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知道讓他們說下去,就不知道說到什麼時候了。他決定快刀斬亂麻。將這一件事情快速定下來。
該怎麼辦?
正德本身是有傾向的,他的傾向是傾向朱厚煌。
畢竟朱厚煌分封雍國,最大的支持者,就是正德。
沒有正德,根本就沒有雍國的存在的可能。
當然了,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正德也不能完全和大臣對着幹,如果不是大臣本不想朱厚煌當皇儲,封藩之事,也不是那麼容易定下來的。
今天也是這樣,如果現在滿朝大臣都齊聲反對,正德也只能擱置。不過現在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就好辦多了。
正德咳嗽兩聲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思慕之,寧王做亂,罪大惡極,首惡必除,但是附逆之人,朕當網開一面。將從逆之人流放東雍。放爲良民。”
這個問題解決之後,關於寧王之亂的事情,大方向就處理完了,剩下的都是不需要正德出面的小事了。
楊廷和被王瓊搬過來一局,臉上絲毫不漏,再次勸諫說道:“陛下,如今寧王之亂已經平息,還請陛下鸞架回宮。”
正德怎麼肯這樣回去,他還沒有玩夠,一擺手。打着哈欠說道:“今日到此爲止,朕累了。”說完,也不等下面是什麼反應,起身就走了。
王顧左右而言他,這伎倆正德熟悉的很。
不僅僅他熟悉了,他的大臣也熟悉了。
正德離開之後,其他人也離開了,朱厚煌也離開了。
朱厚煌剛剛出去,就迎面看見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慶知府伍文定。伍文定向朱厚煌見禮說道:“見過雍王殿下。”
朱厚煌立即說道:“你與孤是患難之交,情誼不比平常,就無需多禮了。”
伍文定與朱厚煌寒暄兩句,說道:“雍王殿下,不知道平叛之功封賞下來嗎?”
“縱然是伍文定也少不了功名之心啊。”雍王心中暗道。他微微一笑,將剛剛議定的事情,告訴了伍文定,最後說道:“憑藉伍大人在安慶的功勞,高升在即。”
伍文定聽了很少高興,最後卻有一絲惆悵,說道:“我伍某人自然有些功名利祿之心,只是我在安慶已經有數載光陰了,此刻要離開,反而有一些捨不得了。”
人就是這麼矛盾,有些東西是孜孜以求的,但是得到了之後,反而卻想念當初沒有得到的時候。
朱厚煌看着伍文定的惆悵的樣子,心中暗笑,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暗道:“剛剛裡面說賤民之事,我不大清楚,但眼前這位可是親民官,對事情,定然很瞭解,何不問問他。”
“伍大人?”朱厚煌問道:“你知道什麼賤民嗎?”
“賤民?”伍文定問道:“殿下怎麼想知道這個啊?”
朱厚煌說道:“剛剛裡面說,要將附逆之人全部打成賤民,孤聽不大明白,想請伍大人給孤講解一二。”
伍大人輕輕一嘆,說道:“這些賤民是一羣可憐人啊?”他嘆息過後,說道:“賤民是蒙元的遺害,本朝沿襲之。太祖當初爭霸天下之時,將敵對勢力的家眷,後人都打成賤籍,特別是蒙元之人,與張士誠的部下,太祖猶恨之,所以這些人的家眷的都打成了賤民,還有一次大規模將良民打城賤民,就是靖難之役。”
靖難之役是大明朝的忌諱所在,所以伍文定不願意深談,但是朱厚煌豈能不知道,畢竟誅是十族的典故,還有男的代代爲奴,女的代代爲娼的這些,都太有名了,即便是到了後世還在傳播,即便是朱厚煌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朱厚煌嘆息一聲,轉換話題說道:“賤民是不是傳說之中的男的代代爲奴,女的代代爲娼。”
伍大人輕輕一嘆,說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賤民之中,有娼戶,就是你說的男的代代爲奴,女的代代爲娼。其餘的賤民都是各自的職業,這職業都是污穢不砍,招人歧視的。比如疍戶,只能以船爲家,不能上岸,安徽等地的伴當,只能世世代代爲一姓奴僕,打罵由人,還有就是蘇州乞戶。等等,各地也有所不同。”
“那麼他們能不考科舉嗎?”朱厚煌問道。
“科舉?”伍文定輕蔑的一笑說道:“科舉不是誰都能考的,一般百姓都負擔不起一個人讀書,所以很多地方都舉族供養一個讀書人,而這些賤民,連自己的私財恐怕也沒有,怎麼能供養起讀書人,即便允許他們考,他們有這個財力支持嗎。”
或許是讀書人的天性,一提前科舉考試,就好像是非常神聖一樣,伍文定固然對賤民有同情之下,但是讓這些賤民接觸到他感到神聖的科舉考試,他也是不願意的。
朱厚煌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伍文定這種想法。他問道:“大明有多少賤民?”
“有多少賤民?”伍文定說道:“這個我真不知道,不怕殿下笑話,大明朝到底有多少人,這個數字,我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有多少賤民,前一段時間楊大學士,要丈量田畝,清點人丁,我也是挺支持的,至少不再從以前的賬冊上抄一個數字。但是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賤民最少超過百萬之多。”
“百萬。”朱厚煌幾乎就要流出口水來了。他忽然想到,其實他之前與賤民之中的疍戶有過交集。
魏家就從疍民之中爲東雍招納了一批人手,至少他沒有將這些疍民當成了吸納移民的主力。只是現在,朱厚煌改變注意了。
如果這百萬賤民能安置在東雍的話,那麼不用別的的,以東雍的體制,加上這百萬之衆,至少能多徵召十萬大軍,能一次出兵十萬大軍,東雍在東海上也算是一個小強國了。
“殿下,殿下?”伍文定問道。
朱厚煌這才恍然大悟,從白日夢之中清醒過後。說道:“伍大人,你說能不能廢除賤籍?”
“廢除賤籍?”伍文定肅然起敬,說道:“這是一件大功德,至少不好辦啊,即便是皇上下令,廢除賤籍,但是民間的習慣豈是隨隨便便就能更改的。”
朱厚煌微笑不說話,他就是讓民間的習慣不更改,這樣才能讓他們去一個全心的地方,再次開始。如果真是一字詔令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誰還想去東雍啊。
朱厚煌與伍文定閒說幾句,就分開了,朱厚煌一路上心事重重,暗道:“今年已經有寧王之亂的移民,恐怕整整一年都沒有什麼空閒了,再加上百萬賤民移民,就算是陸完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了。所以,解放賤民之事,要從長記議。不過事情要做到前面。”
朱厚煌立即將吳鳳儀叫過來,讓吳鳳儀派人四處勘探賤民的聚居地,並清查賤民的具體數量,爲將來賤民移民做準備。
不過單單做這個準備,也不夠的。
想解放賤民,不讓正德開口,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何能讓正德開口,卻是一件難事。
正德獨立處事,在東雍爲一國之君,慢慢能揣摩出一絲正德的心思了。正德固然支持他在東雍立國,但這種支持是有限。正德作爲一個合格的國君,最注意內部勢力的平衡,朱厚煌之前的雍國根本不足爲道,自然沒有什麼限制,當雍國漸漸強大之後,該有的制衡與限制,也會來了。
不會因爲私人感情而影響國家大政。
只是朱厚煌卻不知道,正德在心中爲雍國劃得那一條線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