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譚找到趙阿七,將他拉到一間無人的屋子裡,嚴肅地說:“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兩年,整整兩年!天天打坐,什麼禪也沒參出來,坐得我頭昏眼花,每年還要交一百兩銀子……我真是快要瘋啦。”
“你又不缺銀子。”趙阿七平靜地說,相比小譚,他有幾分得道的意思。
“跟銀子無關,還是異人的時候,誰沒搶過一點金銀珠寶?問題不在這裡。”
“在哪?”
小譚猶豫片刻,他們早已約好,有些事情最好不提,可是忍到今天,不提不行,“你見過神玉?”
“當然沒有,咱們發過誓,身在趙宅,不提……”
“你能感覺到它?”小譚繼續問,將神玉稱爲“它”。
趙阿七想了一會,“胡校尉走近的時候,偶爾會有一點感覺。”
小譚咬着嘴脣。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奪玉,你參與嗎?咱們共享。”
趙阿七冷笑一聲,“別說共享,先說說你要怎麼奪玉?奪玉之後你要往哪躲藏?”
“天下之大,還沒有藏身之地了?咱們往北去,或者去海上,只要不是朱家的天下,朝廷能耐你我何?至於如何奪玉,手段是現成的,就看你敢不敢用。”
趙阿七又冷笑一聲,但他的確在想,最後道:“我不想惹出人命,胡校尉對咱們還算不錯。”
“每年一百兩銀子!”
“你自己都說了,一百兩銀子是小事,整個京城,只有胡校尉肯收留咱們。”
“奪回神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收留。”
“縱有神玉,也無神力。”
小譚長嘆一聲,“時至今日,你以爲我還想吸取神力嗎?我只想天天看到神玉、撫摸神玉,僅此而已,至於何三塵,離她越遠越好。”
趙阿七還在思索。
“咱們總共十一人,別人我都信不着,只找你一個,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強,自己單幹,只求你別給我泄密。”
趙阿七一狠心,“與其苟且而活,不如慷慨赴死,賭它一把,就算失敗,也是爲神玉而亡!”
“就是這個意思!”
“什麼時候動手?”
“咱們先去安排好逃亡路線……”
外面傳來嬰兒的叫聲,小譚立刻閉嘴,向趙阿七滿含深義地看了一眼,趙阿七點下頭,開門出屋,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小花是在找我嗎?”
胡桂揚抱着女兒,納悶地說:“你究竟有什麼本事,能讓我的女兒天天纏着你玩兒?”
“這種事情要看眼緣。”
胡桂揚打量趙阿七,看不出“眼圓”、“眼方”,不情願地將女兒遞過去,小傢伙撲到趙阿七懷裡,毫不客氣地揪他的鬍鬚。
“原來她是喜歡你的鬍子,我也應該留起來,疼嗎?”
趙阿七呲牙咧嘴地說:“她纔多大力氣?不疼……不算太疼。”
兩人正說話間,蜂娘帶着大餅走來,小花立刻鬆開趙阿七的鬍子,向蜂娘張開雙臂,嘴裡含含糊糊地喊娘、喊餅。
胡桂揚無奈地搖頭,“她是蜂娘,那是大餅,我的乖女兒,你就不能……”
蜂娘搶過嬰兒,抱着她繞圈,又彎下腰,讓大餅仔細嗅聞。
胡桂揚跟在身邊,小心提防,在他看來,女兒在蜂娘懷裡比較危險。
小花笑聲不停。
趙阿七也在一邊看着,突然想,自己也可以擁有兒女,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爲了掩飾,不得不轉身走開。
那是神玉,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但他相信只有神玉能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爲了讓感覺延續下去,他捨得世間的一切享受。
趙阿七鄙視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趙宅的觀心社組織鬆散,小譚隨便找個藉口,出門數日又回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找到趙阿七,“準備好了,沿途的住處、金銀都已妥當,胡桂揚會以爲咱們往北去,其實咱們要去海上。”
“非得用小花要挾胡校尉嗎?她還只是一個嬰兒。”
“又不會傷害她,只是用她交換神玉而已。沒有別的辦法,真打起來的話,咱們聯手,勉強能與胡桂揚打個平手,夫人一甩鏈子槍,咱倆完蛋。唉,我就後悔一件事,夫人生產的那天,咱們應該動手。”
“可以等,夫人肯定會再生一個……”趙阿七眼睛一亮。
小譚搖頭,“那是胡桂揚的女兒,跟你沒半點關係。而且我這次出門聽說一些傳言,李歐、江東俠好像已經練成神功,要來京城奪玉,咱們得搶在前頭。”
趙阿七輕嘆一聲,“絕不可以傷害小花。”
“我會做那種事情嗎?”
“什麼時候動手?”
