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府試的陳子龍獨身1人抵達南京,等待院試開始。通過院試,他纔是秀才功名,有資格參加8月的鄉試。
他父親陳所聞官居山西左布政使,已經有資格給陳子龍這個獨子蔭官,陳子龍也能順理成章獲得國子監監生的身份。
正規監生等同於舉人,有做官及參與鄉試的權力。相比於進士出身,國子監生更符合天子門生的要求,是皇室從文官壟斷晉身渠道的環境下,弄出的制衡措施。
但,不利於文官的制度垮起來總是非常的快;國庫沒錢時9允許地方大戶納捐獎勵1個監生身份,或者因爲文武官員的功勳,不分好壞獎勵子弟監生身份。監生也9成了蔭官的前置步驟,給官員們安安心。
也因爲監生的濫發,導致監生成了笑柄,各種簡短小說裡監生都是揹着文化人名頭的蠢笨人物,以至於民間對監生有1種先天上的鄙視,自然監生出身的官員,很難走的上去,下面不服你,周圍、上面又都是正規舉人、進士出身,步步維艱。
爲了陳子龍的前途,陳所聞推掉了監生的獎勵,他才4出頭,陳子龍才十8,以後的時間那麼多。再不濟走關係弄個舉人出身,也比監生的路子要寬!
抵達南京,陳子龍第1要務自然是找朋友聚1聚,與1幫松江府、蘇州府官員、名士成羣結隊來了梅樓。
工部議郎孫元化作爲陳子龍的師叔,老鄉,自然也在邀請序列。文壇上的事情,比較複雜。陳子龍出道極早,名聲又大,基本上別人提起陳子龍,只會說這是華亭陳大樽,不是陳所聞的兒子陳子龍。脫離父親的陰影,陳子龍以相對自由的身份,與陳所聞的朋友也成了朋友,父子之間各交各的。
崑山顧家的顧鹹正兄弟是成華十8年狀元郎顧鼎臣的曾孫,顧炎武這1支上頭是正德十2年進士顧濟,同宗同族不同堂。說的簡白1點,顧鹹正兄弟纔是崑山顧家主脈,是住在縣城的人;而顧炎武這1支,是崑山顧家支流別脈,住在崑山千燈鎮。
其中主次也發生過變更,顧鼎臣以‘家奴子’的身份逆襲而上,成了主脈。
顧鼎臣之父顧恂是個做針線生意的小商人,年過半百仍無子嗣,家裡只有1個婢女,妻子看管甚嚴。1日,顧恂在小店做生意,妻子派婢女去送飯,遇上雷電交加不能速歸,57的顧恂便與婢女成其好事,不久此女竟懷孕生下顧鼎臣。
顧妻大怒,欲殺之。不成,又曾暗中將他投擲磨道,幸得磨坊主人發現,救出收養。
長大後,顧鼎臣十分聰慧好學,但顧氏夫妻始終不認其爲子,始終將顧鼎臣的生母當奴婢1樣對待,使其受盡凌辱與欺負。直到顧鼎臣中狀元,養父纔講出真情,他纔到顧家與親孃相認。
但顧妻仍不準顧鼎臣認母,顧鼎臣遂在親友的幫助之下進到房內,長立庭下,堅持要見生母。顧妻更加憤怒,但顧鼎臣主意不改,說:“即1見,死不恨。”
即見1面,前仇舊恨1筆勾銷。不是大度,而是被逼的只能威脅。
親朋好友也從旁規勸,無奈之下顧妻只得令其生母從竈間出來見自己的親生兒子,顧鼎臣看到自己的生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母子2人,忍不住抱頭痛哭,親友們也都爲之泣下。
這種婢女生養的兒子逆襲的故事,本代人之中9有張溥這樣的榜樣。
同堂,最好理解的方式稱呼同輩兄弟爲堂兄弟,同時擁有同樣的輩分排序詞句。
顧家本代最有名的顧夢麟則是太倉顧家的人,與顧炎武是族兄弟,相互以堂兄弟稱呼是爲了表示親近而已。
顧鹹正兄弟也捲入復社事件,也是近期科考纔有了稍許自由,兄弟兩人也是頭1次來南京梅樓,跟着陳子龍進來,頓時感覺眼睛瞎了。
梅樓之中,以玻璃爲燈罩,用的是煤油,亮亮堂堂的感覺比白日裡還要亮敞。
見兄弟倆揉着眼睛,孫元化捏須笑的自得,煤油是鋼鐵產業升級帶來的副產品,龐大的鋼鐵冶煉需求刺激煉焦產業,煤油9這麼出來了。
當然,易燃而且火力兇猛的煤油是十分珍貴的東西,凡是1切能軍用的東西,那9是寶貴的東西,煤油燈也只有5品以上重要衙門可以得到使用的資格。梅樓這裡的,走的是宮裡的路線。
陳子龍1進來,則稍稍詫異,梅樓今夜的氣氛不對頭。雖然兩3月沒來,可氣氛變化他第1時間9感受到了。
梅樓住的是什麼女人?
都是1幫美人,同時也是懶得要命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待在各自房間裡睡懶覺,睡醒後看報、與各處作詩對答過悠閒日子的懶散人。
可這些陳子龍眼中慵懶的美人,今夜十分的活躍,通過縱橫交錯的線索,用竹籃傳遞詩詞比論着什麼,輸了的女子則帶着自己助手,也9是婢女出閣在過道走廊上即興歌唱,與往日清閒的氣氛大不1樣。
而且,梅樓這種風雅之地平時是文官多1些,今日反倒來了不少武官。
“高大將軍?”
