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得極爲順利,當看到又一批的明軍順着繩梯爬上城頭,朝鮮僞軍的士氣迅速崩潰。大部分人熟練地丟下兵器,雙膝倒,將臉貼在地上,以示恭順。另外一小部分人則慘叫着朝南北兩側飛奔,就像兩羣受驚的螞蚱。
無論對於跪地投降的僞軍,還是撒腿逃命的僞軍,張維善都果斷命令不予理睬。先吩咐張樹和李盛兩個,分別去攻佔敵樓,馬臉,控制住了東側城牆段的所有防禦設施,包括切斷甕城和內城聯繫的鐵閘。隨即,又親帶領五百名弟兄沿着馬道衝下城牆,從打開了會寧城的東門。
劉繼業帶着鳥銃手快步衝入城內,然後與張維善兩個合兵一處,沿着街道向府衙推進。沿途中,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直到靠近了會寧府衙門口處,纔有數百名倭寇,吶喊着從向對面衝過來,如同一羣被捅爛了巢穴的馬蜂。
“吱——”搶在倭寇靠近之前,劉繼業吹響了銅哨子。其麾下的鳥銃手,立刻原地止步,按照平素嚴格訓練養成的習慣,朝着倭寇輪番開火。“砰砰,砰砰,砰砰……”
三段齊射過後,倭寇的隊形被打得四分五裂,屍體橫七豎八躺滿了街道。張維善趁機帶領麾下的弟兄展開衝鋒,並不寬闊的街道,隨即就成了“馬蜂”們的墳墓。超過六成倭寇,被當場殺死,包括那些見勢不妙選擇投降者,也被選鋒營中的朝鮮籍弟兄,不由分說給砍了腦袋。還有四成左右的倭寇逃進了周圍的巷子,再也對明軍構不成任何威脅。
對於這些失去威脅的倭寇,張維善和劉繼業沒興趣去追殺。二人立刻重整隊伍,準備對會寧府衙展開強攻。因爲擔心百姓的反抗,會寧府的府衙院牆,修得極爲高大,儼然就是一座城中之城。所以即便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張維善和劉繼業兩個,也不敢對其掉以輕心。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二人及他們各自麾下的弟兄們,全都目瞪口呆。大夥精心準備的強攻手段還沒等付諸實施,府衙正門就四敞大開。兩名文官打扮的朝鮮人,各拎着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快步走了出來。
“別開炮,別開炮,天朝將軍切莫開炮。鞠景仁已經被我等誅殺,這是他和他兒子的腦袋,請將軍覈驗!”唯恐發生誤會,被鳥銃打成篩子。雙腿沒等邁過門檻兒,兩名朝鮮文官就扯開嗓子,用熟練的大明官話高聲請求。
“站住,先報上名姓!”張維善被弄得滿頭霧水,用鋼鞭指着對方,大聲喝令。
“在下申世俊,曾經在大明國子監受過教化,回國後擔任鹹境北道訓導一職。他是我的學生吳允迪。”兩名文官順從地停住腳步,隨即,其中看似年齡較大的一個,仰起頭,大聲自報家門。
“在大明國子監讀過書,哪個國子監,南京還是北京?”聞聽對方是國子監的學生,張維善心中頓生好感,將鋼鞭壓低了數寸,笑着繼續盤問。
“南京國子監!”申世俊滿臉驕傲地仰起頭,回答得格外大聲。“在下乃是萬曆二年的貢生,萬曆十年畢業,南京國子監有黃冊可查。”
“秦淮河上最好看的風景在哪?”劉繼業悄悄地將張維善靠近了半步,操着地道的南京話大聲快速插嘴。
“在……”申世俊楞了楞,隨即滿臉狂喜,用標準的南京話快速回應,“在狀元樓,背靠着聖人廟!每年四月開窗而望,入眼的何止是楊柳青翠?!”
這句話,答得絕對正確。不是真正在南京城混過的學子,根本聽不懂。當即,就讓劉繼業和張維善臉上,全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老師果然學問高深,居然連大明將軍的家鄉話都張口就來!”跟在申世俊身側吳允迪不明白其中關竅,心中好生欽佩。
他哪裡知道,狀元樓背靠着文廟不假,因爲好幾位狀元曾在樓上讀書也不假,但老師嘴裡的風景,卻與他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
就在秦淮河畔,斜對這狀元樓的位置,便是全大明最紙醉金迷所在,媚樓。每年四月,媚樓的花魁評定,更是南京城內數一數二的盛會。屆時非但有全秦淮的女校書,輪番登臺,展示美貌,舞姿,歌喉和才藝。更有半個江南的讀書人,爭相寫詩作畫,爲各自追捧的女校書助威。
而這個時候,國子監內血氣方剛的貢生們,還有幾人能靜心讀書?其中家底豐厚的,早就偷偷溜到媚樓內去,近距離一睹女校書們的盛世美顏。而那些家底不太豐厚,或者自律性較強的,則藉着讀書的由頭,來到狀元樓上,居高而望。既照顧了讀書人的斯文,也能不花一文錢就大飽眼福!
“我等聞聽天朝大兵將至,邊密謀起事,與天兵裡應外合。”既然成功跟兩位大明將軍攀上了關係,申世俊就不再緊張,整理了一下思路,用標準的南京口音,將府衙內發生的事情,如實相告:“不料事情泄露,被鞠景仁老賊抓進了府衙,準備明天斬首示衆。多虧了二位將軍及時率部趕至,一鼓攻破其城。我等才覓到機會,說服了鞠賊親兵將倒戈,帶領其餘親兵,將鞠賊父子誅殺。這裡便是他們父子倆的首級,還請二位將軍覈驗!”
“就這麼簡單?那鞠家父子平素很吝嗇麼,居然連親兵頭領都要帶頭背叛他?”張維善雖然不懷疑首級的真假,卻覺得申世俊的說法裡頭,漏洞極多,根本經不起仔細推敲。
“吝嗇,倒不是吝嗇,但亂臣賊子,人人都瞧不起他們!”申世俊被問得臉色微紅,想了想,大聲迴應。
知道這句話毫無說服力,不待張維善繼續發問,他又快速補充,“更重要的,他們也不想陪着鞠景仁一起去死。李將軍前段時間以少勝多,大敗鍋島直茂的英雄事蹟,早就在會寧城內傳遍了。城裡駐紮的倭寇,只有區區五六百人,肯定經不起李將軍全力一擊。再加上會寧城這麼快就被攻破了,府衙根本沒有守住的可能。所以,所以,申某趁機勸了那些親兵幾句,並且許諾了一些錢財,他們兩廂比較,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對自己更好!”
“罷了,既然鞠景仁父子已經伏誅,張某就沒進去的必要了!”張維善不費一兵一卒就攻陷了會寧府衙,張維善卻感覺不到多少快意,擺擺手,大聲拒絕,“城內還有殘敵未能肅清,張某得趕着去追殺。另外,我軍也不會在此地長時間駐紮,爾等還需早做準備。”
“將軍您,您不姓李?”申世俊被嚇了一哆嗦,紅着臉小聲追問。“天兵不打算長期駐紮,那,那萬一再有倭寇殺過來怎麼辦………”
“我當然不姓李,姓李的將軍是我兄長!”張維善一邊轉身,一邊快速回答,“至於爲何不在此地駐紮,你過會兒不妨親自去問他,他如果心情好的話,應該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