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崇禎十七年二月。
正值春季。
但被風沙肆掠的紫禁城沒有半點春日和煦的氣息。
朱由檢先睜開了眼。
看着身旁和衣而眠的美嬌娘袁貴妃,他提不起半點巫山之慾。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半月。
還成爲了大明的最後一個君王,朱由檢朱由檢!
這讓本爲後世一普通公務員的朱由檢不由得嗟嘆一聲。
如果他所料不差,李自成的大軍是在公元一六四四年三月二十九日打進的北京城。
而自己這個朱由檢也正是在那日吊死在煤山上,成了後人嘆息的末世帝王。
可事實上,自己這位崇禎皇帝纔剛剛過了而立之年!
正是一個男子事業起步,宏圖大展之時,但偏偏對於自己這個帝王而言,卻要走向窮途末路,帶着自己的江山一起埋葬於煤山之上!
然後讓歷經三百年恢復與發展且已遠邁漢唐、治隆唐宋的華夏文明淪落於異族之手!
且接受韃虜無情的詆譭與栽贓!
什麼志大才疏、什麼猜忌多疑,什麼寡恩刻薄……
似乎明史上關於自己這個皇帝的評價並不比自己的哥哥父親們好多少。
不甘心!
作爲一個後世穿越者俯身的朱由檢此時是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在好不容易重生後就不得不再次接受吊死的命運。
不甘心這個本已是商業經濟與海洋貿易極度發達的大明王朝就這麼被一個落後的農奴部落政權取代!
並連帶着整個華夏文明徹底滑入落後西方數百年的深淵!
不甘心自己本可以鶯歌燕舞、享盡世間榮華的帝王身份就這麼白白的浪費,還戲劇性的上演一場壯烈的自殺。
朱由檢討厭用自殺的方式解決問題!
因爲這不是解決,是逃避,既然連死亦不畏懼,又何必懼怕生!
“陛下”,自田貴妃於崇禎十五年薨後,袁貴妃便成了朱由檢身邊容顏最爲俏麗的妃嬪。
瓊鼻櫻脣,纖腰楚楚,盈盈可握,谷峰豐腴而膚白如雪,還不過二八芳齡的她依舊還保持着少女時的青澀與嬌羞。
雖說是深處深閨的女子,但她也能感受到末世的來臨。
而眼前的這位體格瘦削,鬍鬚漸濃的男子正是她唯一的依靠。
袁貴妃在輕喚了朱由檢一聲後就不由得把一雙藕臂纏上朱由檢的胸膛,且抱得很緊。
即將到來的末世讓她感動惶恐,讓她很沒安全感,她只有死死的抱住朱由檢。
朱由檢見她蛾眉緊蹙,神色淒涼,心中也不由得陡生憐惜之情。
按照原有歷史的發展,自己這位楚楚可憐的愛妃將會同其他妃嬪一樣被已經陷入魔怔的自己親手殺死!
但若是現在讓朱由檢殺死袁貴妃,他還真下不去手,且不說這是一個於自己枕邊陪侍達一年之久的嬌娘。
即便是素未謀面的女子,自己也不忍心奪取人家的青春年華。
那時的自己是到了何等的悲痛欲絕之時,才下得去如此狠手!
“扶朕起來吧”,朱由檢拍了拍袁貴妃的香肩,在她額頭上輕輕啄了一口,就要起身更衣。
朱由檢剛纔的溫柔舉動讓袁貴妃心裡略感詫異。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位勤政的陛下是從來不會做出如此體貼的動作的。
在他眼裡只有國事,除了國事還是國事,別說自己這個妃嬪,就是皇后娘娘乃至太子殿下都沒有親近過。
而今崇禎的舉動卻讓袁貴妃內心陡然感到一陣喜悅之情,對未來命運的擔憂也稍微安定了些。
只要陛下好好的,自己就不會有事,不是嗎?
北京城守不住,還可以去南京,南京城守不住,還能去杭州。
這是袁貴妃內心的想法,她這樣勸慰着自己,但後宮不得干政,她沒有對崇禎說。
朱由檢着好龍袍後就出了袁貴妃的寢宮。
看着眼前的烏雲密佈下的紫禁城。
紅牆綠瓦猶如夕陽下的一道殘血一般。
昏暗的漢白玉柱與皸裂而不復光澤的金磚無不體現着大明王朝的沒落。
“王承恩,今天是幾月幾日?”
提着燈籠在朱由檢一旁微躬着身子緩緩跟在朱由檢後面的司禮監秉筆王承恩被朱由檢這麼一問就忙停了下來:
“回陛下,眼下已是二月二十九。”
“剛好還有一個月!”
朱由檢不由得輕笑一聲,心裡暗道。
唉!
這就是上天給自己的安排,離三月二十九日李自成打進北京城就只有一個月!
離自己吊死煤山只有一個月!
離自己的兩個兒子被他們的外祖父害死,自己的紫禁城從此在接下來的時日裡連續換了兩撥主人只有一個月!
一個月內,自己能做什麼?
守住北京城?
大明唯一的一支野戰精銳早跟着孫傳庭一起埋葬在了潼關。
朱由檢一時也不想不出還有哪支軍隊能拯救自己。
沒多久,朱由檢已經到達了乾清宮。
看着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他很難想象在一月之後當李自成坐在這乾清宮內是什麼樣子。
同樣,在李自成敗走京城後,建奴的皇帝順治坐在這裡會是什麼樣子。
從那以後,留髮不留頭的野蠻詔令會從這裡發出。
整個京畿之內成爲建奴的獵場!
沃野良田被這些八旗子弟圈佔,大量漢人成爲包衣奴才或者直接被屠殺。
想到這些,朱由檢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了些,沒有如今成爲這紫禁城主人的半點欣喜之色。
此時。
內閣首輔魏藻德、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李建泰、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範景文、左都御史李邦華、左中允李明睿、吏科給事中光時亨等一批被朱由檢平臺召見的文官已經等候在乾清宮平臺多時。
等到朱由檢坐在寶座上,這些大臣才走上前來行禮。
“參見吾皇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輕輕一揮手,便喊了一聲:“平身!”並道:
“國是維艱,江河日下,賊寇李自成如今已陷太原,京城危在旦夕,諸位愛卿可有何良策?”
雖然朱由檢知道自己不可能指望這一羣文臣能有想出什麼有用的法子。
畢竟不是每一次兵圍京城的時候都能有于謙這樣能力挽狂瀾的能臣。
但問總比沒問好,三個臭皮匠頂過一個諸葛亮,或許這些人提出的一些注意裡面也能有幾個可用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