陳子龍擡頭環視,看到高傑的親衛將站在4樓正北的走廊過道,又仔細辨認旁邊1人,他不由倒吸1口氣,是武永昌,陳策的親衛將。
再仔細查看其他身穿紫花罩甲的衛將,多是眼熟之人。說明裡面待着的主人,必然是他認識的,也9是說都是名聞各處大將府要員。
他還在詫異今夜將府是不是集體來放鬆的時候,又有兩人進來。
盧象升陰着臉,身穿4面鏡甲手提3斤重大關刀,身側將府任職的6品虎賁中郎葛麟也提着1杆大關刀,制式尋常是十5斤那種。
“建鬥兄?”
陳子龍看到盧象升的招牌兵器和非常顯目的修長背影,不由輕呼1口,拱手上前要行禮。天下文官,他只服盧象升、袁樞2人。
盧象升心事重重,只是回頭微微頷首擠出1絲笑容,提着大關刀,刀背9枚配重金環嘩啦作響,擡步入了走廊。
“盧侍中?”
第1層樓梯前,5名宿衛軍官拱手,當首1人道:“盧侍中,這是何意?”
盧象升壓低聲音,畢竟梅樓也有其他人要顧忌1下,他不是來賣直邀名的,而是來勸皇帝的:“君不正,臣之過也。都閃開,本官要面見君上陳言利弊!”
“盧侍中,莫讓我等爲難。”
“此乃奸佞之舉,有何爲難的?滾!”
盧象升瞪目,奮力邁步以肩撞開5名本9沒心思硬阻的宿衛軍官,後面葛麟緊步隨上,回頭道:“諸位原諒則個,回見。”
噔噔噔,踩着厚木樓梯,盧象升抵達2樓。
還是5名宿衛軍官,當首之人手按刀柄,低聲道:“盧侍中,帶着兵器是幾個意思?我等可以冒罪放行,這兵器萬萬帶不得。”
“本官可在御前佩劍,帶刀拱衛君上,又有何罪?”
理直氣壯,盧象升盯着這宿衛軍官,緩步上前,這軍官無言以對,扭過頭去不言語。
3樓,面前宿衛軍官已退走到1邊,南京武學教授楊奉明雙臂懷抱在胸前,揚着下巴:“常聞盧侍中武技超羣,下官心生探討之心久矣。今稟明聖上,得口諭,還請盧侍中賜教12。”
“我與你打,建鬥速去。”
葛麟將大刀拋給兩側圍觀的武士衛將,摩拳擦掌做着熱身。
楊奉明微微沉吟:“君上日理萬機,肩挑日月難有1息消停。今夜遊戲之舉,亦作遊戲之言。還望盧侍中莫要自誤,惱了君上。改日下官,再尋盧侍中探討武學。”
他微微側身,盧象升也微微頷首表示理解,楊奉明不可能說出這麼有深意的話,應該是有人授意,但他還是擡步前進。
楊奉明也拉伸腿腳,1聲暴喝打斷歌聲曲樂,1拳砸下與葛麟打成1團,頓時吸引各處目光。
剛在1樓落座的陳子龍等人涌出客房,站在走廊捲起竹簾仰頭看着。
峨嵋派的武技是純粹的軍中剛猛路線,葛麟又是體魄天成走的亦是剛猛路線,兩個人之間的打鬥破壞力十足,走廊護欄破碎,見場地狹小,索性先後從3樓1躍而下。
拍打着身上塵土,兩人齊齊扭頭看向正中寬闊的場地,這裡的1班聲樂抱着樂器識相撤離,留下場地給他們兩個打。
4樓,孫海攔住盧象升:“盧侍中,君父召見。”
微微頷首,盧象升自然知道自己的行爲非常的惱人,將刀遞給孫海,孫海搖頭:“盧侍中1番赤誠,君父是看得見的,請。”
他孫海可不敢跟盧象升打,他當宿衛將領不是因爲他能打,幾乎每1個宿衛都能打贏他。孫海靠的是忠誠,以及做事認真。
正北客房前,隔着竹簾朱弘昭左手撫在護欄上,右手按在腰後橫掛的劍柄上,1襲青衫素白對襟紗衣,頂上軟翅唐巾束髮,繫着白玉7星橫綴抹額。
俯觀下方打鬥,對1旁高傑道:“你觀哪個能贏?”
對於武技上的問題,高傑是行家,自幼學武也懂武學那1套。至於1旁的陳策,問了也白問。
“楊奉明急於表現,心浮氣躁後繼乏力;葛麟在將府演武時,以善守聞名,刀舞起時,水潑難入。”
高傑沉吟緩緩做着中肯評價,看着下面打鬥突然又說:“葛麟心氣亂了,也急於求成,這勝負也9難定了。”
朱弘昭緩緩點頭,笑道:“正是此理,名祿動人心啊。”
其實,對於安全朱弘昭沒有1點擔心,十里秦淮及十里大街上,他沒有足夠的信心,可梅樓他有。
梅樓北靠秦淮河,事情急了從梅樓退出,登上院後碼頭的鋼鐵戰艦,北岸9是玄真觀以及山川壇附近的宿衛、禁軍營地,大軍9在5裡外,他擔心個什麼?
而且寶卷出資,1起修了圍繞神烈山的大牆,整個北岸已經囊括到皇室禁地範疇,只要過了河,能有什麼事?
今夜十里秦淮大街上,又有多少廠衛在護衛着?
所以,他真的不怕。
將府核心要員,9連秦良玉都在樓上與寶卷暢談,他擔心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