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楊信就這樣拖着裝滿白銀的箱子,不斷流竄於崇山峻嶺間,以他自己的獨特方式,威逼利誘招募那些棚民,無論種麻菁的流民,採礦的砂民,逃奴,或者乾脆盤踞山林的不知道什麼人……
總之他都要。
十八到二十五歲青壯年男子,也沒有什麼契約,這些人都沒有戶籍籤個毛的契約,總之願意去的領五兩銀子安家費加二兩路費,自己想辦法去安慶,找那裡等着的人。至於領了錢不去的,那個先見識一下他的狂暴畫風再說,反正這些棚民都有自己的首領和寨子,敢騙錢那就別怪他屠寨,爲了那幾兩銀子肯定也不值得拋棄寨子。
敢騙他錢全寨子倒黴。
實際上也沒有這麼傻的,就像他說的,他不是真心招手下,閒得蛋疼了跑這深山老林撒銀子玩?
而每月二兩銀子的工錢,也值得這些棚民爲之心動,儘管楊信始終沒說到底是去做什麼,但無論做什麼二兩銀子一個月都值得去一趟,更何況安家費和路費是直接到手的。寨子裡十幾個青壯結伴去,到安慶又是順水漂流,就算不願意跟他大不了把安家費退給他,全當拿着他的路費出去逛了一圈。
總之他的手下就這樣迅速擴充。
很快就已經逾千了。
當然,銀子也流水般花了出去。
這期間楊信不時出山到錢莊去取銀子並且和宋應星討論一下科學。
後者已經完全被征服。
畢竟這種科學愛好者是最容易在楊信面前淪陷的。
隨便拋出些之前他用於哄小皇帝的就足夠,不僅僅是宋應星,宋家上下都對這個據說來自河間的商人都禮遇有加。甚至宋應星還給他引見了幾個江西的世家子,比如說萬時華,楊廷麟,還有原本歷史上天啓二年中進士的李明睿,以及熊文舉這些。這裡面有抗清殉國的如楊廷麟這樣的,也有降清的李明睿這樣,這個傢伙還是阻攔崇禎南渡的主要大臣之一。
這時候的南昌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強大的文化圈子。
一堆世家名流。
包括剛剛中進士留在翰林院的姜日廣同樣是南昌人,而宋家兄弟恰好是這個圈子的重要成員,準確說他們屬於一個和後期復社齊名的豫章社。
首領就是宋應星好友萬時華。
同樣這些人也是白鹿洞書院的重要學生,白鹿洞書院的山長舒曰敬是他們這些人的老師,可以說豫章社代表着整個江西士林的核心,不過這個圈子並不是那種很守舊的,而楊信或者說楊豐這種能夠帶來很多新奇東西,尤其是偶爾剽竊幾句王國維的傢伙,很容易跟他們混在一起……
當然,他還很豪爽。
沒有人會想到,他就是整個江南士林切齒的奸臣。
這裡又沒有人認識他。
實際上楊信依然下落不明。
而且楊信的下落不明,正在江南引起無數歡呼。
清流關前的真相當然不能公開,除了少數東林黨高層,沒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外界能知道的,只是衍聖公配合東林黨編出的他們遭遇土匪襲擊,護衛的錦衣衛全軍覆沒,楊僉事下落不明,他身負重傷被清流關守軍救下。這件事就是這麼簡單,而且南京兵部尚書甚至調動數千大軍對清流關一帶掃蕩,至於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總之楊僉事失蹤。
南京兵部尚書也是這樣奏報的。
皇帝陛下也只是下旨搜尋,當然,皇帝陛下其實是知道的,楊信之前就把楊寰和幾個錦衣衛單獨派出去,他們會向皇帝報告楊信的真正意圖,所以天啓只是下旨讓衍聖公在南京好好養傷。可憐的衍聖公斷了一條腿,身上還被碎木打出多處傷口,幸好沒被霰彈直接命中,不過腿上那顆是真造成重創,爲了避免更大傷害只能截肢,好在以整個南直隸所有名醫的全力救治,生命危險是沒有了……
“你們說那楊信是不是躲起來秘密搞什麼陰謀?”
楊信說道。
此時他正在滕王閣上。
“楊老弟認爲他沒死?”
豫章社成員,原本歷史上跟着唐王死在延平的艾南英說道。
“千子兄,他沒那麼容易死,你們不是很清楚這個人,但我在京城見過他幾次,他細算起來也是我同鄉,原本是販私鹽的,就是個平常人,後來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說得到神仙指點,一下子就像脫胎換骨般。那是真有萬夫不當之勇,日常一柄一百二十斤重大刀,使起來恍如無物,而且平常內穿重甲,上百斤重甲穿着都能快逾奔馬,幾個刺客根本不值一提。
百十個刺客不夠他殺的。
既然沒有他的死屍,那肯定就沒死。
那問題來了。
他沒死爲何不露面?
