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留守兵部尚書孫傳庭的孫府,撫着3縷鬍鬚,孫傳庭右手拿着竹條,長子孫世瑞跪在地上,歪着頭不說話。
“伸手。”
孫傳庭神色冷峻,眯眼看着孫世瑞,這是前妻生的兒子。因政務疏於教導,打着他,自己也心疼。
1條抽下去,1聲脆響,孫世瑞臉皮1抽,繼續歪着頭,不開口。
親衛將黑龍雲在堂外拱手:“大司馬,大將軍遣其標營伍長前來詢問。”
“原話不動,打發回去。”
“遵命。”
黑龍雲離去,孫傳庭問:“說還是不說?”
孫世瑞瞥1眼他,扭過頭又把手掌伸出,讓他自己打。
“反了天了啊?”
孫傳庭舉起竹條又要打,張氏從屏風後面跑出來,拉住他:“老爺!大郎有大郎的主意,你何必強改?”
張氏有孕在身,孫傳庭強忍着怒氣:“與小公爺做的好事,老夫還沒與他計較。現在倒好,要帶着老夫親衛去殺人,真當《大明律》是擺設!”
女兒也跟着跑出來,展開雙臂護着孫世瑞,仰頭瞪着孫傳庭。
“他的主意?他的主意9是跟着小公爺跑馬飛鷹?攪得南直隸不得安寧?他的主意9是縱兵爲亂,去草菅人命?”
孫世瑞嚯的起身,雙目眥圓,委屈淌淚:“孩兒自問對得起良心!”
“這是地方有司及朝廷要考慮的事情,你有什麼資格過問插手!”
孫傳庭怒不可遏,兒子跟着4多歲的小公爺不做正事,與1幫勳戚子弟及將門子弟簡直是無法無天。在南直隸亂跑,逮到地方官員、士紳的尾巴9撲上去1頓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待嫁女子不願意,1幫小畜生9敢去搶親,做的是哪門子事!
現在,那小公爺發瘋要襲擊復社北上隊伍,1幫人連個有腦子的都無,想都不想9答應。復社有那麼好對付?人家巴不得現在軍隊出手,死傷幾個,立馬9是天下震動的大事。
1旦動手,那些人博取同情,不佔理也9有理了!
錦衣緹騎都沒這麼張揚,你們又是什麼東西?1整天叫得歡,可又真正咬死了幾個?
他現在只想維穩,不想鬧事情。他現在只想保住乾淨的名聲,名聲臭了很多事情都9不好辦了。
“道理曲直,自有日月可鑑!”
拋下1句話,孫世瑞轉身9跑,他想不通,那些吟詩作賦手無縛雞之力的混蛋們有什麼好怕的?按在地上想怎麼打9怎麼打,怕什麼怕!
“逆子!”
低罵1聲,也不好讓僕人們聽去,孫傳庭不情不願被張氏按在椅子上,苦笑:“夫人,你這又是做什麼?咱已經夠亂的了,你還來添亂。”
“大郎和夫君1樣,都是個硬脾氣,再僵持下去你能將大郎怎的?外面的事情,我1婦道人家也不清楚。但老國公何等的圓滑?沒有老國公點頭,給小公爺十個膽,他也不會做這類事。”
“現在那些人打不得,罵不得,以後有他們的苦頭吃,夫君又何須置氣?”
孫傳庭聽了1嘆,他有些被憤怒衝昏頭了。虎丘大會前他有意阻止,被人騙了,相信他們只是聚聚會。沒想到聚會時這麼瘋狂,竟然要阻攔皇帝車駕。
“大司馬,大將軍又遣軍中廚役前來詢問。說是……”
“說什麼?”
黑龍雲拱手:“說是大司馬再回避眼前事,姑息放縱囂張氣焰之文賊,大將軍將出兵平叛。”
“小兔崽子!”
低罵1聲,孫傳庭拿起桌上烏紗扣在腦袋上:“備馬!”
南京城外,車騎船隻火把林立,魏國公世子徐文爵被圍在1輛牛車上,火把照耀臉色通紅,指着東邊:“弟兄們,公門裡人不好出手,輪到咱弟兄爲國分憂了!”
“哈!”
4周勳戚子弟、將門、官員子弟個個頭系珠玉抹額,振臂齊呼。這裡的人還在增多,這是1起給皇帝的投名狀。
對於魏國公徐弘基的站隊能力,南京各處沒有不佩服的,小公爺敢挑頭,說明老國公背後肯定發話了,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小公爺徐文爵意氣風發,指着東邊指頭點着:“他們懂什麼?上萬號人行進,有的是要害!咱南京子弟,開國功勳之後,打生下來9懂打仗!”
“他們要勸駕北還,爺爺讓他們見不着聖駕!”
“哈!”
趕到這裡的孫世瑞振臂大呼,往前擠。
“水陸並進,目標,江陰!”
從蘇州北上,9核心水路9兩條,1條走南京運河,1條走南通州大運河。
船艙裡,陳策派來的正營將武永昌鋪開地圖,給各家勳戚子弟代表講解着:“大將軍斷定,文賊好逸惡勞,又怯於欺瞞大司馬孫公。因故不敢走南京,會走南通州。因多是文人,陸路行進他們吃不了這個苦。故而,會走蘇州漕運水系北上。只要封住他們的船,他們將無法渡江。”
“我等佔據靖江島,以火船封鎖大隊,大船組隊遊弋縱火,他們的船1艘都無法北渡。北岸設立遊騎,逮住1個漏網之魚9趕到江裡。死上幾個人,頂多君父各打5大板,不礙事。”
“南岸江陰設立我方大本營,文賊無法渡江,自會來江陰與我等講道理。我等又多是預備役,於江陰大營中操練。敢來1個,以妨礙軍務爲由綁1個。”
“江陰、靖江1切準備,大將軍都已置辦妥當。他們要爲民請願,我們將這事變成1場鬧劇,看文賊還有何臉面立世!”
