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節,洛陽,福王府。
盧曉航靜靜坐在亭子裡吃着“月餅”,他做不來前世大都市的月餅,只好前世中秋節奶奶做的棗餅。
小芋選了最好的大棗,煮熟了之後不用放糖就散發着一種甜香,做成的棗泥夾在麪餅之中,乃是難得的美味。
林安、高風他們吃的很開心,一個接一個,弄得嘴角旁邊全是棗泥。
盧曉航卻拿着一個棗餅默默地發呆,上一個中秋節自己還和宿舍的弟兄們在宿舍裡吃着班裡發的月餅打着遊戲,如今自己只能一個人過節。
福王過世了,莫秋蝶也走了,突然覺得有些冷清清的感覺。
莫秋蝶是自己找的福王然後離開了王府,在盧曉航去城外大營的第二天,莫秋蝶就拖着病體去找了福王。
至於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結果是當天下午十個黑衣衛就脫離了黑衣衛北鎮府司,帶着莫秋蝶和小花離開了王府。
天下之大,盧曉航即便是想找她,也沒有了機會。
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胡鬧的世子殿下了,孫澤仁已經上了奏摺,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新的洛陽福王。
他即將揹負起福王府、河洛軍、三省邊軍甚至天下黎民,他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到這些人,若是不能讓他們感受到希望的存在,只怕很快這些勢力就會離心離德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小芋走了過來:“殿下不喜歡我做的棗餅麼?怎麼一口也不肯吃?”
盧曉航搖搖頭:“你做的很好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沒有什麼食慾。”
“殿下又想起莫姑娘了麼?”
“算是吧。不知道她現在去哪兒了,天下這麼亂,只怕帶了十個黑衣衛不能護她周全。”
“殿下放心吧,莫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相信你們總會有相見的一天的。”
說話之間,胡德一走了進來:“殿下,黑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戴雨農和南鎮撫司鎮撫使魯達正在趕來王府的路上。預計三天能到。”
“邊軍左衛指揮使趙信,右衛指揮使賈有,中衛指揮使王雷也在趕來的路上,預計五天能到。”
“河洛軍整頓完畢,全軍三千七百人正在城外待命,隨時聽候調遣。”
盧曉航點點頭:“洛陽城外情況如何?”
“河南饑荒大勢不可避免,闖賊攜裹十萬饑民奔入陝西境內,洛陽城周圍的饑民減少了許多。我們的弟兄按照吩咐還在闖賊營中潛伏,等待命令。”
“先讓他們潛伏下去,本來打算着決戰之時給李自成致命一擊,誰知道出了意外,讓兄弟們暫且潛伏下去,待日後伺機而動吧。”
盧曉航看了看湖面:“洛陽城內的情況還算穩定吧?”
“不少青壯都加入了城防軍,剩下了大多是老弱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城防軍已經有二千的規模了,但是缺乏有序的訓練,我認爲應該將他們拉出去練上幾個月。”
“就依你所說,點一千河洛軍回來守城,兩千河洛軍帶着這兩千城防軍進行訓練。這些城防軍不是軍戶,沒什麼經驗,要好好訓練。”
胡德一得到了命令,轉身要走出亭子。盧曉航喊住了他:“吃個月餅再走吧,難得過節。”
胡德一伸手拿過了一個月餅吃了兩口,然後伸手抓了四五個揣進懷裡:“那個殿下,我給我媳婦帶點回去吃。”
看着胡德一遠去的背影,盧曉航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幸好自己沒成爲他們眼裡冷冰冰的福王。
胡德一出去不久,元才良就走了進來。福王的過世對他的打擊很大,兩人相交幾十年,亦臣亦友,如今福王突然過世,元才良悲傷過度,鬢角都白了不少。
看着元才良憔悴的面容,盧曉航勸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元叔叔還是不要太過悲傷,傷壞了自己的身子。”
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一個沒了父親的兒子在勸說父親的朋友節哀順變,但是卻很符合兩人現在的情況。
畢竟在元才良的心裡,世子殿下一直頑劣不堪,只是近些時候才變得懂事了些,感情有但是有限。而自己和福王相交幾十年,感情深厚的程度,自然不是殿下可以比的。
元才良低沉的說道:“殿下不必憂慮,我還撐得住,沒能完成王爺的願望,我是絕不敢倒下的。”
盧曉航開口問道:“今日元叔叔前來所爲何事?”