“明天下午,小花再找你玩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將胡桂揚引開,你帶着孩子走。”
“還有蜂娘和那條狗。”
“嗯,我都會引開,你只管出宅,去南城的增福老店,找夥計劉小五,他會給你一間房,一個字也不會多問,你在那裡等我。”
兩人商量完畢,照常去參禪打坐,只是心中更沒辦法保持平靜。
趙阿七一晚上沒睡着,三番五次地反悔,又三番五次地重新下定決心。
次日午時一過,來了一夥意外的客人,打亂趙阿七與小譚的計劃。
客人共是三位,故意錯過飯點兒,請門口的僕人通報,說是故人來訪。
胡桂揚正努力討取女兒的歡心,無意會客,張慨替他出門接待,見到三位客人,不由得一愣,隨後拱手大笑道:“果然是故人,快請進,找你們許久了。”
兩年前失蹤的李歐、江東俠和林層染來了,面對從前的“太子丹”,三人既無意外,也無懷舊,江東俠道:“我們要見胡桂揚。”
“你們要加入觀心社?找我就行。”
“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與胡桂揚面談。”江東俠道。
兩年不見,張慨變化不大,對面三人卻都是滿臉滄桑,像是受過不少苦頭。
“好吧,我就做次主,帶你們去見他。既是故人,想必他也不會拒絕。”
後院的一角,小花正步履蹣跚地追趕大餅和蜂娘,胡桂揚與趙阿七在一邊看守,忽聽得身後有人道:“這是胡校尉的女兒嗎?”
兩人轉身,趙阿七一驚,沒想到傳言是真的,他與小譚怕是要晚一步。
胡桂揚笑道:“你們三個跑哪去了?搞成這個樣子。”
“走遍名山大川,拜訪名師高隱,雖然飽受風霜之苦,但也學到不少本事。”江東俠拱手道。
李歐比較直白,“胡桂揚,我們來找你比武,還有何三塵,讓她也出來吧。”
“找何三塵,你們來錯地方了,去火藥局。至於比武,咱們幹嘛要比武?”
林層染明明沒有變老,說話卻是有氣無力,“比一比高下強弱,看一看誰更有資格持有神玉。”
“你與何三塵輸,就乖乖交出神玉。”李歐莫名其妙地露出飢餓之態。
站在一邊的趙阿七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因爲他也忍受着同樣的“飢餓”,看樣子,李歐等三人比他和小譚更餓。
胡桂揚苦笑道:“神玉屬於皇帝,你們武功再高,我也不能交出來啊。”
江東俠道:“那就打敗我們,讓我們斷了這個念頭。”
“你們是來求敗?”
“求敗,但不留情,你最好真能打敗我們,對大家都有好處,否則的話,唯有魚死網破這一條路。”李歐上前兩步,已經忍不住要動手。
“你的神力玉佩呢?”胡桂揚問。
“用光了。”李歐掏出一枚玉佩,看了一會,隨手扔在地上,玉佩碎成數截。
“我也有一枚,還沒用盡。”胡桂揚掏出玉佩,晃了兩下,這是他從孟休屍體上搜出來的東西,“我這人太懶,練功也不用心。”
“廢話什麼?動手吧!”李歐喝道,又邁出兩步。
小花被嚇到,撲到蜂娘懷裡,大餅轉身,面朝客人發出低吼。
“誰要比武?”小草帶着幾名僕婦走來,雖是女裝,卻有一身的英武之氣,頗像她的姐姐神槍無敵高含英。
“我認得你,你是何三塵身邊的傻姑娘。”李歐曾與何氏姐弟有過來往,見過小草幾次。
小草卻不記得他,“認得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小草一步不停,相距還有十幾步就已甩出鏈子槍,身後的僕婦急忙後退避讓。
鏈子槍神出鬼沒,李歐不敢怠慢,亮出兵器接招。
他的兵器頗獨特,是兩面鐵牌,形似壓扁的編鐘,比手掌略大一些,平時掛在腰帶上,不怎麼惹人注意。
丁丁當當,鏈子槍的攻擊全被鐵牌攔下。
“有點本事。”小草笑道,出槍更快,李歐凝神接招,無暇它顧。
小草突然收回鏈子槍,退後兩步,“你已經敗了。”
李歐總算緩了口氣,發現周圍多出不少人,大都是從前的異人。
李歐臉上一紅,“我沒……”話一出口,就覺得雙臂疼痛難忍,如千針攢刺,不由得鬆手,扔掉鐵牌,仔細一看,十指腫脹,連兵器都拿不了,更不用說比武。
江東俠上前,“胡夫人好身手,我來討教……”
小草興致勃勃,可是有人比她更急,嗖地從她身邊躥出去,二話不說,揮拳就打。
陌生的客人嚇到了小花,蜂娘比胡桂揚和小草更生氣。
江東俠吃了一驚,急忙還招,對方空手,他也不用兵器。
蜂孃的武功頗爲怪異,圍着對手不停繞圈,快逾旋風,就是不肯正面迎敵。
江東俠沒有選擇,只能跟着轉圈,數十圈下來,他發現自己腳步不穩,目光開始追不上對手,心中大駭,可是沒辦法停止,之前是他追隨蜂孃的腳步,現在卻是蜂娘助他旋轉,將他當成了一隻人形大陀螺。
江東俠越轉越快,終於忍不住,大聲道:“停,我認輸……”
直到聽見小花的笑聲,蜂娘才退回原處。
江東俠又轉十幾圈,總算停下,只覺天旋地轉,彷彿處於大醉之中,向李歐和林層染慘然一笑,“咱們白練了。”
林層染上前,“別急,還有我呢。”林層染向胡桂揚等人拱手,“我用天機術,誰來賜教?”
小草正要開口,又有人搶在前面。
“天機術?那你應該去見三姐。”何五瘋子來了,也不讓人通報,直接走來後院,“胡桂揚,三姐請你去看機匣。”