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離,空氣之中有一種燒糊的味道,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香氣。並不是別的,正是燒人肉的味道。
白日不知道有多少人陷入火焰之中,這股味道到現在還沒有散去。
不過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股味道上來。。
無數小舟,舢板順流而下,除卻輕輕的水聲之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吳雙樓爬在小船之上,遙望一堆篝火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正是雍軍的水營。
這裡已經不能算是雍軍水營了。
因爲雍軍水師已經挪營了,這裡距離浙軍太近了一點,就將全部的火炮給卸下來,留給了雍王之後,所有船隻都移到下游重新立寨了。
也是真正的水師都走了,這個臨時的港口,防守也不是多嚴密的。
吳雙樓見雍軍的防禦鬆弛,立即下令說道:“準備進攻。”
一盞燈籠點亮了,燈籠的光芒並不是多麼強烈的,但是在黑暗之中卻顯得分外的顯眼。
“大哥,你看那是什麼?好像是有光芒?”正在巡邏的一名雍軍士卒好像是看見了什麼,叫到自己身邊的同伴,虛虛一指說道。
不等同伴回到,他就聽見嗖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飛過,緊接着覺得喉頭一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敵襲。”好像扯破喉嚨的呼喊之聲,剛剛響起來。
一雙沾滿江水的腳已經踏在海面拆除的棧橋之上,剛剛的燈火就是夜襲的訊號,幾十步的距離對於江南水鄉的漢子,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吳雙樓一個猛子就過來了。
他第一個衝上來,手持一把尖刀,大步奔前,一刀將此人給捅死。大聲高呼說道:“殺雍王封侯。”
百餘名跟吳雙樓從水裡面爬上來的士卒都大聲呼喊道:“殺雍王封侯。”
吳雙樓是浙江之中的一員猛將。
他是被沈希儀召進浙江的,被沈希儀推崇爲浙江第一勇將。被楊一清看中,被楊一清當成中軍將來用。
這樣的關鍵時刻,楊一清將所有能夠能戰敢戰之輩全部給放出了出來,吳雙樓也沒有經歷過什麼大的陣勢,不過有一種人,天生就有一種悍勇之氣,比如吳雙樓。
吳雙樓授命夜襲,他不過先鋒,結果他不等大隊,根本不看自己身後,到底有多少人,奪了雍軍士卒的刀,猛地衝了過去。
大聲呼喊,大刀殺人,雍軍巡邏的士卒根本不夠他殺,他隨即用長刀一挑,將無數正在燃燒的篝火,遠遠的灑開,火焰瞬息蔓延開來。
雍軍的軍營,就好像是一鍋燒開了的水一樣,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在外營的所謂之雍軍,不過是民夫一樣,不過在朱厚煌的強令之下,當成士卒做戰,但是戰鬥力太弱了,即便是有完好的工事,也撐不了幾天。
比這個更嚴重的是這些民夫的心理。
一個多月的時間,說長很長,幾乎讓雍軍有突破性的進展,說短也很短,至少大部分民夫還不能接受,從百姓民夫到士卒的身份轉化。
吳雙樓的進攻,就好像是一副催化劑一樣,雍軍外營瞬息變的亂七八糟,發展成了營嘯。
吳雙樓一身悍勇之氣,無人能擋,他都不知道自己打破來了幾道營地,反正他與後隊失去了聯繫,身邊只有這百餘名兄弟而已。
“大人,我們撤吧。”他們現在所在位置四周一看,全部是營地,而且大都大差不差,讓他們連方向都有一點看不清楚了。
吳雙樓身邊的人有一點害怕了。
吳雙樓本身出身底層,不過是一個礦工而已,對自己周圍的人非常好。周圍的人也都信服於他。
吳雙樓說道:“再跟着我衝一陣子,沒事的,沒有看見雍軍營嘯了嗎?就衝那裡。”吳雙樓用手一指。不是別的地方,就是雍王朱厚煌的主營,雖然外圍有很多火把,但是也不能完全照亮,只能看見大團大團的黑影,在哪裡默默的聳立。
吳雙樓話一說出口,也不看後面的人答應不答應,徑直大步過去了。
身後的人哪怕是害怕,哪怕是滿心的不情願,也不敢在這裡停留。
這裡是一個十足的險地。
營嘯到底是什麼原因,現代人還有很多的猜測,不過,營嘯一旦發作起來,真的是悽慘無比,四面八方有無數人在廝殺。
他們不殺敵,而是在自相殘殺。刀刀奪人性命,好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喊殺之聲,也變成了好像是野獸的嘶吼一樣,莫名其妙,沒有具體含義的大喊之聲。
“怎麼回事?”決戰在即,朱厚煌本來就睡不着,而且反常的精神頭很好,非常之亢奮,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不過,朱厚煌也是打了老仗的人了。知道這種狀態不行,強迫自己閉目養神,無論如何都要睡覺。
只是如此一來,睡的本來就淺,外面如此大的動靜,朱厚煌豈能睡得好。
“殿下,敵軍襲營,從水路上岸,引發了營嘯。”李良欽說道。
現在全營都歸李良欽管,或者說朱厚煌通過李良欽來管理整個大營。
“營嘯。”朱厚煌只覺得腦門一涼,立即覺得不好了。
對於營嘯之中事情,朱厚煌還是到了古代才知道的,還是在豹房的時候,聽那些邊軍老人說過的。
朱厚煌從來是嗤之以鼻的,他覺得只有有良好的訓練,有完善的制度,什麼營嘯根本不可能發生,還是軍中怨氣太多,大家找到一個機會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已。
因爲朱厚煌通過邊軍老卒瞭解,並不是所有軍隊都如同雍軍這麼清明。
對,是清明。
雍軍有獨立的軍法官,從最下到最上,都要遵守軍法。即便是軍中犯錯,不過,打板子,鞭刑,死刑而已。
上情下達,下情上達的通道還是有的,或許軍中會委屈很多人,畢竟朱厚煌也不敢保證他麾下就完全公平。但是大部分情況,還是能過的去的。
朱厚煌還加強了夜間訓練,在他想來,雍軍絕對不會有什麼營嘯的,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營嘯就發生在他的麾下。
一時間,朱厚煌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但是細細一想,也在清理之中。
不管朱厚煌自稱自己多麼正義,但是被強制徵召,送上戰場的福州百姓來說,雍王恐怕不是什麼好形象。
而且朱厚煌讓他打的是仗。
可都是硬仗。
伏羌伯毛銳可是壓上了自己所有的籌碼,大部分浙軍士卒身後都有督戰隊,一批一批的人撲城,雖然雍軍的傷亡比浙軍少。
但是這些民夫轉變成的雍軍,根本承受不住這些傷亡,在打的時候,也許熱血上涌。但是打過之後,就承受不住了。不敢面對明日的戰鬥了。
傷亡多少,與能承受多少傷亡,是兩個概念。這些民夫本就繃着一根線,一場夜襲讓很多人腦門之中這一根線給崩斷了。
當然了,白日也有不少,被督戰隊殺了,未必不想報仇。
營嘯的發生,看似不可能,卻在清理之中,朱厚煌緩緩的閉上眼睛,案子檢討:“是不是自己逼着這羣民夫太緊了一點。”
“殿下,全軍聚齊,是不是出營平亂?”劉伯臣等人已經整理好部隊了。
比起效率來,劉伯臣與黎子云所部,遠遠不如龍驤衛了,至少李良欽站在這裡的時候,龍驤衛已經做好的出擊準備。
朱厚煌說道:“不緊守營門,不得外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