南京大營不斷有飛騎奔出,爲武永昌提供最新的情報。已經確認,張溥等人乘船北上,走的恰好是北上直線,沒有走通往南京的運河。走這段運河,也可以中途改道從南京與江陰之間的鎮江北渡,沿途有6條支流。
但張溥也不敢走,運河是官管,突然給你連夜來1次運河清淤工作,9能把你卡在中間。而且,走這邊太繞,白白浪費時間,也有故意刺激南京方面的含義。
張溥的船隊,懸掛‘爲民請命’4字大纛。
大船裡,也鋪着地圖。
3餘名名士聚集,張溥閉目養神。
1艘小船靠上來,兩名背劍士子被吊上去,進入船艙拱手:“天如先生、南郭先生,石民先生拒絕出山。”
茅元儀,號石民。楊鎬的幕僚,孫承宗的左膀右臂,當今以兵部左侍郎徵辟6次,都拒絕的兵法大家,是湖州府府城歸安人。
拉茅元儀上賊船,是對所有人的1種護身符,更能壯大聲勢。
張溥是此時復社的領袖,但從應社開始,張採9負責內部事務。
張採大袖中雙拳捏緊,環視道:“北上途中,南京鎮守大將軍陳策絕然不會讓我等如意,必出花招。我等鮮有知兵之人,無茅元儀,必然困難重重。諸位,誰有把握再請?”
茅家是大族,在座的都是朋友,有親戚關係的大有人在。
夏允彝、侯岐曾互看1眼,起身拱手:“我2人同去。”
夏允彝是原幾社首領也是夏完淳父親,幾社以松江府人爲主,這個幾來自於幾何的幾。陳子龍9是幾社人,不滿被吞併便失去聯繫;侯岐曾是澳門知縣侯峒曾親兄弟,也是幾社人,直接將自己親兄弟給坑了。
幾社屬於徐光啓這1脈,西學術數于軍事有用,茅元儀曾在松江與幾社有親密交集。而幾社的前輩孫元化,更是茅元儀在遼東的同僚。
兩人從吊籃而下,乘坐小船去湖州。
張溥睜眼,道:“茅元儀待價而沽,等着青雲直上。非尋常人所能請,諸位再說說,何人能說動茅元儀?”
楊廷樞開口道:“難。茅元儀自學成才,師門淵源上與我等少交集。不過,其愛妾楊宛與寇家青桐先生情同姐妹,又素知大節。不若我等修書1份,託寇青桐拜訪楊宛。”
提到寇家的寇青桐,張採1嘆:“可惜人中子龍不在。”
寇青桐傾慕少年風流的陳子龍,然而陳子龍不喜歡姐弟戀,北上後再沒回來。
楊廷樞尷尬笑笑,道:“請諸位修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楊某攜愛姬去拜訪寇大家,此事可成。”
“好。”
張溥點頭,寇青桐湊熱鬧前往虎丘,受不住秦淮姐妹人情攻勢,此時她的花船9在船隊後頭。
3餘名當下江南炙手可熱的名士人人提筆,毫無心理阻礙。江南這地方,秦淮河上能出頭的女子,社會地位不比他們差。秦淮上要出名,不是長得好9能成,還要有才情,更要有氣節,每1個出頭的女子,影響力不比他們低。
1名青年士子背劍而入拱手:“諸位先生,已到了常熟虞山。”
張採點頭,拉開船艙窗戶,清涼河風竄進來,1片靛藍色,天色即將啓明。
回頭道:“諸位都緩緩,勞頓了1日1夜,也該緩緩。再有4裡水路,1切順利9可渡江。”
從蘇州到南通州的距離,可要比南京近1半多的路程。
然而南京方面卻是順流而下,速度更快。
此時的岷州衛,兩河口寨。
夜色下火把林立,不時上游9有1艘燃燒的竹排漂下,照亮南北兩岸。
燃燒的竹排是爲了察看有無偷渡,楊御萌在上游除了放竹排外,還隨機投放削尖的竹槍、圓木,給下游防守工作提供便利。
楊肇基大纛立在兩河口寨,他端坐帥臺。
河岸上柴木堆積,與敵軍屍體交錯,火魔起舞,熾烈燃燒着,河水染得紅紅。河岸邊上,軍士散着石灰或火藥粉末消毒,對面河岸1片寂靜。
這樣的焚屍柴堆1座接着1座,還在不斷壘砌中,每2百人1座。
兩河口寨駐軍軍士兩人1組,擡着1筐筐首級前來驗功,考功的典軍司十分認真,查看着首級面容、牙口、髮式。這個工作必須要認真,不認真可能下面人會殺婦孺、本地青壯乃至是自己這邊戰死的軍士首級來冒功。
楊肇基面無表情,與喜氣洋洋,士氣高揚的大營氣氛極端不融洽。
劉宗遜擅作主張,讓他的計劃全毀了。更是因爲劉宗遜提前點燃烽火,致使密訓誤會,提前伏擊永邵卜親騎。
自得到遼王示警後,楊肇基9做好了永邵卜行刺的準備,想抓個現行。可現在,永邵卜被錯誤信息引發的伏擊打跑,很多計劃作廢。
永邵卜有神駒,渡水如平地,這人4處抹黑栽贓官軍,後面的仗,不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