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將一個被女人所辜負了的多情種子形象,也塑造得惟妙惟肖!
李彤和張維兩個,雖然事先聽過了許非煙的哭訴,心中有了幾分先入爲主的印象,也不禁有些猶豫。很是擔憂自己好心辦了錯事,硬生生拆散了一對歡喜冤家。
就在此時,劉繼業忽然板着臉從船艙中鑽了出來,乾脆利落地做出了決定:“既然你誠心放她一條生路,劉某這廂不客氣了。免得她哪天又想不開尋死,害得劉某和內子今天白辛苦一場!”
“這……”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顧誠頓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劉繼業卻不給繼續裝腔作勢的機會,將手向看船上熱鬧的其他人用力一擺,大聲吩咐道:“關叔,小方,幫忙搭塊木板子,把兩船連起來。然後替許姑娘取回放歸文書,永絕後患!”
“是!”關叔和小方大聲迴應,招呼起四五個弟兄,一擁而上,轉眼間,就用特製的木板,在兩艘並行的官船之間搭出了一條通道。
“實不相瞞,在下當初在南京時,與許姑娘的一位長輩,略有私交!”見劉繼業處置得如此果斷,李彤也沒機會再顧慮什麼會不會好心辦錯事了。快步走上通道,笑着向顧誠拱手,“此番許姑娘落水,即便不是湊巧爲永貴所救,李某也着實無法不聞不問。是以,就先替許姑娘的長輩,謝過顧主事高義了!若是顧主事放不下,隨時還可以再回南京找她。她家長輩都是講道理的人,想必會給顧主事一個滿意交代!”
“放不下,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放不下。但交代,就不必了!”禮部主事顧誠擡手揉了揉眼睛,苦笑着拱手還禮。隨即,快速將放歸文書遞交給李彤。“我跟她,終究是情深緣淺。”
說罷,雙眼瞬間又淌出了兩行清淚。卻顧不上不去擦,迫不及待地補充:“還請李將軍讓座艦再等片刻,許,許姑娘還有幾箱子衣服和日用胭脂水粉,顧某這就派人送過來。雖然算不上,算不上什麼貴重之物。但,但她此番搭乘將軍的座艦返鄉,路途頗爲遙遠,未必方便隨時購買!”
“也好!”李彤稍作猶豫,隨即輕輕點頭。
“繼業,你這麼着急要放歸文書做什麼?”在他身後,張維善卻已經轉過臉,對着劉繼業用極低的聲音抱怨,“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姻緣。許姑娘年紀已經算不得小,而那位僱主事,分明對她用情……”
“許姑娘既然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因爲絆了幾句嘴,就去跳河自殺?!”還沒等劉繼業解釋,王二丫的聲音,已經在二人身後響起,帶着壓抑不住的憤怒。
“這……”張維善楞了楞,心中對顧誠的同情,瞬間煙消雲散!
正站在通道上的李彤,也果斷轉身返回,再也不敢相信,禮部主事顧誠所說的每一個字。
事實上,在王二丫出言提醒之前,顧誠給他和張維善兩個的印象相當好。英俊灑脫,風流倜儻,前程遠大,還對許非煙情深義重。作爲曾經的風塵女子,許非煙能嫁給此人,也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歸宿。所以,兄弟倆真的很擔心,因爲自己的多事,破壞了一樁美好姻緣。日後非但在官場上平白多出一個對頭,在許非煙和小春姐那邊,也落不下絲毫的感激。
然而,王二丫的話,卻如同鐵錘般,敲碎了他們心中一廂情願的美好想象。那許非煙豈止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這些年來,她平素每日在畫舫上迎來送往,什麼世面沒見過?怎麼可能因爲情海生波去尋死?能將她逼到跳河自盡的地步,絕非情侶之間的誤會,只可能是,她繼續活下去將要面臨後果之可怕,遠遠已超出了死亡!
“這幾個紅色的箱籠裡,裝的乃是衣物。這兩個金色箱籠裡,乃是胭脂水粉!”明知道王二丫的話對自己的指責極重,那顧誠卻很有風度地不做任何分辯。只管指揮着自家奴僕,將許非煙的日用之物,一箱接一箱子送過船來。“還請三位將軍多費心,許姑娘雖然出身寒微,卻沒受過什麼苦。此番給三位添麻煩之處,且容顧某今後再謝!”
“顧主事不必客氣!”
“舉手之勞爾!”
即便已經失去了對顧誠的最初好感,李彤和張維善二人,依舊從此人的言談舉止上,挑不出任何瑕疵,只好微笑着點頭答允。
“哼!”劉繼業將頭用力扭向船尾,堅決不接顧誠的任何話頭。
只有王二丫,見此人分明謊言被自己戳破,卻繼續厚着臉皮裝情種,果斷豎起眼睛,大聲奚落,“就歸還了胭脂水粉便算了事?!她多年積攢下來的那些私房錢呢?姓顧的,你不至於白白佔了她的身子,還連錢也吞個一乾二淨吧?!”
這一回,顧誠臉上,終於浮現了幾絲惱怒之意。又拱了下手,喘息着迴應,“姑娘慎言!顧某豈是那種無恥之徒?!前一段時間,顧某有心棄文轉武,效仿班定遠揚大明國威於異域,所以的確花費了一些錢財去活動。但許姑娘的私房錢,顧某卻分文未動。顧某已經將其盡數換成了揚州那邊商號的飛票,放在了最小的那個金色箱籠裡頭。具體數字不敢提,還請姑娘現在就安排人手將箱籠交給許姑娘,讓她仔細清點兒。無論是少了一文還是一千兩,顧某立刻派人補齊,絕不做任何耽擱!”(飛票,即銀票。可以在商家分號兌現)
“真的?”王二丫一直堅決站在許非煙那邊,此時此刻,卻也有些弄不清顧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將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圓了看向劉繼業,期待未婚夫能幫自己出謀劃策。
“顧主事不差這幾兩銀子!”劉繼業不願讓王二丫繼續摻和,笑着擺手。“你儘管讓人把箱子搬給許姑娘就是。待她清點結束,咱們就開船。”
“嗯!”王二丫沒勇氣再去故意找顧誠的麻煩,雙手抱起那個存放飛票的巷子,逃也一般進了船艙。
“顧某雖然跟許姑娘有緣無分,終究相識一場!”那顧誠忽然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再度朝着李彤和張維善二人抱拳行禮,“所以,臨別之前,還想跟她說上幾句告辭的話。不知道……”
這也是情侶分手的應有步驟,李彤和張維善無法拒絕。正準備邀請對方過船,冷不防,卻聽到許非煙的淒厲阻止聲:“不要!李將軍,求您不要讓他過來!奴家,奴家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這個衣冠禽獸!”
“顧主事,你都聽見了!她現在情緒很差,你說得再多,她也未必聽得進去。萬一又尋了短見,反而麻煩!”李彤楞了楞,迅速伸手攔住了通道。
正準備派人拆掉通道,就此跟顧誠別過。卻看到,後者又派人送了一個小巧的箱子過來。同時,衝着自己笑呵呵地拱手,“許姑娘的事情,就有勞三位將軍了。救命之恩,顧某無以爲謝。這箱子裡,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送於三位將軍。咱們高山流水,後會有期!”
隨即,也不容李彤等人推辭時間。轉過身,大步鑽進了自家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