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行之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其中吳行之的壓力最大。
因爲吳行之是出面,要拆分少府的主力。
不是吳行之與少府有仇,而是吳行之發現,丞相府根本付不清楚少府的欠債。而且吳行之也不覺得這是欠債。
在中國這樣的體系下,君王的私庫與國庫有多少區別嗎?
私庫幾乎是就是特殊的國庫。想用的時候多一道手序而已。
而且吳行之作爲東雍財政上的大管家,而少府作爲東雍最大財源,偏偏不在自己的管轄範圍,這讓吳行之非常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當然,少府之中,的確有很多問題。
朱厚煌咳嗽兩聲,說道:“許卿,如今經營南都,還需要少府多多出力。”
其實許鬆還沒有說完,不過,朱厚煌這一插嘴,他立即知道不能多說了。
許鬆的壓力很大。
這股壓力更多來自許鬆內心之中的矛盾。
怎麼說啊,許鬆雖然沒有什麼功名,但也是讀書人出身,平時也號一聲儒商。所以他對丞相府的要求也理解。
他覺得農本商末,少府的地位絕對不能超過丞相府,如果超過了豈不是綱常紊亂,不過少府又是許鬆的心血所致。讓他平白損失自己的利益,他也不願意。
所以他用表面的囂張,掩飾自己的心虛。
朱厚煌安撫了少府的時候,吳行之幾乎要跳出來,與許鬆打擂臺了。不過,吳行之知道今日場合不對。
幾乎東雍所有的高官,不如文武都在這裡,這樣的重大場合。擅自行動,吳行之知道即便朱厚煌要饒了他,文武百官也饒不了。
吳行之強制按下心中的躁動,暗道:“等大朝會過去之後,我非要去找殿下說說這一件事情不可。”
“繡衣衛指揮使,吳鳳儀上前敘功。”
是繡衣衛,不是錦衣衛。
這一次大朝會有很多方面的調整,比如錦衣衛的名字,雖然吳鳳儀所部都是從錦衣衛之中出來的,對錦衣衛還是很有感情的。
但是雍國在這一次大朝會之後,已經變成一個完整的國家了。
有人上奏,很簡單是去大明化。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朱厚煌有自立之心,而且東雍與北京的關係太差,甚至有人覺得朱厚煌改名南都就是與對應北京兩個字。
朱厚煌與大明對立之心,對很多人來說都不用揣摩。
凡是從獨立國家都會想辦法消除宗主國的印記,後世東南亞各國的去中國化,就是這樣的。
朱厚煌其實也在努力做,比如努力自己培養人才,代替大明過來的人才。他用的體制,不是大明的體制。
只是下面人有些太偏激,甚至要朱厚煌立國,去雍王號,自稱皇帝。朱厚煌雖然有這個心思,卻沒有這行動計劃,至少現在沒有,全部給打回去了。
不過,東雍錦衣衛與大明錦衣衛最近已經在暗中交手了,朱厚煌總覺得還叫錦衣衛有些彆扭,也就給錦衣衛改名爲繡衣衛。語出漢武帝的繡衣直指。
吳鳳儀上前之後,開始敘功。
也許是剛剛少府令許鬆弄的不好收場,而吳鳳儀的敘功就平淡了許多。
這也是吳鳳儀的工作的特點,他總不能說,他在北京安插了多少釘子,最成功的釘子到了什麼位置上吧。
吳鳳儀自己都不大相信這個大殿裡面沒有嘉靖的眼線。
比起吳鳳儀往大明安插眼線,大明給東雍安插眼線容易的多,誰叫朱厚煌人才匱乏,求賢如渴啊。
吳鳳儀坐在少府令許鬆的對面。兩人相對而坐。
朱厚煌說道:“監察御史王九川,上前敘功。”
所有人都一陣騷動。
他們知道朱厚煌命王九川組建御史衙門,但是御史衙門組建之後,一直以來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也沒有辦,剛剛開始會吸引人們注意,但是時間一長,他們也都不在意了,就當多了一個閒散衙門。
說起來在朱厚煌以身作則之下,整個東雍沒有一個衙門沒事做,也算是一個奇蹟了,這就是所謂開國氣象。
但是一個閒散衙門,上來敘什麼功啊?
王陽明更是心中咯噔一聲,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王九川心潮澎湃。
他是在王陽明,戚景通,黃士龍,許鬆,吳鳳儀,之後發言,代表他已經處於東雍最核心的一羣人之中了。
當然並不是他在東雍的地位真的到了第六位,不說別的,單單李良欽的位置,就比他高。
只不過李良欽一直在朱厚煌身後站立,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連座位都沒有,但是並不代表他們不重要。
王九川短短數年之內,有一位海外商賈之子,變成了一國重臣。甚至有生之年,有望宰相之位,王九川對朱厚煌的知遇之恩,心存感激。
越發不敢浪費今天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說道:“臣受命以來,六月有餘,一心想還諸臣清白,但是今日不得不,臣彈劾丞相府,戶部侍郎,工部尚書,------”
王九川一口氣,開出一個十幾人的名單,凡是提到的人全部在大殿之上。這些人或貪贓枉法,或濫用職權,或着懈政殆政。
王陽明忽然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懸而未決的時候,是最難辦的,當事情真正落下來的,王陽明反而不在乎了。
王九川的名單之中,就有好幾個人都是王陽明的弟子。
王陽明也知道他們的本性,早已警告過他們了,但是如果警告有用的話,就沒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的去死了。
朱厚煌說說道:“拿下。”
本來在兩邊當雕像的殿前武士,一個個將提到名單的人拉了下去。
一時間,這些人什麼樣子都有,有的渾身瑟瑟發抖,一言不發,似乎忘記了該怎麼說話了,有的人大喊大叫,說是冤枉。有的要想掙扎,但是哪裡是這些精挑細選的殿前武士的對手,不過一會功夫,大殿之上就清淨了。
朱厚煌站起來說道:“孤自東雍開國以來,就節儉太祖之弊,以高薪-養廉之策,不管財政多困難,也沒有少過你們一份一耗,爾等生住官邸,穿官衣,病則太醫,唯獨死後自己安葬,而孤每年少則數百兩,多則萬兩之銀,不夠你們養家小,營墓葬,置產業嗎?如果爾等一心爲錢而來,就不必來當官。可以去經商,未必沒有富甲一方之時,而當官,就人有責任,爾等也是讀聖賢書出身的,難道沒有一點治國平天下之念。東雍俸祿之高,已經免去爾等後顧之憂。如果再有情弊,就不要怪孤不客氣了。”
“臣治下不嚴,還請殿下恕罪。”王陽明說道。
朱厚煌說道:“王先生日理萬機,何罪之有,不過從今之後,刑部司職轉到御史衙門吧。”
王陽明心中暗暗一嘆,刑部在六部之中,也算是有實權的衙門了,如此轉到御史衙門之後,丞相府的權力減少了不少。
不過,王陽明也沒有辦法。不過他關注的地方不大一樣,暗道:“如此刑名大權,監督大權都在御史衙門,御史衙門權力太重,或許將來會有情弊。”
御史衙門就是公檢法的集合體,自己抓人,自己審判,還自己稽查。王陽明敏感的感受到其中的不妥當的地方。
對丞相府權力消弱,王陽明早有準備了。
因爲王陽明看來之前的丞相府權力太大,甚至到了可以架空皇權的地步上。如果出一個軟弱的君主,恐怕篡位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