元才良開口說道:“王爺歸天,許多事情還未和殿下交代清楚,還多東西也並沒有移交給殿下,這一個月以來只顧着將王爺風光大葬,現在是時候跟殿下說一說王爺沒交代的那些事了。”
盧曉航皺了皺眉:“黑衣衛,邊軍統領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應該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事了吧。”
“殿下不知,黑衣衛南鎮撫司雖然一直比不得錦衣衛南鎮撫司,但是也是王府的最大秘密之一,他們最近在研究新式火槍,殿下萬不可小覷他們。”
“另外,黑衣衛和邊軍的統領雖然在趕來的路上,殿下有把握收服他們或者震懾住他們麼?要知道他們可都是一直過着刀頭舔血的生活,本身就桀驁不馴。”
“戴雨農可是正牌錦衣衛出身的千戶,三名邊軍統領更是正宗的大明邊軍後裔。”
”當年邊軍和錦衣衛暗中派給王爺時,一來有先皇壓着,沒有人敢放肆。二來王爺以雷霆手段斬了幾名邊軍統領,又許以重祿,這才壓住了邊軍的氣焰。”
“他們只能一時臣服於殿下的身份,卻不可能永遠臣服殿下的身份。殿下若不能拿出手段來,只怕以後難以控制。”
“本來王爺打算慢慢讓你接手這些勢力,漸漸形成自己的權威,可是沒想到王爺就這麼走了。留給了殿下一個難題。”
“首先殺雞儆猴這一招已經用過了,重祿王爺也已經許下去了,殿下所能用的手段就很匱乏了。所以殿下還是早早做好準備,你馬上就是福王了,我希望王爺的遺志在你的手中達成。”
盧曉航聽元才良源源不斷說了這麼一堆,只感覺腦袋都大了,本想着對於這些人全盤接收就是了,以後在暗自插排自己的人手,全面掌控這些勢力。
現在看來,人家還不一定尿自己呢,自己看來想的太容易了。
想到這裡,他開口說道:“不知道元叔叔有什麼好的建議麼?”
元才良嘆了口氣:“我也爲了這事着實想了好多天,可是還未想出什麼好的辦法。畢竟想要征服武將的心還必須要在疆場之上讓他們心服口服,可是現在難啊。”
“元叔叔是在擔心我們沒有仗打,所以很難征服他們的心吧。”
元才良點點頭:“現在形勢就是這樣,闖賊已經遁入陝西,洛陽地界沒有條件。一旦出了洛陽地界,被皇上知道了,視同謀反!”
“要想打大仗總是有機會的,元叔叔難道看不出天下將亂麼?”
“可是拖個一年半載的時間,這些人的心就散了。這支邊軍也就徹底變成山賊了。”
“邊軍之事我已經知道了,那黑衣衛呢?”
元才良鬆了一口氣:“黑衣衛之事倒是相對容易些,畢竟殿下最近做了這些事,除了私自進京師,其他的都是可圈可點堪稱神來之筆,黑衣衛北鎮撫司大半人數對殿下已經放心了。”
“只是黑衣衛南鎮撫司那邊有些問題。”
盧曉航連忙問道:“什麼問題?”
“殿下大概忘了,殿下重傷之前曾經因爲在青樓裡的口角之爭將南鎮撫司一名千戶全家關進了大牢之中,至今還未放出來,所以南鎮撫司上下對殿下頗有怨言。”
盧曉航撓了撓頭:得,又是朱由菘惹下的禍事,因爲口角得罪了整個南鎮撫司,這位殿下看來真的沒有駕馭人心的本事。
“那我現在將那名千戶全家放了不就解決了麼?”
元才良苦笑一聲:“我前兩天剛去牢中看了,這名千戶又得罪了殿下你,被打斷了一條腿。而且大牢之中牢飯沒有他的份了。幸虧魯達上下打點,但是那條傷腿卻是治不好了。”
“最嚴重的是,經過了幾個月的黑牢生活,那名千戶的老母親三天前被飢餓和疾病折磨的過世了。這一下南鎮撫司的人可是有些羣情激奮了。”
盧曉航一拍腦門:“這件事怎麼早不和我說?”
元才良苦笑道:“大戰之後人心惶惶,王爺又過世了,所有人的精力根本沒有放在他的身上。等魯達想起他來的時候,他老孃的屍體都冰涼了。魯達現在可是咬牙切齒啊。”
盧曉航連忙對周圍的一個侍衛說道:“傳我命令,將這名千戶..元叔叔,他叫什麼?”
“嶽慶豐。”
“將嶽慶豐從大牢裡提出來,暫時安排到河洛軍軍營之中好生照顧他們全家。”
本來盧曉航要把他接到王府裡來,一想到這個人剛剛喪了母親,萬一鋌而走險,王府的這些人都有生命危險,所以只能安排到軍營之中。
元才良又交代了一些事轉身離去,盧曉航看着天空無奈地嘆道:“上天,賜我一身王霸之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