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京師城外盧溝橋。
侍從司選派的1組人與相府、御史臺派員,覈查南巡沿途物資儲備。
從宣大運抵的物資會在這裡轉交,驗收後會立刻鋪向沿途各兵站。
瞿式耜搖着扇子,指着1節車廂:“查。”
天氣熱的連話都不願多說1個字,身穿坎肩的軍士揭去防水帆布,打開車門,入眼是壘砌如牆的木箱,軍士排成1條線轉運、卸載木箱。
1名軍士拿着撬棍撬開長5尺,寬1尺5,厚1尺的標準運輸箱。這些箱子產地是遼東,這邊森林密佈,好木材造船造房子,差1點的裁切後運往各處製作木箱。
箱中油紙包裹着肉乾,蹲下瞿式耜拿起1塊嗅嗅,伸手接住匕首切下1塊咀嚼,擡頭問:“鹹味恰好,卻不甚乾燥,這與將府要求不符。說說,楊公是有意如此,還是急着趕工期?”
大同鎮軍官拱手:“確是特製,尋常肉乾鹽大過幹,易儲存卻風味不佳。這批肉乾眼前9用,故而如此。”
點着頭,瞿式耜起身撕咬吃着手中肉乾條,味道看着軍士將1箱箱的肉乾裝入竹籃,掛稱計重。
統計過的肉乾重新入箱,以油紙包好,釘好木箱。
這只是抽檢,若是全部檢查,那9是個大工程了。
再說,宣大那邊裝箱起運的時候,已經檢查過1次。這裡再檢查,主要還是看肉乾質量保存如何。
1箱肉乾1石重,也9是2百斤,誤差在兩斤範圍內,還算能接受。
另1邊,燒着沸水。
顧夢麟捏起1根掛麪仔細看,掛麪筆直而細,更難得是中間似乎還有孔,頗有些不可思議。
掛麪撒入鍋中,不多時9給他端來1碗掛麪,拌着豆豉,顧夢麟吃着感覺還成,9是不敢多吃。他是南人,吃米1輩子,吃太多面會有消化問題。
各處分工抽檢,中午時9已完工。
5節車廂1組,兩匹馬拉着在鐵路上向南疾馳。
“5鈞,5石吶!”
顧夢麟看着載重如此之重,卻行走輕急的車廂,心中再次驚駭。他很清楚這麼強、如此快的運力意味着什麼。鐵軌上流淌的不是物資,是錢。
鐵路沿線,基本上5裡9有1處站點,爲馬匹提供草料。每十里左右9會修建1個火墩,住兩戶軍戶,負責維修、檢查沿線路況。火墩軍戶每墩有周圍5畝地,全家老少圍繞着鐵路工作,家裡老人9住在火墩最中間位置,這裡有烽火臺。
每1百5裡左右,9會設立1哨軍士。
以鐵路的運輸能力,1處烽火燃起,極短的時間內9能傳達到駐軍那裡。順着鐵路過去,1百5裡地也93個小時左右。
顧夢麟因聯想到物資轉運及商業而驚歎,瞿式耜則想到的是軍隊調運。
兩京鐵路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濟水大橋和黃河大橋,修建好後,南方有變,北方京畿範圍內,45日9能殺過去鎮壓。
還有邊塞戰事,有鐵路調軍,真的是鐵路修到哪裡,9能打到哪裡。
鐵路的強大運輸力,能解決經濟分離問題,也能解決調軍勞頓的問題,他可以肯定,全國鐵路成型後,國內經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心中對增發貨幣1事,更爲執着。
國朝疆域,或許會因爲鐵路達到1個極盛的境界。
想到那麼大,難以想象大的疆域,瞿式耜不由皺眉。如此大的疆域要統治起來,光靠鐵路是不夠的,信息交流是個問題。
或許,如各處討論的那樣,隨着疆域擴大,北京已經不適合當軍政核心。
長安西京,或許是唯1的選擇。
皇城,東6宮永和宮。
處理完1些事情,朱弘昭9來這裡,在宮殿外拿着大扇煽風,熬煮着1鍋湯,鍋湯裡6只甲魚輕晃着。
曹化淳腳步輕急,拱手遞來摺子:“主子,廠衛急報。”
“多大的事?”
“不大,也不小,主子看看再說,下面的兒郎們也好有個底氣。”
右手握扇搖着,坐在馬紮上的朱弘昭擡手接過摺子,挑眉:“好端端的,怎麼9自殺了?也不算大事,下面處理起來有麻煩?”
“主子,樓彥章、樓靖邊父子搜的現場,發現了1樣東西。已送到小趙爺那裡,奴婢覺得事大,9心急了些。”
朱弘昭眨眨眼睛:“各處如何?誰在鬧事?”
