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這韃子小寨子後山的懸崖邊,忽然是鬼魅般閃過幾個身影,轉而,便是有幾條結實的繩索,徐徐放了下來。
很快,幾個身手矯健的身影,便是竟自順着繩索滑了下來。
“小心點,不要出動靜!”
李長壽一身黑衣,內裡只罩着件棉甲,一邊穩穩的操着手中鋼刀,一邊招呼身後三姑、胡忠軍等人。
很快,一行人便是靈巧的翻過了寨牆,來到了裡面。
正如前面在山上時看到的一樣。
此時的寨子裡,已經沒有任何人煙,便是連貓狗這等活物都是沒有了。
但翻開了幾戶人家查看,李長壽很快便注意到,這寨子里人撤離的時間並不久!
有幾戶人家,便是房樑上的臘肉都沒來得及取走,還有些人家,也有不少衣服、鍋碗瓢盆等雜物留下來。
須知,女真韃子這些年雖不斷搶劫大明,比原先是要富庶了許多,但如同布匹、綢緞,特別是鐵器這些物什,那還是相當金貴的。
如果是順風順水的撤離,不可能不帶這些值錢的傢伙什的。
如此。
這必然是突發情況!
又接連探查了幾處地方,尤其是這寨子的寨主居所,李長壽很快便是佐證了自己的判斷!
這些韃子,走了絕不會超過兩天!
而且,必定是匆匆忙忙撤走的!
再結合前面時對局面的一些瞭解,李長壽隱隱已經捕捉到了什麼!
縱然此時證據還是不夠充分,但,李長壽判斷,極有可能,老奴此時的身體已經是有所惡化了,導致這邊的阿代,不得不暫時進行戰略轉移!
想到這,李長壽忽然有些想笑。
後世時,關於老奴之死,簡直衆說紛紜。
最不靠譜、卻是流傳最廣的,儼然是天啓六年初,老奴親征寧遠時,被圓嘟嘟的紅衣大炮給轟着了,因此受了重傷,留下了惡疾。
回到瀋陽後,熬到了八九月,便是遭不住了,一命嗚呼。
可這等說法,簡直可笑!
若是老奴真被圓嘟嘟給轟着了,怎可能今年還親領大軍,去親征喀爾喀?
須知。
蒙古人看着離得挺近,但他們究竟是純遊牧民族,活動範圍是很大的。
老奴這一遭過去,少說也得兩三千里路,這還是單程的!
若是身體有異,怎麼可能扛得住?
無怪乎是後世某些人,爲了給祖宗們臉上貼金罷了。
而若按照正常的歷史軌道,老奴如果身體無恙,此時,怕是已然親征寬甸了!
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那,現在的局面,可就不是不美好的事情了……
極有可能!
阿代已經要全部放棄這寬甸南,據守寬甸北了!
這讓李長壽心裡一時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若真這般,對大局而言,儼然是算有利的。
畢竟,毛文龍收復了寬甸南,絕對算是大功一件,對各方也有所交代了。
阿代這邊就算失了寬甸南,卻究竟是一己之力,面對整個東江主力,自也不愁着交代。
可往更深層次來考量——
大明,東江,卻也徹底失去了這個可以趁着後金上層動亂、斬獲真正戰果的良機啊……
但現實就是這般殘忍!
你怎可能面面俱到呢?
能把握住一部分能把握住的東西,那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哥,真沒人了,咱們怎的辦?”
衆人很快便搜查完了大半個寨子,除了收穫了這些情報,還收穫了不少肉食。
別說,女真韃子在燻肉、烤肉這方面,倒是都挺有天賦的,有幾家做的,甚香……
三姑此時卻是對這些沒有興趣,極爲緊張的看向了李長壽。
李長壽自是明白她的心思。
她的姐姐秦二姑,現在極有可能還在牛尾巴寨,此時距離不過咫尺之遙,她又如何還坐得住?
用力摟住三姑的小腰,把她緊緊摟入懷裡,用自己的下巴頂住她的小腦袋,李長壽深深道:“三姑,哥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不過,現在局勢未明,你不能耍性子,一切都得聽哥的,明白麼?”
“嗯……”
三姑有點不情願,但最終還是沒有忤逆李長壽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
“呼。”
李長壽長舒了一口氣,眼神也愈發清明,招呼衆人道:“今夜,繼續趕路,再往西看看!”
……
次日凌晨,天色還未完全放亮的時候,李長壽一行人已經是抵達了牛尾巴寨的控制區域。
但這邊的局面就不是前面時能比了。
幾個路口上,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鑲藍旗韃子,還有不少快馬來回馳騁!
便是這等時候,還有些騾馬牛車的正在趕着路。
儼然,都是附近的韃子。
李長壽一行人摸到這裡,基本上便是極限了。
這裡已經是韃子的真•控制區,各個路口都守衛森嚴,想摸到再裡面,而不被韃子發現,不說難於登天,怕也差不多了。
而這兩天高強度的急行軍,李長壽他們的糧草消耗的也是很甚。
也幸得是前番在那韃子小寨子裡,得以補充了一些肉食,能再緩個一天半天的,否則,今晚上李長壽就該爲麾下弟兄們吃啥發愁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追求速度,追求隱秘,就必須放棄攜帶大量輜重。
魚與熊掌,向來是難以兼得的。
“爺,這怕不只是咱們啊,怕,怕大帥和將爺們,也都被韃子騙了哇。看這模樣,他們,他們是要跑哇……”
在山腰腹地的隱秘之處,安頓好衆人紮營休息,李長壽剛要喘口氣,胡忠軍便是過來低低道。
看着胡忠軍年輕卻充滿了沉穩剛毅的臉孔,李長壽心底裡也是頗爲安慰。
這個夜不收的兒子,不說青出於藍,怕是也差不多了。
但此時,他的屁股,明顯有些歪了。
片刻,李長壽道:“這便是‘燈下黑’啊。阿代究竟打了一輩子仗,用了一輩子兵,這等本事,我們還是得好好學着的。軍子,怎的,你的意思,是想回去給主力通傳?”
“額……”
胡忠軍也陡然回過神來,忙道:“爺,這般,這般不妥麼……”
“妥倒是妥。”
李長壽一笑,看向胡忠軍的眼睛道:“軍子,可,你派誰回去稟報,又該向誰稟報呢?!”
“這,這……”
胡忠軍陡然有點懵了,卻終於是明白了,他的幼稚之處,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