聽到這裡，洛朗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一根稻草，向着嘉一反駁。
嘉一有些憐憫的看着洛朗，既然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當然是已經找到了解釋的方法。
“當然不是。我們可以看到，機械做功產生了熱量，兩者之間有很明顯的線性關係，這是因爲，機械做功通過摩擦轉化爲了熱量，熱並不是憑空增加的，而是通過機械做功得到的。我將這個現象總結爲——機械能守恆。
“熱量可以從一個物體傳遞到另一個物體，也可以與機械能或其他能量互相轉換，但是在轉換過程中，能量的總值保持不變。推廣開來，我們可以認爲，不僅僅是機械能，能量也是守恆的。”
……
“能量守恆，這，這是類比質量守恆定律和棟樑守恆定律推出來的守恆定律嗎。”
“能量守恆，能量守恆不守恆我不知道，但是熱質說恐怕沒救了，機械能守恆完全可以替代熱質守恆的假說。”
“相比於熱質說，這一套理論更加完善，簡直難以想象，這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
……
臺下忍不住一片的嘈雜，相互之間討論着嘉一提出來的機械能守恆和能量的守恆，就像是突然間來了一羣蜜蜂，嗡嗡嗡嗡...
洛朗有些頹敗的跌坐在座位上，感覺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自己堅持了這麼久的以爲是真理的東西就這樣破滅了。
“不，洛朗法師，這不是真的，他的這些理論還沒有真正的被驗證，肯定還有漏洞，我們回去校驗一下，肯定能夠找出來他的漏洞，他只是因爲提出了一套新的理論，我們不熟悉纔會這麼被動，我們一定能夠找到漏洞的。”
同洛朗一起過來的法師並不甘心，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的感覺。
洛朗回過神來，感覺又抓到了一根稻草，說：“對，他的理論只是看起來完善，一定還有錯漏，我回去就開始進行實驗，一定能夠找出來他的錯誤的。”
嘉一的演講很成功，就像是在莫沙徹丟下了一個超級無敵加強版的大火球，不僅僅聲光效果絕佳，還爲整個莫沙徹增加了一層熱度，在嘉一的演講論文還沒有正式發表的時候，他的大名就已經在莫沙徹徹底流傳開來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嘉一的理論，一時間，許多人都都開始計算熱和功之間的關係。測算的人越來越多，測算的範圍越來越廣，熱功當量也越來越穩固，機械能守恆乃至於能量守恆越來越被人們確信。
隨着嘉一的論文發表成功，能量守恆也開始慢慢深入人心，似乎人們已經遺忘了熱質說，同時遺忘了洛朗。
……
……
洛朗將自己關在實驗室裡面已經好多天了，他的助手敲門進來，小聲的向着洛朗說道：“最新的雜誌到了...”
他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但是看着洛朗，卻有些說不出口。
洛朗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有什麼想要說的？”
洛朗看起來十分的憔悴，臉上沒有一點的血色，眼珠子裡面佈滿了血絲，頭髮亂成一團，似乎油都要滴出來了。看的出來，他很久都沒有打理過自己了。
助手猶豫了一下，低聲的說道：“又有三個法師發表聯合聲明，他們對熱功當量的校驗準確無誤，誤差在允許範圍之內，這已經是第四十八個發表聲明的了，校驗範圍從幾焦到幾十焦乃至上萬焦都有，都沒有問題。”
洛朗看起來很平淡，一點都不吃驚：“我知道，因爲我自己的校驗結果一樣，機械能守恆，是正確的。至少到目前爲止，都是正確的。”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似乎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不過聽起來倒沒有太激動，不像是剛剛從嘉一的報告會回來的時候那樣的暴躁。
這些天來，原本圍繞在他周圍的那些擁護者一個個都消失了，他剛進實驗室的時候，還經常有人過來找，但是慢慢的，隨着對能量守恆的研究成果越來越多，來的人也越來越少，現在，已經好多天都沒有人過來了。
“難道，有了機械能守恆熱質說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嗎？我們可以修改熱質理論，讓熱質契合這些現象，熱功轉化也是可以用熱質來表示的，機械能守恆也是在熱質守恆基礎上發展出來的。”
洛朗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當然可以，但是沒有必要，如果要讓熱質完美的解釋這些現象，那麼就需要設定許多的條件，單單潛熱還不夠。學過剃刀原理嗎？如果兩個理論都成立，那麼最簡單的那個纔是正確的。我們設定那麼多條件，不如直接將熱質剔除，那樣也是成立的，那爲什麼還要引入熱質呢？在機械能和能量守恆的定律裡面，沒有熱質存在的位置。”
“如無必要，勿增實體”，這是剃刀原理的核心思想，如果沒有這種思想，那麼所有的理論都可以無限的擴張，比如可以將質量進行拆分，認爲是質量1和質量2組成的，但是如果沒有相應的現象和計算結果支撐，這樣的拆分完全沒有意義。
根據理論再向裡面套入東西總是更加簡單。
洛朗看了自己的助手一眼，輕聲說道：“你把雜誌留下先出去吧，沒有我的招呼不要進來。”
言語之中，他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