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意思了!”
楊信坐在舜柯山頂的太師椅上,端着茶杯蹺着二郎腿說道。
他一身蟒袍頭戴黑色大帽,頭頂上還打着青羅傘蓋,兩旁錦衣衛手扶着刀柄侍立,很有電影裡閹黨大反派的氣質,四周蕩寇軍持槍警戒,而且警戒圈擴大到兩百米,整個舜柯山頂到處都是巡邏的蕩寇軍……
真不能浪了。
線膛槍的出現對他是巨大威脅。
哪怕這時候的線膛槍依舊很爛,但一百五十米內還是能爆頭的,美國那些刁民造英王反的時候,肯塔基步槍就已經可以做到在兩百米範圍內狙殺,沒朝華盛頓開槍那傢伙據說後來被四百米外的肯塔基步槍子彈射死。而肯塔基步槍的前身是耶格步槍,耶格步槍就是這個世紀的產品,現代一杆十七世紀的耶格步槍測試九十米距離散佈精度十五釐米,也就是說一個訓練有素的槍手,在九十米的距離內可以輕易把他爆頭。
之前的遠了些。
爲了潛伏他們藏在一百三十米外。
但六支步槍仍然有一發子彈算準確命中,至於他臉上那下屬於意外。
真不能浪了。
科技的進步已經開始讓絕世猛將們退場了。
他們的時代已經落幕。
“看到沒有,他們看着比咱們有氣質!”
楊信說道。
他前方一里寬的山間平原上,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會戰即將打響。
不過對頭茅峰的強攻已經開始了,孔有德率領一個旅的蕩寇軍,在八尊臼炮支援下強攻常捷軍的堡壘,後者只是用木頭和石頭砌的小型寨子,畢竟在一座海拔接近兩百米的山頭上修棱堡成本還是太高。再說這座堡壘只是掩護錫山炮臺側翼的,徐霞客那幫人也根本沒想過,楊信會從這個方向進攻,而且還帶着可以擡到山頂的臼炮。
這東西在二茅峰架起轟擊頭茅峰的堡壘後,坐鎮橫山的錢士晉就知道他必須得進攻了。
然後常安軍出擊。
這支擁有兩個步兵旅加上五百騎兵的軍團,在僱傭的荷蘭軍官幫助下,在這片一里寬五里長的狹長山間平原上,佈置出了標準的荷蘭旅級陣型。
準確說是三線陣。
最前面兩個營組成前鋒,每個營就是一個方陣,中間長矛兩邊火槍,火槍每四十人爲一隊,隊與隊間留出通道,也就是說他們學的是最新的,因爲這是荷蘭人後來改進的,不需要每列之間都有通道。另外長矛兵前面還有六十名火槍手,這樣的兩個營加起來,實際上就是一個標準的臨時團,莫里斯體系的標準作戰單位最低是營,但實際作戰時候通常都是兩個營組成一個臨時團出動。
而在前鋒後面纔是真正的主戰力量,四個營組成的巨大線列,幾乎完全橫斷了一里寬的山間通道。
後面還有兩個營。
總計八個營組成前二中四後二的三線陣。
至於大炮都在砸前鋒兩旁的山坡山,依靠高度俯瞰戰場,而且騎兵結陣在旁邊爲它們提供保護,這支騎兵明顯中毒太深,居然看不到長矛,應該是純粹玩歐洲的騎兵輪射那一套,這時候荷蘭人還抱着這一點,實際上歐洲騎兵都這樣,就連騎兵對攻都是拿火槍玩輪射,只有古二爺被翼騎兵教育了之後纔開始改變。
但大明的新式騎兵基本上沒有這麼傻的,全都是曹文詔那套,衝步兵時候用火槍,騎兵對攻就是長矛先撞一波,撞在一起後拔槍糊臉。
此刻算是整個常安軍全部出動了。
這支嘉湖杭士紳組織的團練就八個營,每個營五百五十人,剩下還有一支五百人的騎兵,至於輔助部隊沒有,他們又沒準備出境作戰,在本土作戰運輸之類統統交給士紳們。
很顯然錢士晉要全力以赴,在這裡安慰他哥哥的在天之靈。
“聽說他們那邊僱了個荷蘭人,還是上過這種學校的,跟着一個夷人名將學過打仗,還帶來了那個名將寫的一本兵書。”
楊寰說道。
“呃,還真有莫里斯的學生?”
楊信多少有些意外地說道。
不過莫里斯的軍校好像培養了一千多學生,有一個在軍中不得志的,拿本莫里斯操典跑到大明混飯吃也不是沒有可能,說到底荷蘭人就那點軍隊,莫里斯一輩子就想湊個兩萬四千人的完整版三線陣都沒能如願。
不過眼前這個三線陣擺的還是有模有樣。
而且所有長矛兵全是半身甲,火槍兵全是胸甲,而且是胸前帶着折線有一定跳彈效果的,其實火槍兵完全沒必要,不過不給穿又心裡發慌,所有就連楊信也都給配上。反正就一點五毫米,防弓箭而已,倒是長矛兵真正重甲,他們的半身甲都是兩毫米甚至更厚,基本上免疫弓箭,至於火槍……
那個聽天由命吧!
