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3,鬆藩衛城,這是1座山城,也是鬆藩衛最繁華的地方,茶馬易市最大的馬市所在。
1頓炮擊,9將叛亂反抗的土司聯軍打崩潰逃,讓張獻忠有1種1拳砸到空氣上的窩囊感。
現在兵將分離,張獻忠進入西川軍團體系後,經過最初的磨合後,9帶着1個戰鬥羣出擊,兩個山地步軍小營,1個小騎營,1個編制36門前裝火炮的小車營,1個配屬輜重營,總共戰兵5個小營,僕從土司兵千餘。
後裝火炮有射速優勢,但真論同口徑的射程、精度,還是前裝火炮更有優勢1點。鬆藩這地方道路崎嶇,炮彈運輸困難,用前裝火炮成了眼前最優化的選擇。
1輛兩匹滇馬拉載的炮車上,張獻忠騎在火炮上左右看着,光着鬆藩衛城裡的街道都是坑坑窪窪,可以想象外面的山路是個什麼情況。
身子顛簸,張獻忠啐了1口:“老張,這地方打下來,咱不走了。”
參軍司的司正張平遠牽着馬跟着,他1路急行軍大腿磨破皮,現在看見馬9害怕。也扭頭4望着,8字胡抖着:“成,是該好好休整了。”
1口氣撒出來3個近乎滿編的野戰營,後續又有兩個營跟進駐防要道關鍵點,給前方運輸補給。張獻忠所部是順着商道1路橫衝直撞殺過來的,速度也最快,再往前走,有孤軍深入的危險。
“不單是休整軍士,眼前要適應這地方的鬼氣候也是切身緊要的。”
張獻忠臉色有不正常的紅暈,臉頰兩側佈滿血絲,這種情況在川軍中普遍存在,鬆藩海拔對於西北高原上的秦軍、涼軍來說不難適應。張獻忠這樣的秦軍出身的人,也有高原反應,噁心、暈眩等等狀況都經歷過了。
對川軍來說,這種反應更強烈,真的打不動了。
補給線拉長,初步計劃目標9是鬆藩衛城,也被他順利拿下;現在要做的9是等兩翼跟進維持住戰線,逐步清剿轄區的同時進行道路維修,方便運輸。
畢竟,即將臨冬,到時候這地方與大本營的聯繫將是很困難的。冬季降臨後,後方的補給可以忽略,他們只能靠自己。攤子鋪的大了,壓力9越大。
雙手握着炮耳,張獻忠呼吸綿長1搖1晃看着4周、遠處綠的能把天染綠的山坡,山嶺,對於他這個久旱的榆林人來說,這地方真是美的能掐出水來。
是個好地方,卻偏偏讓夷狄佔着,白白糟踐了這麼好的風水寶地。
兩瀛省駐軍、廣西、甘肅、川陝用兵,這種將府保持克制後的規模,依舊是很嚇人的。儘管大明過去的2百多年裡,不是打仗9是爲了打仗做準備,看看大明的國史,幾乎真沒那種1整年都安穩無戰事的時間段。
幾乎,大仗代代人都在打,小仗也是年年都在打。
所以對於戰爭,邊塞的人都已經適應了,談恐懼是沒用的,只能去適應。沒適應的人,也都差不多被淘汰了。
軍人待遇的高漲,讓邊塞這些適應戰爭的子民,如久旱逢甘霖,雨後萌發的竹筍1樣,他們對戰爭的渴望越發高漲,恨不得1直幹仗。
只有1直打下去,他們覺得這樣1直打下去,朝廷重軍策略纔會得以保持,他們的日子會更好過。很簡單的動機,9是自己當兵,出去找人幹仗,靠朝廷的待遇來發家致富,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至於戰火中泯滅的那些東西,與他們沒關係,他們只想過好日子,想出人頭地罷了。
後方,遼王啓程趕往重慶,安邦彥的屍首順江而上,他這個遼王千歲要代表巴蜀之地、西南文武軍政來迎接1番。
崎嶇山路上,他端着望遠鏡打量山路兩側的峭壁。
遠處的1座近乎是筆直的陡峭巖壁上,有着1條人鑿出的窄道,僅能落個腳。
山民揹着揹簍,緊貼着窄道移動,揮舞着小藥鋤採藥,也墊着腳尖搖搖晃晃採着燕窩。
燕窩不是採下來9能用,要熬煮將燕子的口水提取出來,這些重新膠結的提取物,纔是下鍋做菜的名貴滋補藥品:燕窩。
簡直難以想象,古代的先人是怎麼發現的?要知道燕窩可都是燕子用草木枝葉、羽毛之類混合唾液壘砌而成的,賣相自然是很難看的。是誰想出熬煮燕窩,提取出賣相很好的燕窩的?
唔,或許老祖宗在吃的方面,有足夠深的天賦。
看着山民冒着生命危險採集燕窩,朱弘林輕輕1嘆,想起了賣碳翁的故事,大雪天1襲單衣哆哆嗦嗦拉着木炭入城,唯1的想法9是希望天再冷1些,這樣他9能賣掉木炭,才能活下去。至於買不起炭,沒有禦寒衣物的窮苦人,賣炭翁也顧不得那麼多。
調解、平衡各行業、各處的資源是朝廷存在的意義。可朝廷內部的矛盾,該怎麼搞?
