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說道：“詔獄之中。”他隨即想到了父親，立即起身四處張望。
他們所在地方，與楊廷和所在的地方相差太大了。
詔獄本就不是一個大監獄，畢竟皇帝親自下令的欽範纔有資格進入詔獄之中，絕非等閒人可以進入的。
但是讓皇帝過目的欽犯有多少個，而且是不經過內閣三法司的欽犯？根本沒有多少人。
而這一次，嘉靖一口氣，將二百多名官員，全部塞進詔獄之中，一下子將詔獄塞滿了。
楊慎還是因爲是內閣首輔的兒子，而且傷勢很重，才得了一個單間，否則必須跟別人擠了
“楊大人，不用擔心，陛下不會關我們太久的，”王元正說道：“朝廷缺不了這麼多官員，不過，我們幾個人就說不定了。”
楊慎努力一動，只覺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楊慎卻不知道他逃過了一劫，楊慎修行過武藝，不過都是因爲強身健體而已，爭強鬥狠的不會，身體卻比一般文弱書生強得多，被打昏之後，行刑的人，覺得活不了了，才罷手。卻沒有想到楊慎如此能撐，居然昏迷一天一夜之後清醒過來了。
楊慎說道：“王兄，可有見到家父？”
王元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據傳楊大人在詔獄之中暴斃。”
“暴斃”兩字傳到了楊慎耳朵裡面，。楊慎只覺得心中一痛，再也承受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面之上了。
“楊慎沒有死，活過來了。”嘉靖說道。
陸炳說道：“臣也沒有想到楊慎如此一個文弱書生，居然承受了結結實實的三十大板，還能活下來。”
嘉靖說道：“是嗎？”他也沒有多過問，說道：“活過來，活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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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死了。
嘉靖只覺得去了心頭一塊大石頭。只是善後之事並不好辦，內閣首輔暴斃於詔獄，百官哭門，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動搖着嘉靖的權威。
嘉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在怒氣過後，就開始想怎麼善後了。說道：“將詔獄裡面的所有人都放了吧。該流放的流放，該貶官的貶官，只是不要再死人了。”
陸炳也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仁慈。”
嘉靖說道：“去辦吧。”
陸炳走後。嘉靖對這張璁說道：“張先生，教朕如何穩定朝綱？”
張璁說道：“陛下，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是，徵召一位能鎮住天下的老臣。”
其實就張璁個人來說，他一點也不希望嘉靖做的如此決絕，殺了楊廷和，又杖責百官，但是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挽回了，張璁所能做的只能補救了。
嘉靖說道：“何人？”
張璁說道：“殿下是楊一清。”
嘉靖說道：“楊一清。”
“陛下。”張璁說道：“楊公不僅僅威望過人，當初除掉劉瑾就是楊公的策劃，而且楊公也主持過九邊事務，如果有一人能揮師滅東雍的話，楊公主持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張璁的最後的話，打中了嘉靖的心思，嘉靖說道：“好。”
這一件事情就這樣給定下來了。
張璁這邊定了下來的時候，楊慎還在面對冰冷的現實。
他在詔獄之中沒有待多久，就被放還了，但是他的兩條腿還是無法行動，必須要人攙扶。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見滿院的大白之色。
楊慎用力一揮，甩開了所有人，自己一個衝了進去，撲到了正廳，看見楊廷和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靈牀之上。
他大喊一聲：“父親。”就再次昏過去了。
楊廷和的葬禮很隆重，連嘉靖不得不給與哀榮，反正上面有一層暴斃的面具，雖然大家都知道楊廷和的死有蹊蹺，但是卻沒有敢說，只能勸楊慎節哀順變。
在喪禮之上，楊慎呆如木雞，一動不動，以往的所有靈氣都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好像是木雕一樣。
什麼話也不說，誰也不見。
“楊大人，你的腿今後恐怕---”太醫說道。
楊慎說道：“有話直說。”
“好吧。”太醫說道：“您的腿今後恐怕不能再走路了。”
楊慎眉頭微微一緊，隨即鬆開了。如果之前，楊慎知道這個消息，一定痛苦萬分，但是現在的楊慎對這個消息一點動容都沒有。
有什麼比心死更加難過啊。
楊慎前半輩子所有付出的所有，乃至父親所付出的所有，在一夜之間都被否定，這種痛苦，比所謂的兩條腿要痛苦的多。
所有痛苦，都比不上這種心靈上的痛苦與折磨，楊慎有時候在想，自己爲什麼不死在詔獄之中，就沒有這種痛苦。
“少爺，我回來了。”一個出現在在楊慎眼前。
楊慎說道：“你回來沒有引起錦衣衛的注意嗎？”
“我很小心，是混在太醫的隨從之中進來的，沒有人發現。”這個人說道。
這個人是楊家暗中的力量，楊廷和身爲首輔，府中自然有幹私貨的人。不過楊廷和久在京師，也沒有什麼危險，而起楊廷和打注意要回老家了，就讓他勘探路程，順便了解一下家鄉的情況。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
楊慎說道：“去看看父親吧。”
“是。”這個人來到棺木之前，輕輕一推，棺材蓋被推開，他仔細看了半天之後。忽然流下淚來。
楊慎說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此人說道：“老大人，是被人打溼的棉紙鋪到了臉上，最後窒息而死的。這種死法痛苦萬分。”
楊慎重重一拳打在地面之上，說道：“此仇不報，不爲人子。”
楊慎這一拳打的極重，瞬間鮮血崩流。
這個人將棺材蓋好，來到楊慎的身邊，說道：“少爺，你要保重身體啊。”他邊爲楊慎包紮，忽然也發現楊慎不對勁的地方，說道：“少爺，你的腿。”
楊慎說道：“已經殘廢了。”
本來楊慎的腿上就有傷，而且楊慎硬要跪在靈前，爲楊廷和盡孝，楊慎的腿先開始疼，後來慢慢的就麻木了，要不是有最好的太醫醫治，說不得楊慎這兩條腿都要截肢了。
楊老六再也忍不住了，說道：“我要殺進皇宮，殺了這個狗皇帝。”
楊老六本來不姓楊，成了楊家家奴之後，才該爲姓楊的。
從楊廷和的年輕的時候，他就跟着楊廷和，有十幾年了，他親眼看這楊慎考狀元，做官，雖然說一句大少爺，早已當做自己家的子侄來看。
楊廷和之死，他尚能如忍住悲痛，就是因爲楊慎尚在，而楊慎的雙腿出了問題，幾乎已經判定楊慎仕途上的死刑了。
要知道在大明，殘疾人雖然不能說不能當官，但是絕對入不了內閣，也當不了高官。
所以他才絕對，自己這一條性命無所謂了，但是一定要報仇。
“六叔。”楊慎說道：“我會報仇的，但是不是讓你去皇宮刺殺，這是最笨的方法，大內高手如雲，你豈是對手？”
“少爺。”楊老六說道：“你錯了，先帝在時，大內的確高手如雲，先帝養的僧道，都有一些武藝在身，連錦衣衛東廠的好手，也是以武功而論的，但是這位一登基，就全部將這些人給趕走了，但高手卻不是韭菜，割一批有一批的，現在大內之中，雖然有高手，卻遠遠不如現先帝之時。”
“即便是這樣，也不許你去。”楊慎說道：“我自由主張。想要報仇，最大的報仇，並不是殺了他，而是摧毀，他所擁有的一切，讓他知道，我楊家可以給他的，也可以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