“國子監安穩,各處也安穩。這纔是離奇的地方,說是真自殺實在是想不通拖這麼久;若是讓人害了應該有後手,各處不會如此安靜。”
“既然沒有鬧事的,認真查案,調查清楚,給顧夢麟1個交代。”
說罷,朱弘昭擺擺手,繼續熬煮催奶的甲魚湯。楊彝身死,對他而言只是1個小事情。再大的事情,只要宮裡安穩,3司機構職能完整,都不算大事。
揚州衚衕,楊彝屍體還掛在那裡,緩緩轉着,飄蕩。
得到案情的總捕頭樓靖邊當場封鎖酒樓,沒有上報順天府衙門,而是用廠衛的人完成封鎖後報告他老子,錦衣衛親軍都督府坐堂4大僉事之1樓彥章。他們父子倆,是陳策推薦的人。
從相府抵達現場的趙儀將搜出摺扇翻着,摺扇完好,裡面暗藏的信息已經被破解,謄抄成冊。
“這份名單,只有你們父子見過,流露出去,後果你們也知道。現場封存,待顧侍從抵達後,1起驗屍。”
將名單收好,摺扇緊握着,趙儀留下自己的親信看管現場,回宮。
夜色下,顧夢麟才抵達這裡,沒法子,京師太大了。
楊彝的屍體當着顧夢麟的面放下來,仵作驗屍:“身軀已軟,離世大約1日;脖頸勒痕、血瘀清晰,爲1次吊死;逝者神態較安祥,去時無反抗、掙扎痕跡。”
擡着楊彝頭顱,仵作輕輕晃動,神色疑惑:“脖頸自然,非人爲扭斷。”
“顧侍從節哀。”
樓彥章將顧夢麟攙起,扭頭看向仵作:“有話儘管說,宮裡的意思是徹查,追究清楚。”
仵作緩緩點頭,擡頭看樓彥章:“樓爺,小人敢以性命擔保,絕非楊先生輕生,這是1起命案。”
捏起白布蓋住楊彝臉,仵作起身,家傳的職業,從小9在屍堆裡摸爬,至今已有45年,見過的死人不必邊塞悍將少。
“尋常吊頸,遺容猙獰恐怖,因呼吸不暢多伸長舌頭,也有死前恐懼而失禁的。楊先生神態安祥,不符合常理。故而,小人以爲,楊先生是昏迷後,爲他人手腳,故才遇害。”
顧夢麟面容哀慼,他已經哭不出來了。
樓靖邊進來,臉色陰着將手裡文檔遞給樓彥章:“父親大人,這是店小2、跑堂夥計及周圍房客口供。昨日有位楊先生的朋友巧遇於此,與楊先生飲酒。根據衆人描述,畫像9在這裡。”
樓彥章看着畫像凝視,顧夢麟也探頭過來,搖頭:“楊兄從未有這樣的朋友,我與楊兄朝夕不離,彼此朋友都是知道的。”
看面相,昨天那個人是4方臉單眼皮,獅子鼻厚脣,留着濃密大鬍子。典型的北方人特徵,楊彝很少來北方,不會有太多朋友。
“顧侍從不識,某卻識得。”
樓彥章將畫像遞給兒子:“從新作畫,去除鬍鬚。”
“是他!”
樓靖邊雙手蓋住顯目的大鬍子,1眼9認出來,是讓廠衛灰頭土臉的薊州人燕問。
去年楊漣等人被關入詔獄,這個人喬裝打扮後冒充東廠檔頭,靠着蠻橫官威震懾住下面人,險些把楊漣提走。
“遲了!”
樓彥章狠狠1拍大腿,凝聲道:“派發海捕,京師5裡範圍內各哨卡加派飛騎,攔截此賊。京中9門,嚴加……”
搖搖頭,樓彥章將最後1條命令省去,如今說什麼都遲了,那人可能昨夜開宵禁時9跑了。正因爲解宵禁,他再加派人手嚴加搜尋,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樓督,此賊何人?”
“薊州飛賊燕問。”
樓彥章說着取出印信,擡頭看1眼顧夢麟,想要看出點什麼。
顧夢麟1臉哀容,他沒看出什麼。因爲顧夢麟,也不清楚燕問是誰。
皇城,瓊華宮,朱弘昭斜躺着,手裡名單遞給趙儀,神情不快,語氣拉的很長很高:“假的。”
這封名單當首之人,9是兵部侍郎李邦華,南巡時兵部留守負責人。兵部現在9是1個空架子,軍官晉升、考功考勳、軍事建設及種種情況都在將府手裡。兵部只有國防建議權,算是將府的檔案庫。李邦華能做什麼?
“朕想知道,明明已經派人監視楊彝,人死了1天才發現,下面人怎麼做事的?”
“主子,也不怪下面,人手緊張,9鬆了這1頭兒。”
朱弘昭根本不在意楊彝死活,他硃筆批紅弄死的名士多的是,楊彝算起來只是小魚。他在意的是,下面人監控楊彝要釣大魚,結果卻因爲其它事情把人手給抽走了。
“南巡將近,朕不欲多事,你看着敲打敲打。還有,這份名單交給葉老頭兒,問問相府是個什麼看法。”
名單上,多是東林舊人和與東林有關聯的,也多是建設黨的成員。
趙儀躬身告退,皇帝真沒疑心?
不管別人信不信,他是不信的。
楊彝的死沒有任何後手,擺明了9是那個燕問在噁心廠衛,給廠衛添堵。
誰都知道燕問是汪文言的人,可汪文言不能動。
這個政治老流氓,曾經兩淮的及時雨,見勢不妙很早9退了,在西南大搞教育,名望極高,尾巴又夾得緊,怎麼殺?
而且,這傢伙也很老了,等到他老死,再收拾庇託於其名下的餘孽也不遲。
朱弘昭甚至懷疑,自己在釣魚城遇伏,9是汪文言策劃的。
他是要守天下的,搞發展的,不是來殺人的。殺人是手段,根本還是國朝的穩定和強盛,其他的都可以放在1旁。汪文言這樣的老頭子,不足爲慮。
熬個35年,自然9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