我猜他是故意的,這樣他在暗東林羣賢在明,便於他行事,江南又沒人認識他到底什麼模樣,他只要暗中行動,蒐羅對東林羣賢不利的東西,到時候來個突然襲擊。
恐怕他再次露面之時,就是這江南掀起腥風血雨之時。
你們不要小看此人。
據說此人極擅隱匿,而且會輕功穿房越脊如履平地,甚至傳聞他懂法術,王之寀兒子得罪了他,半夜被他掛在城樓上,整個過程無人察覺,這等手段可怕至極,要說此刻他已然潛入東林書院窺視,那我是絕不會感到驚訝,我還是那句話,你們用這種平常手段對付不了他。
只會被他各個擊破。
對付他必須以堂堂之師,就直接與皇上挑明,是要這個奸臣還是要天下民心!”
楊信說道。
他就是扮演一個教唆犯。
他就是想鼓動這些傢伙,繼而由這些傢伙鼓動東林羣賢,然後讓東林羣賢帶着江南士子堵運河,他再以此爲理由進行鎮壓。
否則他沒有下手理由。
他現在最多去南京把清流關守備抓起來,然後嚴刑拷打找出刺殺他的真相,但如果孔胤植咬死就是遭遇土匪他也沒有藉口。孔胤植肯定會這樣做的,然後就是逼着孔胤植和他一起去各書院找茬,但孔胤植都斷腿了自己也不能擡着他去啊!總之他需要一起大案,而豫章社這些人明顯是可以利用的,東林和白鹿洞兩大書院基本上都是共同進退,豫章社這些人算是東林黨的外圍。
不能算青年團。
這時候還沒成立的復社纔是。
但豫章社和東林黨之間也是可以算作同盟軍的。
他們能影響東林黨。
“可這樣終究有些出格啊!”
另一個成員陳弘緒說道。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們要的是皇帝放人,給李三才平反,但你們那些手段根本毫無意義,你們在民間製造多大的輿論,對皇帝來說都毫無意義。
因爲他根本聽不見。
他在皇宮。
所有外面的奏摺,訴狀,統統都是先送司禮監,司禮監掌印是楊信的伯父魏忠賢,司禮監辦事的主要太監劉時敏等人,全都是他的同黨,你們指望能讓皇上聽見?
開玩笑!
沒人給他報告他如何知道?
就算是南京守備太監的密奏,最後不也得走司禮監?司禮監不報皇上什麼也不可能知道,咱們這位新君據說從不上朝,更不見大臣,只是在皇宮做些亂七八糟的玩具,畢竟他才十五歲,甚至都離不開乳母。內閣據說也只有方閣老能時常被召見,韓閣老和劉閣老都得方閣老轉達陛下旨意,那方閣老的侄女可早就是楊信的人,此事當初整個京城都傳的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
你們覺得方閣老會和誰一夥?
想讓皇上知道,必須得搞個大事情才行。
小打小鬧沒用。”
楊信說道。
“楊兄言之有理,咱們哭廟至今朝廷可有動靜?那楊信南下其意難道不是很明顯?皇上根本不理會咱們的鳴冤,反而讓楊信南下對付咱們,照這樣咱們進京敲登聞鼓也沒用,修吾公的那些弟子又不是沒敲過,結果還不是白白搭上了五條人命?”
熊文舉說道。
“對,就去堵運河,咱們也不是公然造反,咱們就是進京訴冤,然後各人都買船僱船,駛到揚州去把運河堵死,或者乾脆把船鑿沉,咱們只是不小心沉船而已。前面沉個三五艘,後面幾百艘船涌進運河堵死,這樣咱們也沒什麼罪責,剩下就是繼續堵着,皇上什麼時候放人什麼時候咱們散了。”
李明睿同樣激動地說。
“此計甚妙!”
楊信說道。
不得不說小李還是有幾分頭腦的。
“這事關重大,得去東林書院找景逸先生商議。”
萬時華說道。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妥,畢竟北邊還在和建奴交戰,若是運河堵住出了亂子反而是咱們罪責。”
楊廷麟皺着眉頭說道。
他是清江也就是樟樹人,清江楊氏是藥業世家,清江是大明最大的藥材加工交易市場,他是後來盧象升手下主要幕僚,贛州抗清兵敗自殺。
“伯符兄,你還是太拘泥小節啊!”
楊信鄙視地說。
李明睿和熊文舉深有同感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