“說來咱們的隊伍的確沒他們整齊。”
楊寰說道。
蕩寇軍也已經列陣完畢。
蕩寇軍的營級組合與常安軍沒有區別,不同的只是楊信沒有布三線陣,而是把主力全都壓到一線,只在後面留下兩個營的預備隊,常安軍需要考慮一旦兵敗的撤退問題,楊信根本不考慮這個。
他後面是民兵區。
常安軍後面是無數正盼着他打贏的佃戶。
這一點有着原則上的區別,不過他的一線也略作修改,有兩個小長矛陣前出類似古二爺的線列,主要是戰場過於狹窄,他無法擺的太寬,再說這兩種陣型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實際上所有這個時代的陣型都不是決定性的,最落後的西班牙方陣也一樣還在歐洲使用,呂岑戰役古二爺陣亡時候,他的對手帝國軍一樣還是擺出的西班牙方陣。
這年頭最關鍵的是不怕死。
“拿過來!”
楊信伸出手說道。
楊寰趕緊一招手,旁邊士兵立刻擡過一個巨大的銅皮喇叭。
楊都督擴音器升級了,以前那個小喇叭效果太差,所以又專門製造了這樣一個巨型的,專門放在一個木頭架子上,而且下面設計了俯仰結構,可以調節角度對準某個方向。然後楊都督走到喇叭前,先是調整一下角度,對準山下直線距離大概四百米外的蕩寇軍陣型,再深吸一口氣恍如包租婆般大吼一聲……
“兄弟們!”
他的吼聲瞬間震撼山林。
一大羣鳥被驚得飛起來。
下面列陣的士兵們紛紛轉過頭看着山頂……
“哨長,侯爺說啥哩?”
蕩寇軍隊長劉哲好奇地問他們的哨長李錦。
已經晉升哨長的李錦,拿着杆斧槍站在陣型前方,背後還插着兩面小旗,這是用來聯絡的,旁邊還有一個扛大旗的旗手,同樣也背後插小旗,這套旗語必須單獨學習,一個哨也就四個懂的,另兩個是副哨長和訓導在隊伍後面壓陣,這是蕩寇軍的規矩,正職必須在部下的最前面。
李錦舉手示意他別說話。
楊都督聲音哪怕經過擴音,傳播到這裡也很縹緲了。
在一片雅雀無聲的注視下,李錦側耳傾聽着,那聲音繼續在他們頭頂縹緲着。
突然他露出一臉的興奮……
“侯爺說了,平定江南後就帶咱們回家分田地!”
他高喊着。
然後整個隊伍瞬間一片歡騰,所有士兵發出亢奮的吼聲,然後他們的吼聲又傳播到別的哨,那裡同樣一片歡呼,沸騰的歡呼聲不斷傳遞,越來越多的士兵因爲這個消息而歡呼起來。
然而也就在這時候,對面常安軍的炮兵陣地上一尊尊大炮噴出火焰,呼嘯的炮彈立刻打在陣型前方……
“別怕,平定江南,回家分田!”
李錦舉起斧槍吼道。
就在同時這邊的大炮開火,在隆隆炮聲和頭頂的炮彈呼嘯聲中,這些第一次真正參戰的士兵帶着恐懼等待着,驀然間一聲兇猛地呼嘯,李錦本能地向旁邊躲了一下,就在他躲避的同時,一枚兩斤炮彈撞在了長矛陣中,一下子打得血肉飛濺,甚至連第六排都有人隨之倒下。
“穩住!”
李錦吼道。
此刻他不但沒有恐懼,反而體內彷彿覺醒了什麼般,充滿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殺戮念頭。
劉哲帶着人迅速擡出死屍和傷兵,後面有救護的士兵從空隙擠過來,擡着擔架把他們擡走,緊接着替補的士兵從後面趕上來,所有人依舊都在那裡等待,而雙方的炮戰繼續。不過雙方都沒有投入騎兵,這樣的地形上騎兵除了正面撞擊陣型外沒有別的可做,但常安軍騎兵有限,撞也沒用,蕩寇軍騎兵數量倒是比常安軍多得多,但這樣的環境使用騎兵硬撞……
實際上不是這樣環境,也很少會有騎兵硬撞這樣的步兵陣型。
騎兵的任務很簡單,阻擋敵軍騎兵的側翼進攻,或者進攻敵人的側翼,勝利後依靠速度繞過陣型攻擊其後勤補給,失敗那就只好被別人切斷後勤。
騎兵戰的確是致勝關鍵。
因爲騎兵失敗並潰逃就意味着一支軍隊失去了後勤,失去了側翼,甚至大炮都很難保護,那麼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但是,真正的戰鬥最後還得步兵打。
炮兵轟,步兵衝,步兵就是這命!
“傳令,前進!”
山頂觀戰的楊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