他這回去重慶,帶了近兩萬人,只要南京方面消息傳來,他9坐鎮重慶,動員西南將汪文言1夥人殺乾淨。大不了,這個惡名他來背。
貴州龍場驛,陽明聖人曾經流放地。
汪文言來到了這裡,參觀新修的陽明書院。
拄着柺杖,站在山坡上,他1個人孤零零吹着風,望着東北方向,愣神、沉思,緬懷過去。
已經徹底完了,他已經控制不住西南的東林子弟,這些人心太急了。以前來西南是爲了鍍金,後面來的是避禍,現在西南貧瘠的生活、言語、文化交流上的障礙、未來前途的破滅,讓東林3代弟子陷入了絕望,進而瘋狂。
對他們來說,做官9是1切,失去做官、風光的機會,那將是生不如死。更別說還是生活在西南這種傳統的流放之地,真的比坐牢還要難受。
十6歲的黃宗羲作爲正統的東林3代子弟,隨侍汪文言左右,他家兄弟5個,避禍來西南的路上歿了1個,生活苦頓跳崖1個,還有1個瘋了,現在9他和老3,十歲的黃宗炎。
他們父親黃尊素,紹興餘姚人。萬曆44年進士,此前子承父業靠在家鄉辦私塾過日子,進而與東林攪到了1起。黃尊素乾的事情,十分過火。
東林中有的人鼓動孫承宗帶遼軍清君側,有的人則相對愛好和平1點,黃尊素9是這類人。在天啓3年,諸黨聯盟工作展開要1起對抗東林時,御史黃尊素9彈劾魏忠賢。給天啓的摺子裡做威脅:‘禁旅近於唐末,蕭牆之憂慘於敵國’。
意思很簡單,遼東之患打下去,也無關社稷根本,是小創傷,國朝可以扛得住;但現在最大的問題還在內部,宦官掌握兵權猶如唐末,內部起了矛盾兄弟蕭牆幹起仗來,絕對比打外戰還要慘!
這是不滿意天啓借魏忠賢之手掌握禁軍京營兵權,而且之前孫承宗被保定鹿門1夥人說動,要進宮借給天啓過生日的機會進行勸諫。天啓不願意面對這個曾經的老師,9讓孫承宗在通州待了1晚,然後打發回遼東。
天啓的態度,已經拒絕了孫承宗居中說和,所以東林人很怕,諸黨聯盟歸在魏忠賢麾下;東林內部分贓不均而分裂;王安、魏朝1夥人司禮監的頭頭被洗掉,錦衣衛裡駱養性也被除掉,他們失去了對天啓的直接控制,禁軍又落在天啓手裡,9怕撕破臉。
所以,黃尊素上摺子彈劾魏忠賢,威脅天啓當心發生‘兄弟蕭牆’的事情,即不得已,他們又有暴力自保的能力。這件事情與朱弘昭沒關係,可他做賊心虛,將‘兄弟蕭牆’有另1番解讀。
這種情況下,黃尊素不倒黴都不行。這個人擅長教育,在餘姚辦私塾的時候,9有1大幫子學生。他父親黃曰中,讀書人出身,以教書爲業,號稱“3吳弟子經其指授者,皆爲名士。每試出,私第其高下,榜發無不合者”。
所以黃家不是什麼大族,但在教育界有着極爲深厚的人脈。教育出來的人才資源,9是官場的人力資源,所以黃尊素9被東林拉攏,帶着1大幫子師兄弟、學生加入了這個集體。
黃尊素被賜死前夕,家裡5個兒子9被*星、左光斗緊急轉移,向着西南跑。
這種經歷的東林3代子弟太多了,過去家族仇恨、眼前苦難的生活,還有1個看不到希望的未來,這讓他們如何能接受的了?
東林3代子弟,他們成長的時候正是東林前輩迎風破浪青雲直上的時候,1個個都是前途光明,自詡天之驕子,事實上也是這麼1回事。眼前的這種落差,有幾個人能接受的了?
而汪文言經歷過大風大浪,知道眼前必須要保守行事,等待皇帝啓用。
他已經很老了,這種保守策略,如何能讓憤恨難平,年輕氣盛的東林3代接受?東林中層基本上被洗光了,斷層後,汪文言的資歷沒有中間人顯襯,在東林3代子弟眼中不值1文。
東林這個組織沒有嚴密的體系,靠的9是師承門派、地域親戚朋友網絡組成。東林2代死了個差不多,他們的遺產如家僕、各種隱晦產業都落在3代子弟中,與汪文言沒關係。
東林3代不聽他的,他手上也沒有人力資源,更沒有錢財,本人還被廠衛盯得死死,這種情況下他怎麼控制、整頓東林3代子弟?
所以,東林3代子弟已經失控,汪文言失去了對這些人的控制。
在東林3代子弟眼中,汪文言這個老頭子9是暴君的爪牙鷹犬,否則也不會活到現在,是東林內部的毒瘤,要除掉!
他們希望汪文言死,相府那些人也在等着汪文言死,汪文言1死,收拾1羣愣頭青9是幾道海捕文書的事情。
可汪文言不敢死,他已經7歲出頭,可他9是不敢死。1死,曾經的朋友夥伴,都將徹底絕後。下面的小崽子,需要成長時間,這個時間只有他活着撐住局面,纔能有。
但,安邦彥這位將府排序第5的大將軍都被刺殺,還暴露了毒藥這要命的東西,汪文言陷入了1種絕望。
更讓他絕望的是,皇帝忍住了。可以想象,皇帝忍住怒氣,積蓄下來以後爆發時,這種報復該有多慘烈?
別說誅十族,9是十2族,皇帝也能誅除!
這也宣告着,他的綏靖策略失敗。皇帝胸中含怒,恐怕真的不會再原諒他們了。
堅持的希望,被自己守護的未來希望所毀滅,現在汪文言本身,已經陷入1種生不如死,又不敢死的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